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生活

第88章


谁也不能信!只有妈才对自己真心实意。我想通了,哪儿也不去了!上我妈那儿去。我和我妈有多长时间没见了?两年了吧……”
    瘦人下了车。
    桑林喝了五瓶啤酒,吃掉了相当多的菜,他的肚子里咋把它们装下的呢?
    他喝完酒不醉,站着不打晃,说起话来不走板儿,唯一有点儿出格的地方是敢于拉下脸来,钻到座位底下睡“卧铺”。在睡眠的初级阶段,尚可保留着那么一点点的含蓄,蜷起腿来,大概是很乖——对于寄于人下的他,我只能猜个笼统。但是,在他的睡眠升到一定的级别时,他的一双大脚会毫不留情地从座位底下伸出来,横陈在过道儿上。
    我叫不醒他,我要上厕所,大急!
    我脚步错杂地跨了过去——情急之中,顾不得那么多的礼节了!
    我一个心眼儿地往前奔。
    车,车,卖货的车来了!
    桑林的脚……
    咋办?继续往前跑还是调头?
    管不了他了,挑重要的解决吧!
    厕所,可爱的厕所,我可找到它了!
    这么多的人!排泄系统的运作规律集中得令人费解!
    我们都在外松内紧,我们都在故作镇定。
    她怎么那样?她和我们所有的人不同。她的鼻子皱出了纹,她的左手强扶着门。
    她憋坏了,她好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她不像是……她像在痛,她的痛像在加剧,那是一种难以承阈的痛!
    站在她旁边的一位粗糙脸的女人朝我咕哝了一句。
    “什么?”我听不清楚她的含糊语音。
    “她要生娃。”
    “啊?!”
    
正文 一六0
    那个孕妇的痛,我是有着深切体验的,我忧悒着她。
    厕所里的人出来了,她进去了,粗糙脸的女人也进去了。
    老天保佑,希望她的痛能够得到缓解。
    她们没出来。
    她们还没出来。
    我没有办法再忍受了,真的!我轻扣着门。
    她们不说话,也不开门。
    我的肚子疼,疼死我了!
    敲门!再不敲门,我就要完蛋了!
    她们仍没理我。
    我还能等吗?
    门开了!粗糙脸的女人出来了,她的眼睛更混了,她的面容更无奈了!她摇了摇头走了。
    门缝中露出那个孕妇,她的头发和脸如水洗过,汗水连成了一片。她艰难地朝我笑着。
    我的天!她变成了这样!
    我张着大嘴,惊骇地看着她缓慢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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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暂时是不会出来的,我不能在这儿等了!我要找另外的厕所!
    我在飞跑……
    有人!
    有人!
    有人!
    几个厕所都写着“有人”!
    “这里有人吗?”我问旁边的一位男士。
    “没有。”
    “怎么打不开?”
    “乘务员给锁上了。”
    “为什么?”
    他没答。
    该死的!怪不得他们都在那个厕所排队!
    还得回去。
    人少多了。我等待着……
    “大姐,你怎么……”桑林来了。
    “哎呀,急死我了!里边有个怀孕的,还不出来!”
    “那边呢?”
    “有人。”
    “我过去。”
    桑林大踏步地在前开路,我尾随其后。
    “大姐,这个没人,进吧。”
    “谢谢谢谢谢谢……”我没时间表达对他的感激了,“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桑林,我的救星!
    坐着睡觉,是我在远程旅途中练出来的一种功夫。桑林说,他不如我。
    侧卧的丁一坤占了他的位置。
    “桑林,我站会儿,你坐在我这儿吧。”我说。
    “别管我,你坐吧。”
    我睡了几觉,醒了几次。
    桑林坐在地上打扑克……
    桑林浏览着一张拣来的报纸……
    桑林的腋下夹着瓶子,满目虚空地瞧人吵架……
    “我操!”这是他的口头禅,“那厕所里……”他大幅度地摇着手。
    “啥呀?”我睡够了,精气神儿十足地问他。
    “别提了!”
    “到底是啥?”
    “……血,还有……”他不往下说了。
    “我去看看。”
    “别去!我闭上眼睛就是那些……”
    “你说的是哪个厕所?”
    “就是你在那儿等的那个。”
    “我知道了——那个女的生了!”
    “什么生了?”
    “你看没看见小孩?”
    “……有一个,还真有一个!用小被儿包着,头发湿的。”
    “没错!”
    在桑林的惊愕中,我跑了出去。
    匆忙中我忘戴了眼镜,现有的视力使我无法辩得清入厕的秽物。我扫了一眼那堆积的各色杂物,便长叫一声,把头仰了上去,不肯再看第二眼。
    产妇抱着孩子,闭着眼睛,靠在车厢的连接处。夜里的风很凉,从咣咣当当的机械中挤进,袭着人。
    “生了吗?”我问。
    粗糙脸的女人用极其厌嫌的语气说:“又是个女娃!”
    “……”
    对着初落俗尘的女婴,对着虚脱弱廋的产妇,对着粗糙脸的女人,我——无话可说。
    女性的自轻自贱是一种无药可救的悲哀!
    我跑回了坐位,“桑林,帮我把上面的包拿下来。”
    “干啥?”
    “你别管了!”
    我接过了包,翻出了一件稍厚点儿的秋衣,又问:“你们还吃不吃那些鸡蛋了?”
    “不吃不吃不吃!”丁一坤和桑林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最不爱吃的就是煮鸡蛋。”
    “不吃我可拿走了?”
    “你拿哪儿去?”桑林问。
    “下奶!”没等他再开口,我已跑掉。
    小伙子们对于女人的这类事情不便参与。
    我把东西给了那个产妇,“这件衣服你穿上吧。这些鸡蛋里可能有两个挤碎了,你看看坏没坏,坏了就扔了,不嫌乎你就吃。前边那儿有开水,打一杯来泡泡再吃,要不太凉。”
    
