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夜深暖暖爱

59 钝痛


    顾夜深微顿脚步,并她并行,侧头低语为她解惑:“这是一家私人诊所,我常来请骆先生为我做脑部按摩,一来缓解疼痛,二来,他懂催眠,两者配合,可缓解压力和疲劳,甚至能让人暂时忘却不愉快的事。我看你今天好像特别累,就带你一起来。”
    “哦。”温暖恍悟,顾夜深经常犯头痛,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又从来没到过这里,骆太太怎么那么笃定地称呼她“顾太太”?
    仿佛知道她的疑惑,顾夜深又轻轻慢慢地补充着:“上次,你喝醉酒,哭得太伤心,我带你来过,被直接误会了。”他当时无暇解释。
    温暖愕然,难怪那日醒来,虽眼睛红肿、喉咙干涩,却并不记得自己哭过,原来是在这里被催眠过。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骆太太已领他们到了二楼。
    “琛哥,顾先生来了。”她朝一间门内喊着。
    “请他稍坐片刻。”门内有人答。
    莫约十来分钟,声音的主人出来,他身穿白色大褂,挂一副细黑框眼镜,衬得整个人斯文尔雅又带一点神秘气息,他淡漠地笑着:“顾先生久等。”
    他乍一出现,温暖便觉眼熟,待他走近,忍不住试探开口:“骆琛?”
    骆琛望向她,微微一笑:“温暖,好久不见。”
    真的是骆琛,童耀的至交好友!
    “是啊,好久不见。”七年了,那时童耀的葬礼过后,她生生切断所有的人际关系,包括骆琛在内。
    两人略略寒暄,很明显生疏了不少,寥寥数句后,再无话可说。骆琛比童耀还高两届,她那时虽活泼,却不太与童耀的朋友亲近,骆琛算是见得比较多的一个。
    “顾先生,我先给你做了脑部按摩再来聊?”为了打破冷场,骆琛望向在旁边一直沉默的顾夜深。
    顾夜深点头,“有劳。”语音稍顿,他看一眼温暖,“也请给她做个浅催眠。”他目光深邃望向骆琛,希望他能懂。
    骆琛会意微点头,对着妻子:“如瑾,你给她做。”
    他们进入一个小房间后,骆太太纪如瑾示意温暖:“顾太太请跟我来。”
    温暖囧囧的,承认吧,又不是那么回事,否认吧,指不定会越描越黑,让他们在骆琛夫妇眼里,兑现桑落微的“雷语”,她只得讷讷地说一句:“骆太太唤我温暖就好。”
    纪如瑾轻轻一笑,“好,你也可以唤我如瑾。”
    温暖点头,跟着她进了一间小暗房,在她的示意下,坐在一张软椅上。
    “我会给你配合做个头部按摩,这样的催眠效果更明显,虽然我不精,但足以保证你明天起来神清气爽。”纪如瑾在她视线的正前方吊起一枚古铜钱,让它有规律地来回摆荡。
    “温暖,放松,全身放轻松,将脑海全部放空,看着它,看着它中间的方形孔……”纪如瑾语速开始缓慢低回,语调亦如春日微风掀起水面细澜般时起时伏,她的声音很好听,细细碎碎的有些许沙哑,仿佛带着某种磁力。
    温暖依言而行,纪如瑾站在软椅后轻柔地替她按摩太阳穴,狭小的空间慢慢回荡一个带着蛊惑力的声音:“……看见了吗?一滴水,一粒沙,一朵花,一望无垠的葱绿田原,漫山遍野的绚烂春花;碧海,蓝天,万里苍穹,浩瀚宇宙……来,告诉我,你心中隐秘的痛和这些相比,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它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你可以慢慢忘记,慢慢忘记,忘记……忘记……忘记……”
    温暖一开始的表情是宁静而舒适的,仿佛是置身于大自然迎风而立的惬意,渐至后来,她的眉开始慢慢皱起,头亦不安分地左右辗转着,仿佛遭受了痛苦的袭击,眼角已悄悄滑下泪水,嘴里喃喃呜咽着:“童耀……童耀……忘不了……我忘不了……”
    纪如瑾见状,立即调整内容:“别怕,乖,别怕,不是要忘记这个人,你只要记得他的笑就好。他的笑呢,像春风一样和煦,如夏月一般皎洁,很美,很美,如酒般芬芳,让人陶醉……”
    果然,温暖又慢慢地安静下来,纪如瑾决定不再深入催眠,她停止絮语,只轻缓地按摩着,让她安静入睡。
    顾夜深进来后,看见熟睡的温暖脸颊蜿蜒了浅浅的泪痕,他蹲在她旁边,将她的手包裹在大掌内,浓眉紧锁,“如瑾,还是触不动那个结吗?”
