此爱绵绵

叶檀惊愕。君芯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费力的扶起委顿在地上的封九，眼神茫然不知所措，最后终于聚集了视线在眼前的叶檀身上：“救救她，救救阿九。”
  
  叶檀心中一口浊气漫上来，觉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心口忽然有些胀闷的难受。
  
  封九低喘一口气，面上带了幸福的笑容：“她救不了我，小芯，你总算还记得我，我封九也算是死而无憾了，也总算是应了那句誓言。”嘴角又溢出一些鲜血来。
  
  “不要。”君芯惊叫一声，忽然一只手猛然往自己脸上打过去，叶檀无意之间瞥到了皇上坐在朝堂上一副看戏的样子，似乎打算不闻不问，若说到这一点，夜岚恐怕就是继承了母皇的这性子。因着朝皇上分去了一些注意力，又被君芯对封九忽然而来的亲密弄得有些郁卒，只因这看起来似乎两人有过一段很深的意思。
  
  就这么一岔神，君芯白皙的脸上已经肿起了清晰的指印，叶檀一把抓住他又准备下去的第二次，面盈怒气，这是做什么，自虐吗？打的还真狠。
  
  面上冷沉三分。若是平日里君芯看到叶檀生这样大的怒气只怕早就忐忑不安的拥缩一角，这次却似看不到叶檀一般，只是一径的朝着封九哭：“什么誓言，你为什么偏偏就只记得那句。为什么就不记得要早点来找我，为什么就不记得你说过要娶我。那你活着，活着我就嫁你。”
狗血与天雷
  封九唇角牵起一丝微笑，眼神已经渐渐失去聚焦：“谢……谢。”谢谢你还记得，谢谢曾经给过的光明。他本自小就是生活在黑暗里的，可正是如此就越发向往光明，甚至为此愿意付出生命。
  
  她已经快模糊了那段被一群孩子欺凌羞辱，被众人避而远之的眼神。确仍然清晰的记得那个站在晨光里对她伸出手，为自己哭过的小男孩。他，曾经，不，一直都是，她向往的那丝光明。
  
  他说自己也没有朋友，每日翻墙为自己偷偷送过伤药，送过吃的。即使，自己曾经拒绝甚至曾经打过他一巴掌，只是因为可笑的自尊心。却也赶不走这个倔强善良的男孩子，于是他渐渐融入了自己的生命，以后无论过着如何的生活，只要想起他唇边时常绽出的一抹笑意，就觉得一切太微不足道。
  
  她对他发过誓，可以为他而死，当时还被君芯揍了一顿，只说太不吉利。也曾经对君芯说过会娶他，虽然免不了也被揍了一顿，只说是最好的朋友。
  
  不辞而别，学成归来，觉得可以保护他了，却发现他爱上了一个待他毫无情意的女子，曾经的开朗与笑意，已经渐渐变成凄苦的回忆，看他一日瘦比一日，只恨不得手刃那个逸安王。却又什么也不能做，只是默默的卑微的望着，和他一同承受着这卑微的爱情。
  
  叶檀轻轻放下君芯的手，觉得这样的画面忽然刺得她胸腔一阵闷痛，正想离开，却见封九用最后一丝力气拉住叶檀的衣角：“你喜欢他。”
  
  这一死也是值得了，若是这个传说中的逸安王不能识破她的身份，就算真的被陷害致死她也不会觉得愧疚，不然她要拿什么来保护君芯。
  
  叶檀一愣，见她逐渐涣散的眼神：“嗯。”便不再言语了。
  
  君芯忽而停止了呼吸一般似的，怔愣着看看封九又看看叶檀，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她们再说什么。
  
  封九笑笑，颤抖着手抚上君芯的脸，君芯连忙握住她沾满了鲜血的手附在自己的面庞上：“你答应我……要活着。”
  
  “我……死了，比……比活着幸福。你……也要……幸……”一语未尽，呼吸一沉手已经僵直的掉落下来，叶檀握紧了手，君芯则不停地哭喊着封九的名字。跪坐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只是谁也不敢上去阻拦，叶檀浑身如融了冰的气息沉冷了一室。面容略略瞥向了夜安，神情里却是面淡如水。夜安看着那个向来沉静的妹妹，眼里忽然带着生冷的光芒射过来，忽然觉得一阵凉意。
  
  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君芯的哭声。
  
  “下朝，此事悄悄处理了，不得声张。若今日之事再有泄露半句，朕必严惩不贷。”皇上心中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自己已经是迟暮之年，且也快让位，只想着全家能够相处的相安无事。揉了揉眉心，只希望一切是自己多心。
  
  众朝臣退去，皇帝也迈步下了龙椅，隐没入侧后。整个大殿如今只剩下君瑞君芯叶檀还有夜安，以及……封九。
  
  叶檀站起身来，看着夜安：“你使的好手段。”不知用什么法子，牵了这个第一杀手在身边。
  
  “不知逸安王所谓何意？”
  
