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繁华

第33章


  想到那些差别,锦绣顿时失去了胃口。来到鹰隼宫的第一天,她已经体会到了王和民的区别:民要向王跪拜,王要接受所有民的跪拜。过去的锦绣认为,向一个人跪拜,除了向自己的父母跪拜是为了表示感谢和尊敬,向其他人跪拜必定是有所求,现在的锦绣更加这么认为了。侍从向她跪拜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官员向她跪拜是因为她的身份,民众向她跪拜除了她的身份还因为希望她带给他们安乐、富足……她承受的起这么多人的跪拜和希望吗?
  “怎么了?不好吃吗?”一桌的膳食锦绣就只动了几筷子,繁华以为她不满意饭菜的味道或是嫌弃全是素菜没有肉。“鹰隼宫估计过的也很拮据,再等一段时间,等国家恢复正常,饭食就会变得多样、可口些。”
  锦绣摇摇头,整天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卸了下去:“繁华,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啊,我们有能力担负起它吗?”
  繁华静静道:“你在害怕什么?”
  “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怕会让很多人失望,怕最后什么也不能做到。”和繁华缔结契约后,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一直环绕在心底,她很想去请教一下其它国家的王,他们是怎么适应刚刚成王的那一段时间的。
  想了一下,繁华也放下了碗筷:“你现在就是想这些也无用,再害怕你也仍旧要坐上那个位置。比起这些,你还是先想一下明早召见月溪的事吧,你不会以为月溪是那么好劝说的一个人吧?而且,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朝廷是什么样子,但我不认为所有人对月溪的态度都和三公六官一样。”
  繁华记得很清楚,好些年前,来自鹰隼宫的升山者到蓬山恳求他给月溪治以重罪,说到月溪时都是咬牙切齿的恨。这个鹰隼宫并没有表面那么团结,这里面有很多人都恨不得月溪死,只是月溪以前是仮王,那些人动不了他。现在,真正的王回来了,那些人定不会放过月溪。
  锦绣颇感麻烦地揉了揉额头:“我知道。其实,说不定三公六官也没有他们嘴上说的那么维护月溪,可是怎么办?应大多数人的要求杀了月溪?我做不到。”
  “你不动他,终有一天,这个朝廷会因为他四分五裂,甚至整个国家……锦绣,我知道你佩服月溪,可月溪他真的不能留。有些事情是避无可避的,你必须要给子民一个交待,否则,以后你稍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下面很快就会冒出第二个、第三个直至无数个月溪。”
  繁华的话让锦绣悄悄打了个冷颤,“不至于吧?大家现在这么讨厌月溪,他们会走上和月溪一样的路?”在下界时,锦绣亲眼看见了民众对月溪的恨和怨,她不能想像有人愿意走上被所有人憎恨的道路。
  繁华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你没有受到权利的诱惑,并不代表其他人和你一样。以现在民众对月溪的怨恨,只要有心人稍微去挑拨一下,那后果你不用想象就应该知道。”
  锦绣无语。一早,她就知道要留下月溪需要付很大的代价,甚至还可能需要面对全芳极国子民的不满,可是真正从繁华口里说出来,她仍旧有点不敢相信,民众真的会有样学样吗?
  “你放过月溪就是在告诉芳极国的子民你赞同月溪的行为,你赞同了就说明他的行为是正确的,那么到时候当民众不理解你的某些行为时他们可能就会以此为借口推翻你。月溪杀冽王时并没有牵扯到民间,只能算是宫廷政变,可是你这一原谅,月溪的行为就会深入人心,那时就可能演变成民变,那个时候……大概芳极国的国姓就会改了吧。”
  锦绣啪嗒套下了脑袋,声音轻的像蚊子叫:“真的会有这么严重吗?”