    “郁结太深了。她潜意识里拒绝配合催眠,如果早一些来治疗,也许不会这么棘手。”纪如瑾一脸凝重。
    顾夜深垂首,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是与世隔绝,不见任何人,在她睡着以后,也曾找过人诊断治疗,却丝毫不见成效。
    “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纪如瑾看牢他,“只是要冒一些风险。”
    顾夜深示意她说说看。
    “采用强制催眠,让她在自己都感觉不到的情形下狠狠发泄出来,将痛苦释放,每个星期催眠一次的话,大约两个月内能看到显著效果。只是……”纪如瑾目光落在温暖平坦的腹部,“虽然发泄的时候她自己感觉不到,但对身体还是有损害,尤其,对她腹中的胎儿……最终可能导致流产。”
    腹中的胎儿……
    顾夜深握紧温暖的手举至唇边,痛苦地缓缓闭上眼,心口一抽一搐地疼。上一次她喝醉哭得撕心裂肺,他带她过来,纪如瑾检查出她已怀有两个月身孕,那一刻,他痛得几欲发狂,恨不能亲手把那个小胚胎揪出来!可是他怎么能。他以什么立场,他有什么权利?只能申请出差,日以继夜埋首于工作……
    “其实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强制催眠后也不至于大病一场。”纪如瑾慢慢地说着,顿了顿又严肃而郑重地补充,“她若不能正视童耀的死,任意一个场景都有可能让她哭得伤心欲绝,有时候她也可能并不愿意哭,却控制不住。这种情况如果不扼止,迟早有一天,会精神错乱。”
    顾夜深猛地睁开眼,不敢相信,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被冰冻:“不会,她平时看起来很正常。”
    “这得益于她现在每天都有事可做,如果她闲下来,随时可能病发。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她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毫无知觉?”纪如瑾语气凝重,“用一句玄乎的话来讲,她的灵魂有一半已出窍。”
    顾夜深压抑地缓慢呼吸,何尝没有察觉。腹中有了宝宝都浑然不知,无事可做时会望着某处淡淡地出神……
    “所以还是愈尽快治疗愈好,上一次来之后,你也不该隔这么久才来。”纪如瑾收起催眠道具,“况且,就算孩子因此流掉了,你们以后还可以再要,现在重要的是她。”
    顾夜深再度闭眼,沉痛地摇头,“这个孩子的去留,我不能替她决定。”他缓缓地吸气,呼气,尽力平复心中那种无能为力的钝痛。
    纪如瑾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只说:“那我再想别的办法。只是以后,你最好每个星期带她来催眠一次,虽然进展慢一些,对她还是有利无害。同时,务必让她每天保持心境愉悦。”
    顾夜深轻轻点头。
    纪如瑾望着他,微叹一口气:“夜深,我会尽力。尽最大的努力。”
    第二天是星期六,温暖醒来的时候已是十二点,她感觉浑身都有说不出的清爽,一出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鱼香,还有葱花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本已腹中饥饿,这一下忍不住吞口水。
    顾夜深从厨房内探出头,挑眉看着她:“温暖,今天应该轮到你做饭,跷班一次,明天,还有下个星期,都归你负责。”
    “果真是无良的资产阶级,剥削的岂止是我的时间。”温暖慵懒地打个哈欠。
    顾夜深莞尔,“赶紧去洗漱。”
    站在盥洗室内,温暖一边刷牙一边回想她跟顾夜深是如何演变到轮流做饭的。
    好像是前段时间他频繁出差回来后不久吧,一开始是他端着炒好的菜和她的放在一起:“不介意的话,我们拼一起吧。”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于是渐渐地,两人各自烧了菜,不需要邀请或者言语,便会心照不宣拼在一桌共享,用顾夜深的话来说,是为了“让我们产生幸福的错觉”,“让两个孤单的人在吃饭时有个伴”,“让清冷的屋子变得温馨温暖”,她当时对此言行没有产生反感。
    再后来呢?是她在资格赛上落寞退幕那天晚上吧,仍然是两人拼在一起吃晚饭,她郁闷地只顾扒米饭,他忽然开口:“温暖,我有个提议,要不要听一下?”
