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锦瑟

第22章


等回过神来以后,她已经像只打盹的猫咪一般搂着他的腰,砸吧砸吧嘴巴,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样。他不禁伸手拨了一下她的刘海,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蝶翼,安静地贴着红润的肌肤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一股温热的液体注入他的体内,让他瞬间变得滚烫。
  从楼下的庭院一直到二楼的卧室,这一路她就这样严丝合缝的攀附着他,让他都有种错觉,她其实并不讨厌他,他们也可以这样亲密,甚至是……他突然不敢再想下去了,脚下的步子也因为刚才突然涌到脑子里的想法,变得有些凌乱和慌张。
  她的房间他并不陌生,四年之前他就在这儿就很是“婉转”的告诉她,让她离开邵继钺;然后也是在这儿他亲自撞开了浴室门,亲自抱着她出来……
  柔软无比的大床,还有熟悉的味道,莫少均一将她放在床上,李苏锦很快便放开环着他的腰的双手,翻了一个声,往被子里蹭了蹭。莫少均也随着她折腾,转身汲了一双拖鞋,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开水。
  “楚楚,起来喝点水再睡。”他将茶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俯身扳过她的身体,让她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了,轻声哄道。
  “不要……我不想喝水……”李苏锦如同耍赖的孩子,皱着眉头,目光迷离。
  昏黄的灯光,迷离的目光,红润的嘴唇,还有混合着淡淡的酒香的幽香一阵一阵刺激着莫少均的神经,好不容易控制住的身体不禁又热了热。努力压抑住狼狈的火焰,动作轻缓地将对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不再让她随便乱动,他这才回头从床头柜上拿过茶杯,将茶杯凑近到她的嘴唇边。
  李苏锦依然抗拒,双手不断推搡着茶杯,口里喃喃自语,一张小脸皱的像一个委屈至极的孩子。
  莫少均心软了,他现在最见不得她这样撒娇的表情了。
  他放下茶杯,任由她从他的身边一点一点地滑到被单里,心里的某个角落好似突然拂过一阵春风。将茶杯重新放到了柜子上,转身替她掖掖被角。俯身低头的时候,这才听清她嘴里一直喃喃自语说的是什么。
  你知道从天堂一下子坠到地狱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吗?你知道这到底到底有多痛吗?
  这一刹,莫少均面如死灰,僵硬如铁。
  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什么叫“一厢情愿”,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
  因为李苏锦嘴里一直说的是,“继钺哥,我要睡觉”,“继钺哥,楚楚不要喝水”,原来,她一直当他是邵继钺!那样的毫无防备,那样地依赖撒娇,只因为她只当他是邵继钺!刚才满腔涨满的喜悦一寸一寸的淹没下去,随之上涨的是如洪水般的愤恨和嫉妒。
  皇廷走廊那一幕被他无意中撞见的画面连同多年前的种种此时就像一部按了反复播放键的短片。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的叫嚣,凌迟着他最后一丝理智。
  四年前被他冰封在心里最底层的情景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煽动着它们美丽的翅膀,在他眼前呼啸而过。
  他们一起出去看电影了;他们从外面约会回来了;邵继钺在花园里吻她了……
  原来,曾经的一切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根深蒂固。
  原来,一直以为的不在乎,以为早就忘记的画面不仅不会灰飞烟灭,反而像被引燃的导火线将他最后一丝清醒燃烧的消失殆尽。
  曾经,他是这样的注意她,这样的在乎她,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恨透了她,恨不得将她挫骨了,扬灰了才甘心。
  赛雪的肌肤,凌乱的头发,酡红的双颊。莫少均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浓而密的睫毛如抖动的黑色羽翼。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冷然的面庞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咋看之下如同嗜血狰狞的野兽。
  生不能同衾,那么死亦同穴吧!
  既然他已经身在地狱,那么他又怎么能放过她呢?
  那么就让他们一同下地狱吧!
