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梦

  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送君千里也终须一别，我正要停下来准备跟他们说声再见，谁知话未出口，林引喈却忽然抢先开口说要到学校去洗洗脸洗洗手。我想想也是，现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一身灰，不清洗一下还怎么能出去见人？林引喈更是尤其特出，每次都要充当先锋，身上已经东一片西一片污迹斑斑脏的一塌糊涂了，幸好他的衣服颜色较深，不仔细观察是不太容易被人发现的。
  步入学校，各自到教学楼的公共卫生间里去洗脸和手。林引喈的烟瘾好像很大，刚刚洗过手，又点燃了一支烟，就在卫生间里吞云吐雾起来，一边抽烟还一边要与我聊天，我不喜欢抽烟，更不喜欢抽二手烟，可是被他拉着聊天也不好拂袖而去弃之不理，只得敷衍着说了几句。
  我觉得林引喈这人大概真是搞销售的，感谢的话恭维的话好听的话竟然层出不穷，一箩筐一箩筐，说的我都有些脸上挂不住了，好像自己真做了天大的好事一样，于是便对他说：“你要是真想感谢的话，不如一起吃顿饭好了。”
  “好，好，我正有此意，肚子正好也饿了，那我们就一起去吃饭吧。”林引喈似乎求之不得，抽完最后一口烟说。
  在学校门口做生意，当然要数网吧和饭店为最，而饭店尤甚网吧，鳞次栉比，一家紧挨着一家。我们此刻是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随便就挑了一家饭店。一走进去便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肚子里也立刻欢腾鼓舞起来，仿佛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亲人一样。好在饭店里的人并不多，很快我们就吃到了香喷喷的饭菜。
  大家的肚子似乎都已经饿坏了，吃饭的时候似乎谁也顾不得说话，都在全心全意的进食。然而饱餐一顿之后气氛依然还是有些沉闷，好像彼此间忽然都变得有些陌生了。真是奇怪了？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只好起身到卫生间去行个方便，谁知才刚刚走进卫生间，林引喈居然也跟着过来了，而且看着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难道我又变成了一个大花脸？我赶紧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中的人可并不是大花脸呀。
  “我知道你们过去的关系。”方便的时候，林引喈忽然对我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我吃了一惊，我不是丈二金刚，还能摸得着头脑，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但是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我说我知道你和我女朋友过去的关系。”林引喈怕我不明白，又说了一遍。
  “哦，”我点点头，定下神说，“那我要恭喜你了。”
  “恭喜？”林引喈惊讶地问。
  “对呀，这说明她对你已经完全敞开心扉了，当然应该恭喜。”我笑着说。
  “不是她告诉我的。”林引喈却说。
  “那我更要恭喜你了。”我接着说。
  “为什么？”林引喈皱眉道。
  “不需要告诉你，你都能知道，岂不是说明你们已经莫逆于心心心相印了？”我悠悠地说。
  “怎么可能不需要告诉？”林引喈冷笑道，“只是别人告诉我的。”
  “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小道消息怎么能信？”我摇摇头说。
  “并非都是小道消息。”林引喈撇撇嘴说。
  “这个其实就要看你的心态了。”我叹口气说。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林引喈却说。
  “我知道，”我点点头说，“很多男人都是这样，有了女朋友不但想拥有她的现在和未来，还想要拥有她的过去，可是一旦知道了她的过去有些不如人意的地方心里又不舒服，所以作为明智的男人，是不应该去对女朋友的过去耿耿于怀的，只要关心她的现在和将来就行了。”
  “看来你倒是很想得开，”林引喈冷眼扫了我一下道，“照你这么说，你找女朋友难道就不关心她的过去了？”
  “尽量吧，”我叹口气说，“人嘛，总是要向前看的，怎么能安于故俗，溺于旧闻呢？再说我和你女朋友之间也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算我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她也没有答应。”
  “哦，”林引喈想了想，忽然说，“那如果她想重新和你在一起呢？”
  “你开玩笑吧？”我愣了一下说。
  “我是问如果。”林引喈说。
  “不要问如果，如果很不现实，说了也毫无用处。”我挥挥手说，“而且你们不是已经订婚了吗？”
  “谁说我们已经订婚了？”林引喈惊奇地说，“她跟你说的？”
  “你们没有订婚？”我不由得愣住，忍不住回想这个消息的由来，忽然想起这好像只不过是我曾经做到的一个梦，难道我把现实和梦境混淆起来了？但如果真是做梦，那我又是怎么认识林引喈的呢？林引喈又是怎么认识我的呢？我不禁有些错愕，有些迷茫，不知道我和她现在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子。