  “如今这里就只有你我，再装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夜安忽然之间表情狰狞起来：“装？若说到装，谁能比得过你逸安王，明明是狼子野心却总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看了真叫人恶心，不要以为你瞒得过了所有人。我爹的仇我也一定会从你身上讨回来。”
  
  叶檀皱眉，这算是什么意思？
  
  却听到一声怒喝：“跟我回家，君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叶檀转头一看却是君瑞拉着仍旧哭得不能自己的君芯往外走。叶檀正想制止，却见君芯扬起头，泪痕满面：“君家脸面？”面上忽然浮起冷冷的神色：“若你真顾得君家脸面，当时又何苦强娶了爹爹，只因为长的像你得不到的那个人，就要落的这么可悲的下场，你有什么脸面？你有什么脸面？”最后已经变成眼神空茫的喃喃自语。
  
  君芯脸色铁青，面上现出一种狠厉之色来，有一刻叶檀几乎以为他要下毒手，手心为君芯捏出冷汗来。夜安冷笑一声：“我可对这母不慈子不孝的场面没有兴趣。”便大步离开了堂殿，君睿面上闪出一丝裂痕，终于放开君芯：“从今以后，我君家再没你这个不孝子。”言语里竟是毫无转圜的余地。
  
  断绝母子关系？君瑞说完竟然甩袖而去。君芯脸色一白，原本苍白的脸色只白的愈发惨厉，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几乎要与整张脸融成快要消失的颜色。
  
  愈发搂的那具渐渐冰冷的尸身紧了，浑身抖的如在腊月冬风里。除了爹，再没有人对自己这样好过，那一段日子对他来说也是何其快乐，若如阿九说的，他的开朗他的善良是她的光明，那么她的毫无底线的保护便是自己的光明。
  
  后来他爱上了一个人，再也找不到从前的自己，失去了一直拥有的笑意，失去了这唯一拥有的东西，还有什么让人来喜欢，让人来爱。
  
  浑身颤抖了几下，又抱着封九落下眼泪，却已经是嘶哑的没有了哭声。
  
  其实叶檀有些傻眼，一瞬之间一日朝堂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不要哭了。”叶檀蹲下身子，用指尖抹去他不断滑下的眼泪。
  
  “我们要安葬了她？放手好不好？”叶檀低低温柔的说着，她想掰开君芯的手指，却不想他抱得死紧，叶檀用了力也动不了半分，又不敢太过用力，怕伤了他。
  
  君芯本是茫然愣神的点头，却又立刻更收紧：“阿九不会死，她说过会娶我。”叶檀大震，却只能冷硬着声音：”她已经死了。”
  
  “不，不会的，她说过会娶我的。”声音里带着尖利，眼神中蒙上了一层迷蒙，似乎如失了心神一般。叶檀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却现在也不是吃醋的时候，只能更柔声的哄着他：“是，她不会死，但是她生病了，你松手我要带她去看病。”
  
  “生病？对哦，生病是要看病的，阿九说过生病是不能耽搁的。那你快点带她去。”焦急的声音还有孩童般的神情，让叶檀大感不妙。
  
  “你……认得我吗？”叶檀艰声问道。
  
  “你快点带阿九去看病啦，我抱不动她。”眼睛里映不出叶檀的身影，语言里竟是孩子般撒娇的姿态。
  
  叶檀只觉得背后上窜过一种惊恐，这么说……真真是忘了？忽而觉得呼吸不顺畅起来，难道自己也是中了毒吗？
  
  慢慢抱起已经冷去的封九，也不顾大片的血迹沾染了长衫，只是牵扯了嘴角对着君芯道：“你也一起来吧。”君芯点头，亦步亦趋的跟上了。
  
  侯立在宫门外的绿漪总算等到自家主子下朝，却远远看见她抱着一个人浑身如浴在一片血光里，急忙奔过来。刚想问些什么，叶檀疲惫的挥挥手：“去济世馆。”昨日打探到济世馆已经重新开了门，本想去拜访，却不想被耽搁了。
  
  绿漪低垂了头，退到马车旁。叶檀一拉车帘上了马车，以前对她一点动作都会受惊到瑟缩的君芯这次却大方的伸了手让她牵住，还有些顽皮的在车内动动这个摸摸那个。弄完了，又坐回封九身边说他们曾经童年的点点滴滴。
  
  叶檀疲惫的靠着车窗，盯着君芯的一举一动，看着他面上的笑意，这才发现原来他竟是有浅浅的几乎看不清的酒窝，那张本就眼里的面容笑起来颇带些倾国倾城的味道。
  
  这……才是原来的你吗？爱笑的，甚至有些顽皮的。
  
  那面翻墙的梯子也并不是偶然吧，像如今这般神态的君芯定是做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