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正春风/几时休

  碧桃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快步朝正华宫中走去。天气寒冷，她怕多耽搁一阵子，饺子便凉了。平日里，她见到皇上与皇后时，很是羡慕他们的感情。却不知为何今晚是她将饺子送往那里，而不是皇后亲自去。她亦不清楚皇上为何不来正和宫。脑海里一直搜寻着某些东西，仿佛已有些眉目，却是千头万绪般理不清楚。她索性不再想什么，得赶紧将皇后亲手做的饺子送过去。
  碧桃经通传后进了正华宫。她向云逍行了一礼，然后将饺子递了过去。
  站在云逍下手的李小可上前，将饺子接过来。她看了一眼，然后娇笑道：“碧桃妹妹也是送饺子过来的？我也刚刚为皇上亲自准备了一碗饺子。皇上也才将吃完。我看妹妹这碗饺子有些凉了，不知皇上吃了之后会不会有何不适。”
  云逍正一脸专注地披着折子，似并未看到眼前情景，亦不曾听到面前之人的话语。
  碧桃咋一听，便是心里冷哼了一声。这李小可仗着自己长得漂亮，能弹几首曲子，不知有多少次趁在皇上身边侍奉的机会殷勤谄媚。她一个小小侍女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是不知羞。她亲手做的东西怎能与皇后亲手做的相比？竟还说怕这饺子凉了，皇上吃了不适！
  她心里是越想越气，不由得说道：“这是皇后亲手做的！你怎配与皇后相提并论？皇后做的，皇上吃了怎会不适？”
  “皇后亲手做的？那么，我拿下去热一会再盛上来。毕竟凉了对身体确也不好。妹妹这就回去吧。我一会热好了再呈给皇上便是。”李小可面带微笑，声音轻柔，似乎说得确也有礼。
  碧桃一时挑不出错，心里更生不满。她看向正一心处理政事的皇上，道：“皇上！”
  “你们吵什么！”云逍放下手中之物，看向二人。他早听到二人谈话。想起碧桃说这饺子是皇后亲手所做，心中虽是欢喜，然而，他却不能表现出来。
  “皇上，这是皇后亲手做的饺子。皇后叫奴婢送过来给皇上。然而，这位李小可姐姐却说这饺子凉了。”碧桃心中有气，一口气便说了出来。
  “既然凉了就让小可下去热了呈上来吧。”云逍不再说什么，又是低头继续看着折子。
  “皇上！”碧桃不解，如今的皇上似乎是变了一个人。这皇后亲手做的东西，若是在往常，皇上早便笑着吃下了。今日可算是遇到怪事了！
  碧桃垂头丧气地从正华宫出来。今儿个可是大年三十。皇宫内外一片喜庆之气。她走进正和宫。绿柳马上将她拉了在她身边坐下。碧桃横了她一眼，道：“绿柳，你怎么坐这里？”
  “是娘娘叫我坐下的。我们就等你回来，才好吃饺子。”绿柳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兴奋。
  “那娘娘呢？”
  “娘娘去热饺子去了。”
  “你怎么能让娘娘去，而你自己在这里坐着不动？”
  “是娘娘吩咐的。说让我好好坐着，她马上就来。”
  碧桃匆匆朝御膳房走去。御膳房离正和宫尚有段距离。
  孟思清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饺子，那阵阵热气串进眼睛里，惹得眼睛有些湿润。心中更觉委屈，却只叹道：二哥，你不回来同我一起么？除夕守岁，你会在么？
  若能任性
  
  
  吃过饺子，碧桃与绿柳拿了爆竹来放。正和宫中，声声脆响，几人一起，却也喜气洋洋。只是，那白烟呛鼻，一时轻咳，挥袖一拭，湿了衣裳。
  碧桃与绿柳二人随着声响手舞足蹈，孟思清只站在一旁嫣然而笑。那白色硝烟，盘旋而散，久久才淹没于眼前。待爆竹声灭，烟消云散，恍若才将天上，而今人间，幻灭了繁华，消散了绚烂，只余满地桃花，谢了光鲜。
  碧桃与绿柳二人说要守岁，然而，却抵不过浓浓睡意，终是抛却了守岁的念头先行睡下了。
  孟思清一人坐在炉火前，望向窗外。记得儿时过年之际，一家人围炉而坐，一夜不眠。那时候谈些什么，她已不记得，只记得她二哥牵着她在炉火前又笑又跳，两张笑脸，满是灿烂。又恍惚忆起她站在娘亲坟前，向她拜年。那个时候，天上也飘着雪。她满身雪花回了相府，是二哥将那些雪花拭去，握着她冻得僵硬的手。
  她望着窗外，嘴角泛起丝丝笑意。再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里还有他的余温，无论再隔多少年，温暖依然。
