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子弹

第7章



      「那、跟我做朋友吧!」
      「明天不是要去看电影。」
      「……那我们甩了小平头,两个人自己去吧?」
      「他叫做花名岛,好好记住人家的名字啦!想都别想甩掉他,这样他太可怜了不是吗?」
      「呿!」
      我和藻屑就这样在停车场正中央扎了好一会而,但因为挡到一部部接着进来的车子,于是我们选择超市入口的阴影处就地坐下。
      「那个,是你爸爸?」
      「…………」
      藻屑没有回答。
      「来买什么东西?」
      「柴刀。」
      「……柴刀?」
      我不禁失控的叫出声来,但藻屑却点点头:
      「他急着要用。」
      「谁?用柴刀来干嘛?」
      「爸爸,他要分解尸体用的。」
      「……啥!」
      我搔搔头,真是莫名其妙。不对,等一下!那个……
      「你爸爸就是刚才那个?」
      「…………」
      「海野雅爱?」
      「……唔、嗯。」
      藻屑勉强承认了。
      顿时陷入一片沉默。犹豫了一阵子后,藻屑一副要向我托出相当重要事情似的,将毫无血色的嘴唇靠近我耳朵,小声说道:
      「我最爱我爸爸了!」
      「欸!」
      「……欸,是什么意思?」
      「没有,只是不自觉的……」
      「爱,真是让人绝望啊。」
      藻屑自言自语些莫名其妙的话。
      微暖的夏末和风徐徐吹过。
      我感到有股视线从超市收银台那边穿过玻璃传过来,伸长脖子一看,是我妈妈一边打着收银机,一边看向这里。她脸上的表情正对我说着:你在那个地方做什么啊?不是很热吗?啊,那个女孩子是谁?长得真是漂亮。对了,她就是海野雅爱的女儿吧?妈妈也想看清楚一点……啊。真是的!现在客人正多,我没办法离开,带她过来让我看看嘛!不行吗?你这孩子真小气呐……
      她脸上的表情差不多就是这么说的。藻屑注意到我的视线也跟着抬起头,看到挤着奇怪表情的我妈,她哈哈大笑了起来,对照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
      「好像喔!」
      「…………」
      「山田渚的妈妈?」
「……唔、嗯。」
      「很平常的妈妈呢!」
      她一脸羡慕的说着。这句话不晓得为什么让我觉得,难道海野藻屑的妈妈不是普通的妈妈吗?
      「你妈妈呢?」
      「……在东京。」
      「哦?」
      「她的演艺事业已经开始走下坡了,现在只出现在一些小成本制作的电影中。」
      「是喔……」
      「还有,前阵子在周二悬疑剧场里面,饰演第二个被杀死的人。」
      这样算走下坡吗?和谈到那位怪异父亲时完全不同,藻屑浮现极度憎恶的表情。
      「烂女人。」
      「为什么?」
      「因为演艺事业走下坡啦。都已经死棋了,再加上上了年纪,也不再是美女了。满脸皱纹像是要裂开似的前美女,还抛弃了丈夫。」
      「为什么抛弃丈夫?」
      「她说他的脑袋有问题。」
      「……嗯。」
      「我和妈妈的竞争最后是我赢了,所以爸爸才会跟我在一起。只要有我在,就不需要那女人了!」
      又起风了。
      这阵暖热的微风吹动藻屑的连身洋装。从飘动的裙摆底下,又露出了青白色的细腿。腿上依然有着几经殴打的痕迹;紫色、绿色、暗粉色,到处散布着。
      注意到我在看她的腿,藻屑又说了次:「……去死!」
      我只用鼻子不屑的哼笑了声,没有回话。
      当我一站起身,藻屑也跟着缓缓站了起来。
      「超市没卖柴刀啦!要买柴刀的话,去卖农业用具或木柴的店里买。」
      「像手创馆之类的地方吗?」
      「手创馆是什么?」
      「嗯……就是很大家的杂货店。」
      我告诉她要去哪家店买柴刀,明明就在藻屑回家的路上,但藻屑却不断说着不知道、不知道。没办法,我只好先带藻屑去那家店,再回头来买番茄、鸡肉和酱油。
      在宽阔的店里来回寻找,穿过油漆、木材、水管后,我们终于找到柴刀了。有各式各样的尺寸,但藻屑却毫不犹豫的买了最大支的柴刀。令人意外的高价,藻屑在收银台前很自然的掏出信用卡。
      上面用片假名写着父亲名字的金色信用卡,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金卡呢。喔……自然而然买下高价商品的藻屑将柴刀背在背上,跨出漂亮但看起来很难走的高跟凉鞋,摇摇晃晃的蹒跚前进。
      步出店外,向着有如染上稻穗般金黄的田间小路走去。
      耀眼的日光十分眩目。
      