  一睁一闭一眨眼之间,他已经彻彻底底地沦为了一个魔鬼。
  缠绵的香气,黑暗的空间,急喘的粗气,微凉的夜风吹起了纯白色的窗帘一角,吹动了窗边那一串小小的紫色风铃,发出叮叮咚咚悦耳的声音。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棂,在纱质的窗帘上印出了细细密密的纹路,洒了一室清冷的光辉。
  滑腻的触觉,痛苦的挣扎,迷糊的神志,沉痛的闷哼,这一刻她终于被生生地扯进了地狱。
  眼眶的泪珠无知觉地跌落在洁白的枕巾中,晕开了那一抹痛楚。
  锦瑟无端五十弦(22)
  这一个晚上,她好像做了一个了无边际,尤其漫长的梦。
  梦境里的她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莫家的情景:梅姨微笑着从糖果盘里抓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塞到她的衣服兜兜里,爸爸还从她的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糖果,小心地剥开绿色的包装纸,塞到她的嘴里,糖果上带着爸爸手心里的温度。她一直都记得那颗糖果的味道,甜甜的带着清香的薄荷味,凉凉的触觉在舌尖萦绕。
  也是在那一天,八岁的她第一次见到比她大四岁的莫少均。
  他站在旋转楼梯上,冷着一双眼俯视着楼下的一群人。
  也是在那一天,她才知道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的眼睛里可以存在着让人不容忽视的保护欲,眼底竟然隐约可见掩藏的敌意。
  那不经意的一眼,她就知道他并不会像莫少琼那样心无芥蒂地拉着她的手,并且毫无心机甚至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信任。
  所以对于莫少琼,她更多的是愧疚,因为她不仅抢了她从小一直喜欢的男人,而且也辜负了她对她的信任。这也是当初莫少均让她为了莫少琼离开邵继钺的时候,她最后会点头答应的主要原因。
  因为愧疚,更是因为赎罪。
  夏日的阳光从格子窗一点一点的爬进来,从没有拉紧的窗帘空隙里钻进来,在凌乱的床单上投下了金色的光圈,白色的颜色里反射着刺目的光泽。
  李苏锦是被透进来的阳光吵醒的。暖暖的阳光就像婴儿的肌肤,带着属于它们特有的味道,很好闻,也很轻柔。
  长长的睫毛在金黄色的光里微微抖动,伸手遮了遮阳光,她这才惊觉全身骨骼酸痛,没有一丝力气。微微晃动脑袋,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顿时侵袭了全身。她尝试着起身,被单从肩膀处滑落,一丝微凉的触觉侵入皮肤,她这才惊觉被单下的自己竟然不着寸缕。尤其是下身那种被撕裂的疼痛,那种从未有过的不适,不禁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一种瞬间侵袭骨髓的害怕突然窜上了她的心头。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米色的天花板,熟悉的摆设,窗边紫色的风铃还在阳光下散发着晕黄的光芒,这明明是她的房间没有错呀!
  她记得从皇廷出来的时候,站在门口吹了一会儿风以后便上了莫少均的车呀,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她拍打着头,痛苦地回忆着。
  莫少均?一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然后她听着钢琴曲,吹着清凉的晚风,最后好像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李苏锦使劲的摇晃着头,搂着被单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模糊的身影,滑腻的触觉,灼热的双手,清冽的味道,迷糊的影像像一部被剪断的电影在脑海里慢镜头回放。
  她竟然跟莫少均上床了?
  一股毫无征兆的呕心感突然在胃里翻江倒海。她搂着被单,打着赤脚,如同一个疯子一般用力的撞开了浴室门,跪坐在盥洗盆里搜肠刮肚地呕吐,好像要将胃里全部的东西都吐出来才甘心。昨晚她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最后吐出来除了酸水和胆汁,还是酸水和胆汁。
  直到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她就这样呆呆地靠在盥洗盆旁瘫坐在浴室里。思绪紊乱,气息急促。
  习惯性的去摸手腕上黑色的佛珠,直到落了空,她这才注意到原本应该有一串珠子的地方早已经空无一物,丑陋的伤疤蜿蜒缠绕。
  模糊的记忆里,粗糙冰冷的指腹轻抚摩挲着手腕愈合的伤口。
  她知道是莫少均拿走了它。
  这一秒,一种从来有过的绝望和寒意从她的脚底心一寸寸吞没了她的全身。
  盥洗台上的镜子里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慢慢的一根一根松开紧攥着被单的手指,纤瘦的手背上,蓝色的血管若隐若现。白色的纤维物如深秋里枯黄飘落的叶子,颤抖地应声落地,还有一声悲凉的回音。
  深深浅浅的痕迹曝露在空气中,她紧闭双眼。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有这么这么的脏。眼前突然不自主的闪过一个画面,刚刚平息的那种呕吐感又揪住了她的神经。
  她怎么就将自己陷入了如此不堪的境地?
  从花洒里喷出来的水终于掩藏起眼角的湿意,眼眶里的雾气终于肆无忌惮地混合着冰冷的水摆脱了束缚。
  是她自己错了,莫少均根本就是彻彻底底的魔鬼,他从来就不曾把她当妹妹看待。终于,终于他也将她变成了跟他以前的女人一样了。
  他就是这样恨她吗?
  非要将她的人生全毁了才满意?
  手里紧紧地捏着手机,手上青筋突起。二楼卧室到一楼客厅不过仅仅是几百米的距离,她却好似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客厅高几上的兰花开着正好,白色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绿色的叶子,幽幽的花香在鼻息间悄悄蔓延。
  听到细密的脚步声,李琛放下手里的报纸,温暖地朝她微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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