正文 一六一
    产妇和粗糙脸的女人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但她们的眼里流露出来的感激我是看得出来的。
    “你上我那儿坐吧,这儿的风大。”我拉着产妇说。
    她们坐在地上不动,仍在用一成不变的感激看着我——她们同样没听懂我说的话。
    我还能说什么呢?
    “……好吧,祝你早日康复身体!祝宝宝快快长大!那……我过去了。”
    我回到座位上,仍在想着那个产妇。生孩子是女人的劫难。是缺钱?是超生?还是有其它的原因?她们没有请求乘务员、乘警、医生的帮助,产妇自己在厕所里把孩子生了下来,产前产后,她要袒负多少?承载多少?那个女孩会给她带来什么?那个女孩的将来是什么?
    桑林说:“死脑袋瓜子!什么男孩、女孩的,一个就够!身体是自己的,自己说了算!不生,别人能强逼着你呀?都什么年代了!”
    这一刻,我崇拜起桑林,他是一个经典的现代男人!
    伊江坐飞机去了西安,他接的我们。
    伊江说,老戴用十几套书从博物馆那换回了几块棺材板子,书让博物馆的领导们私分了。
    我说:“老戴要那破棺材扳子干啥呀?”
    “不是普通的木头,是楠木做的,两千多年了,不烂,用它们装的尸体也没烂。我还撕下来一块,你们看……”
    伊江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细条,桑林要往嘴里放,他想尝尝啥味,均被我们制止。
    伊江说:“博物馆的人把它们拆了下来,放在库里堆着,老戴知道了,就用书换回来了。他说,楠木是好东西呀!他想用它们做套好书,卖高价。现在楠木可少了,在他们那都没有了!”
    老戴是有经济头脑,不过他做的楠木书,即使是白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家放。
    我们去了一家私人旅店。旅店的楼房是在原来的平房的基础上又加盖了五层。
    伊江问房东:“你这房子,加高不加深,不危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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