      蜷山看来比平常还巨大;太阳依然闪耀着强烈的光芒;绿油油的茂盛稻穗被时而扬起的暖风吹倒而更显浓绿,看来就像是被隐形的巨人踩过般,不时变换着深浅。
      藻屑举起一只手,擦去青白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山田渚的爸爸呢?」
      我瞬间欲言又止,然后小小声的说:
      「……过世了。」
      藻屑不解的偏着头:哦?于是我继续说:
      「就在十年前过世了。而爸爸的保险金也在三个月前被哥哥挥霍一空了。所以我决定不上高中,要去工作。」
      「十年前……?」
      藻屑摇摇晃晃的边走边回道:
      「巨大的暴风雨正好也是十年前呢。」
      「……就是死于那场暴风雨。」
      「怎么回事?」
      「因为他是渔夫,而他又正好在船上。本地有很多人都是从水产学校毕业去当渔夫的,我父亲也是其中一个。气象预报明明说是晴天,云图上没有的暴风雨却突然来袭。许多渔船因此翻覆。我父亲就这样过世了。」
「他叫什么名字?」
      「山田英次……你问这个干嘛?」
      「啊啊,我知道他。」
      藻屑冷冷的说。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希望家人的事情,变成藻屑说谎的题材——也就是友彦所谓的「糖果子弹」。那会让我心痛、让我愤怒。然而,藻屑却简简单单就打破禁忌,以一派悠闲的口吻:
      「我在海底遇过那个人喔,他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身边有金银财宝还有美人鱼陪伴,把地面上的一切都忘了,开心地享受着。所有死在海上的渔夫都一样,他们很幸福喔。真是太好了,对吧!」
      我不发一语。
      藻屑平常总是走在我的左侧,这时刚好有卸货卡车开来这条没有人行道的柏油路,于是我闪到路边对藻屑大叫:
      「闭嘴。」
      「他们总是开心的喝着酒、跳着舞哦!即使死掉了也不觉得难过,所以山田渚也要打起精神来。再说……」
      「闭上你的嘴!」
      「人鱼很善良,海底生活也很愉快,而且……」
      藻屑明明听到我的制止了,却全然无视,还非常拼命的快速说下去。
      终于来到了分岔路口,藻屑没注意到我的不满,还微笑着:
      「柴刀,谢谢你了。山田渚。」
      「…………」
      「明天见。」
      藻屑用力挥挥手,脚步蹒跚的离去了。
      我痛苦的目送着藻屑离去的背影。
      布满裂痕的柏油路向前延伸直到远处,左右两旁摇曳着鲜绿色的稻穗。放眼可以望见远处朦胧的蜷山,行人稀少也没有车子通过,仿佛这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藻屑走在一点也不合适她的乡间小路上,摇摇晃晃但看来很开心的走着。
      是风向的关系吧,潮水的味道隐约从大海那里飘送而来。我就这么伫立在原地,一直目送着藻屑的背影。
      ——这时的我当然还不晓得。
      我正看着的背影,这个在我眼前离去的可怜女孩,她身上背着的巨大柴刀,将会肢解她自己的尸体。
      
      接着,到了隔天的星期天。我在约好的下午一点来到公车站时,只有花名岛无事可做的坐在长椅上。我和花名岛偶尔说几句话,等待藻屑的到来。
      藻屑她迟迟不出现。
      超过约定时间二十分钟后,藻屑才闲晃似地漫步走来。咕噜咕噜喝着矿泉水边向我挥手,花名岛很明显的松了口气。藻屑一副对花名岛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径自看着我笑着说:「山田渚在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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