  “当然没有。”我正在胡乱猜想，耳边又听到林引喈的话，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心不由意地走出卫生间，脑子里不停盘算着要不要找个适当的机会再好好问一问她？可是吃完这顿饭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兰亭已矣，盛筵难再，以后想要再找机会只怕也不太容易了？难道这就是命运？可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命运之神居然又开了个玩笑。
  “你现在要不要回去？”走出饭店的时候我问圆圆道。
  “嗯。”圆圆点点头。
  “那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我又问，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话都是应该要问的。
  “不要了，”圆圆却回道，“我表哥送我回去。”
  “你表哥有空送你回去吗？”我有些惊讶，转头看向林引喈。
  “我要去帮她圆谎。”林引喈却笑眯眯地说。
  “那她——那你女朋友呢？”我皱眉问道。
  “她可以自己回去呀。”林引喈笑嘻嘻地说，然后居然还对我说，“要不你帮我送送她？”
  “这么如花似玉的女朋友你能放心？”我故意调侃道，心跳却忽然加快。
  “换了是你，你放心吗？”林引喈说的好像别有深意一样。
  “我——”我迟疑着，一时不能理解他的这种深意。
  “好了，走了，再见。”圆圆忽然说，拉着林引喈转身便走。
  有人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有人碰到机会却是放任机会，这也许就是能人和庸人的差别。我虽不是个能人，却也不甘心做个庸人，所以当机会突然而至，虽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我也不会白白错过的，见之不取，思之千里，错过也许就要后悔了。看着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便问她道：“你打算怎么回去？”
  “坐公车。”她淡淡地说。
  “哦，还是以前那辆公车？”我问。
  “嗯。”她应了一声。
  “那我送送你？”我主动请缨道。
  “你不是还要回新区去吗？”她却似乎无动于衷。
  “没关系，天还早呢。”我笑着说，“送完你再回去也不晚。”
  “可是看起来好像快要下雨了。”她依然面无表情地说。
  “反正坐在车里，下雨也没关系。”我毫不在乎地说，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这一得一失还是很划算的。
  “那不太好吧，我看还是不麻烦你了吧。”她淡淡地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哦。”我只好应了一声，她既然这种态度，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总不能一直拿热脸贴冷屁股吧？
  “那我们就再见吧。”她说。
  “要不我送你到车站吧，”我叹口气说，“我正好也坐公车。”
  “那也好，走吧。”她点点头，转身便往车站走去。
  “好。”我说着，并肩走在她的身旁。
  一路默默地走到车站，我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将想要问的话说了出来：“前两天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我们在大桥公园见面了。其实是我先梦到你托梦给我——”
  “车来了。”我的话还未说完，她忽然说，丝毫不假颜色。
  “哦，那你快上车吧。”我只好说。
  “是你的车来了。”她却说。
  “我的车？”我抬眼一看，果真是我乘坐的那班公车到站了，我强作欢笑道：“我不急，还是先送你上车吧。”
  “没关系，你先上车吧。”她似乎很客气地说。
  “这辆车人多，我等下一辆。”我找个借口说。
  “那随你吧。”她叹息道。
  “我听说你好像订婚了，是不是？”我决定还是直截了当地问她。
  “你听谁说的？”她却反问。
  “我——我忘掉听谁说的了。”我摸摸鼻子说。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说谎的时候喜欢摸嘴巴和鼻子的？”她忽然说。
  “我说过吗？”我赶紧放下手说。
  “可能是我记错了。”她说。
  “可能吧？”我跟着说，沉默了片刻，我又找话问道：“我以前见过你男友吗？”
  “我不知道你。”她木然道。
  “哦，”我只好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早就认识了。”她说。
  “很早就认识了？”我觉得很奇怪，难道他们认识的时间比我们还早？当下又忍不住问道：“那你们交往——”
  “我的车来了。”她又打断我的话道。
  “哦，那你上车吧。”我叹口气说。
  “好，再见。”她说。
  “要不要我再送你一程？”我还有些不死心地问。
  “不用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