  突然想起云逍离宫后，她夜夜入梦，无法心安。在梦里，他叫她等他。醒来后，她本以为他会有什么事，幸好他安然而归。于是，她以为那些梦终不得信。如今看来，那些梦似乎有些真实。他渐渐远去，而她站在原地，为那一句“等我”。只不过，这句话是在梦中说的而已。然而，此刻的她却不愿分清是梦是醒。
  正华宫中，李小可又弄了几个火盆过来。往日，云逍不在正华宫中歇息，因而，火盆较少。如今，她却要多添些来。
  云逍手里拿着一本折子，久久没有另换一本。刚刚那一阵爆竹声响已经消失许久，他仿佛仍是沉浸其中。
  李小可将火盆安放好后，向云逍行了一礼，道：“皇上，奴婢新添了些火盆。皇上看还需要吗？”
  云逍看了满屋的火盆，眉头一皱，沉声道：“谁叫你弄这么多的？”
  “奴婢是想皇上今晚宿在正华宫中，怕不够暖和。”李小可垂首答道。她自认聪明，识得大局，知晓风舵，却似乎不能了解这皇上所思所想。
  “那碗饺子现在何处？”云逍又是看这折子，问道。
  “尚在此处。皇上若是要食，容奴婢去热了来。”李小可的声音正如她所奏曲子一般悠扬动听。当初碧桃送来时，云逍叫她端下去热一回。后来她呈上后，云逍却专注于事务之中，没有理会。
  “呈上来！”
  “可是，已经凉了许久了。”
  云逍未说话。李小可知他是不愿再说一遍，于是，将那碗饺子呈了上去。
  那饺子早已结了冻。云逍却一口气吃完了。他又看向满屋的火盆以及窗外的大雪，对李小可说了句：“把这些都撤走！”话音一落，他已起身，朝殿外而去。
  除夕之夜，皇宫内外灯火通明。看那雪花，除却严寒，便是极致美丽。云逍出得殿外，脚下步伐越来越快。
  孟思清已从炉火旁起身，拿了一张宣纸铺在案上，然后提笔而书。洋洋洒洒几笔过后，似是不满意那寥寥几行，将其揉成一团。又铺开一张，继续书写，却又是不满意。反复几次，她不再尝试，将笔放下，望向窗外。然后抬步出了正和宫。
  如国皇宫里，皇帝摆了家宴，众王子皇孙相聚一起，一片和乐。皇帝左边坐着皇后，右边坐着莲妃。皇后年过四十，面容不如年轻时候，却仍有几分威仪。莲妃双十年华，面容姣好，正是青春最当时。
  皇后端坐于旁，沉默不语。只在皇子们敬酒时，才微微一笑。莲妃一手挽着皇帝，一手为其添菜，脸上巧笑倩兮，声音婉转动听，时不时与皇帝耳语。皇帝不顾众人在场，薄唇轻啄于那娇嫩脸颊，只觉一股幽香沁人心脾。皇帝阵阵朗朗笑声，面上是掩不住的欢喜。
  莲妃悄悄看了一眼坐在皇帝下方的太子。他正手握太子妃，用一张手帕为其擦拭嘴角的汤痕。然后他对她温柔一笑，最后在她耳边像是说了几句什么甜言蜜语，惹得太子妃一阵脸红，娇笑连连。
  “爱妃？”皇帝见她一阵出神，在她耳边轻唤。
  她回过神来，将整个身子扑到皇帝怀中。再偷偷瞧了太子一眼，他却似什么都不知晓，只顾与他太子妃如胶似漆。她心里一阵恼火。
  “爱妃怎么了？”皇帝双手环着她，柔声问道。
  “皇上，臣妾有些累了。可否先行退下？”
  “爱妃既然累了，朕亦乏了。今日家宴便到此为止吧。”皇帝见她实有些困乏，便在她耳边说道：“今晚朕去你那里。”
  “今夜除夕，皇上不陪皇后么？”
  “朕谁都不陪，只想与爱妃共度今宵。”
  莲妃一声娇笑，皇帝只觉三魂丢了七魄。他叫停宫中乐师、舞队，宣布退散。随后，他牵着莲妃的手，离席而去。
  南荣昊抬首，正好见到莲妃回头。四眼相对，南荣昊眼中尽是不舍，看着那二人相牵的手，面上露出些许怅然。
  莲妃见他眼中神色，知他不愿见她与皇帝如此亲密，心里稍稍好受一些，便朝他轻轻一笑，似叫他不用担心。
  宴席已矣，众人纷纷离席。南荣昊一路搂着林欣儿回到太子府。进了太子府，南荣昊接到一份消息。他看过后，唇角慢慢勾起，竟然久久亦不消去。
  “殿下什么事那么高兴？”林欣儿含笑问他。
  “以后告诉你。”他在她额前一吻，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今夜我们是要共度春宵，还是守岁到天亮？”
  林欣儿垂首不语。
  南荣昊哈哈大笑，牵起她的手朝府外走去。
  大离皇宫内，宫灯高照。孟思清借着那点点红光，急急奔走。到了御花园，她才停下脚步。在那里，他第一次吻她，他对她说：“做我的皇后。”
  花园里的花没有因着漫天雪花而不盛开。它们似在与雪花媲美，想让世人评比到底是谁更加美丽。她就着一朵鲜花，轻轻一嗅，又接着片片雪花，它们在她手里依然不会化去。想起那句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心里慨叹它们都是极致美好的。
  放开那花朵，吹散手心里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