    “嗯,什么?”她心不在焉。
    “我们每天都拼在一起,不如轮流来做。”他说,“既省事,又避免浪费。”
    话说得这么有道理,她没有理由拒绝是吧!可是她越来越感觉,她跟他不再像邻居一样简单相处了,反而像是……
    “温暖,还在里面磨蹭?”顾夜深在外面敲门。
    “唔……”她收回神,胡乱应一声,用冷水泼了泼脸,拿起发卡随意将长发挽在脑后,发丝稀稀落落地垂着。
    出去后,顾夜深已坐在餐桌边,他望着她,眼底隐着笑。
    “呃……”在公司,顾夜深待她绝对是公事公办,但是在家里,好像是从某一天早上开始,他的目光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最后温暖决定无视,闷头吃饭。
    “鲫鱼豆腐汤,多喝一点。”吃得差不多,顾夜深给她盛一碗又白又浓的汤,眼底既是落寞又是关切,“要照看好自己的身子。”
    “哦,谢谢。”温暖赶紧接过,闷头猛喝。喝了几口抬头,发现顾夜深正盯着她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她感觉心脏被麻了一下,“呃,顾夜深……”
    “头发掉下来了。”顾夜深身体向前倾,伸手替她将垂下来欲落进汤碗的发丝挽至耳后,他手指的皮肤有些微粗糙,触着她耳朵痒痒的。
    见她怔忡望着他,顾夜深不闪不避,手机却不识时务响起,扰乱火花碰撞的大好时机,他接起,电话里传来中气十足如霹雳一般的女声:“儿子啊,在家呢?我一会过来。”
    “别来!”顾夜深答得有些急迫,顿了顿,又恢复从容,“我在外面,有事等我明天回主宅再说。”他言简意赅说完便挂断电话,然后对着温暖,“一会儿跟我出去。”
    “去哪?”
    “去了就知道。”
    果然要去了才知道。从下午到晚上,他们去了不止一个地方。先是去海洋公园看了两个小时的海豚表演,然后在一家茶座喝下午茶,后来又去了枫城最大的图书馆,晚上听了一场著名女钢琴家舒纯的个人独奏音乐会。
    一开始温暖不知道出来竟是为了玩,想打道回府,顾夜深拉住她,“当我的助理这么多天了,还不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你也反正呆在家里没事,一起出去放松放松。”
    温暖觉得,整个下午和晚上,她的心情都很Happy!在享受事件本身的同时,还附带完成观察情侣从而获得设计灵感的任务。
    他们去的大都是情侣喜欢的地方,她背着相机逮住有意思的情侣便偷偷拍下,甚至在海洋公园,还见证了动物的爱情。那是两只可爱的小海豚,名“囡囡”和“饭饭”,囡囡难产而死,饭饭不吃不喝,在水里疯狂地穿梭翻腾,发出沉痛的呜咽嘶鸣,它的悲伤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此后温暖的每一天都过得惬意而愉悦。
    每天早晨搭顾夜深的顺风车去上班,为了避免被当成八卦的主角,她选择在离公司有一段距离的公交站下车,他不再反对。到办公室后,开始一整天的工作,他对她的态度总是保持上级对下级的公事公办,而在一整天的工作完成后,又会以犒劳或者邻居的名义,邀她去看场电影、吃顿夜宵,或去催眠师那里催眠解乏;每逢双休,他都会带她出去玩,美其名曰:缓解压力。
    某一天她忽然发现,早七点晚七点是她的工作时间,她和顾夜深相隔一扇隔断玻璃窗;晚七点早七点是她的生活时间,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种状况太诡异了。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顾夜深,我怎么发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跟你在一起的?”
    彼时他们刚从电影院回来,搞笑的喜剧动画片《加菲猫》让两人看完后都心情大好,温暖半路上突然就问出这一句。
    顾夜深正专心开车,听了后忍不住侧眸,她微蹙细眉,一脸迷惘困惑地歪头看着他,那带一点可爱的姿势让他心一软,笑意便从嘴角慢慢漾开来:“你才发现?”
    “啊?”
    “讨厌这样吗?”顾夜深的声音虽然淡淡的没有多大起伏,心里却有一丝紧张。现在虽然不是让她明白他感情的最好时机,但如果这样顺其自然说出,她也应该能够容易接受一些,太郑重其事,可能会把她吓跑。
    温暖头更歪了一些,半晌后,“好像,不讨厌。”她说的是实话,真的不讨厌,除了撞见他小解那一次颇为尴尬外,再没有任何时刻让她产生过不好的情绪,经过快三个月的相处,他绝对是一个让人心安的好邻居、好朋友、好上司。
    “那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有什么问题?”顾夜深眼底隐隐闪着喜悦和笑意。
    温暖眨眨眼,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最近他的言行举止太诡异了。比如每个星期都拉她去一次秦记吃小汤包,再比如那日他将她垂下的发丝挽至耳后,而且,他似乎了解她的一切,性格、喜好、忌讳,而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他动作里的温柔及深眸里流露的怜惜和深情。更有甚者,在看电影或一起吃饭甚至出去玩时,他都好像在扮演一个男朋友的角色,不,说老公更为合适……
    忽然想到这一层,温暖有些惊疑地望着他,怎么可能……
    “温暖,相信一见钟情吗?”顾夜深眸光深邃望向前方,语速尽量缓慢,语态亦尽量自然。
    果然吗?温暖心中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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