  “我会骗你吗?”繁华反问了一句。
  锦绣抬起脑袋用有点湿漉的黑眸看着一脸正经的繁华,很想说“你骗我不是一次两次了啊”。
  “在关系到我们生命、生存的大事上,我不会骗你。”繁华幽幽一句让锦绣的神情更加沮丧,也对,月溪的事情处理不好,他们真的会活不长。
  “啊,那到底该怎么办?我之前才承诺了三公六官要重用月溪,我不想月溪死,我不要做不守承诺之人,更不要做短命的王。”至少让她活够一百岁呀。第一次,锦绣毫不避讳地对繁华说出了她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想法,想要活下去,想要再见见阿爹,还有……繁华很怕死,她想要见到他肆意享受生命,还有元夏和阿娘,她想要他们活个千八百年的。
  锦绣苦笑着眯起了眼睛。繁华不拘一格的个性挑起了她的求生欲,已经有很久了,自从阿爹消失,她觉得她仅是一个不知道哭、不知道痛、不知道累、不知道饿、只知道笑的活死人。每天看着日升日落,心却早已苍老不堪,繁华对生的执着也让她重新燃起了对生的欲望。
  繁华,对锦绣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什么程度,锦绣估量不出来。从第一次见面,他靠着她睡了一晚上,到尔后给了他名字,她把他当作可以依靠的亲密朋友;再后来在北乾重遇,一起进入黄海,一起防备妖魔,一起从妖魔的手下逃命,他成了她可以过命和元夏一样重要的亲人;最后,他们缔结了王与麒麟的契约,关系更亲密了一些,不是亲人、朋友,却更甚于亲人和朋友,从那之后锦绣只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那个外表冷漠、内心偶尔也会同样冷漠的繁华。
  想到繁华无条件的陪伴,锦绣突然觉得当王似乎也没有想像中那么难接受。拖着张椅子笑眯眯靠到繁华身边,像第一次见面繁华靠着她时一样,锦绣把自己略显娇小的身躯投入了繁华泛着冷香的怀抱里。对于繁华,锦绣总有种想要亲近的感觉,即使第一次见面她也防备不起来,或许这就是属于王和麒麟的特殊牵绊?脑袋在纤细的胸膛里蹭了蹭,锦绣如梦呓一般道:“不论怎样,我总是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
  看着怀里难得露出一丝娇憨的容颜,繁华冷清的紫眸里流露出丝丝温情,嘴角微勾了下后双手坚定地揽上了胸前的细腰,“作为你的麒麟,我不会允许你有所损伤,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有逼迫你的机会。”月溪留下的难题,他一定会完美替她解决。
  “嗯,我们一起努力。”锦绣再次在繁华怀里不满足地蹭了蹭。在繁华面前,锦绣总是隐藏不住自己的真实情绪,以往只有一个人在阿爹面前的时候才会想要撒娇,才会想要当个符合自己年龄的普通女孩。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锦绣却偏偏能从繁华的身上感受到阿爹的气息,让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做个任性的小女儿。
  不过,还好,锦绣分得清繁华和阿爹到底是不同的两个人。任自己在繁华的怀里沉溺了一会儿后锦绣笑着抬起了头:“繁华,现在我们来讨论下该怎么处理月溪的问题吧。”
  “嗯,你看……”
  宁华宫的灯直到凌晨才熄灭。而在另一处较阴暗的石牢里,一位干瘦、留着短须却满眼凌厉的中年男子透过石牢的窗户望着天空繁星点点,一夜未眠。
  王者之路(六)
  当锦绣身着华丽但厚重的王服坐上那个玉制的王座时,心脏的跳动有一瞬间的停顿。王座下的那一片黑压压,个个低着头,所有人的表情都看不清。很恭敬的平伏姿态,锦绣却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若有似无的排斥。
  繁华如一棵直立、挺拔的苍松站立在锦绣身侧,显露出一股让人看不透的倨傲姿态。从今日起,他会成为锦绣的后背和依靠,跪在下面的那些看似恭敬的臣子,他会把那里面的不服、无用之人一个一个地清出来。
  “罪臣月溪,拜见陛下。”月溪穿着一身白色的囚服跪在首位。
  锦绣一惊,这就是闻名多年却从没有见过面的月溪大人?“月溪大……月溪,你抬起头说话。”原想尊称一声“月溪大人”被繁华不赞同的眼神逼了回去。
  月溪慢慢抬起头,眼眶不由自主的有点湿,这就是芳极国的新王啊,盼了几十年的新王,他终于去可以向冽王和峯麟请罪了吧?
  繁华厌恶地看了眼含激动的月溪一眼。打从知道月溪这个人那一刻,他就对他充满了厌恶,不知名的厌恶。弑王、杀麒麟,这些明明是大罪的事他眼也不眨地做了,做完以后却没有本事承担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不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杀了冽王和峯麟,杀了就是杀了,所有人都认为月溪在新王出现前应该坐上那个王座统领臣民,可是月溪……他拒不承认他杀王是为了篡权,最后还是在别国将军的劝说下勉强登上了王位,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把自己统治的朝代称为“月阴王朝”……
  繁华瞧不起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太狡猾,只打算背负好的名声,明明在他带兵攻打鹰隼宫那一刻就应该有被人称为“叛臣”的准备,他却做足了姿态让所有人记住他只是一个真心为民着想的人,让大家觉得他真的对王位没有野心。这样心思深沉的人会对王座没有野心?繁华嗤之以鼻。
  除去外在的华衣,月溪大人和下界的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锦绣打量着神色有点憔悴、有点激动的中年男子,当初他是如何鼓起勇气纠集军队攻打鹰隼宫?
  “陛下,罪臣向您请罪。”月溪深深伏下了身子,“罪臣犯了不可饶恕之罪,请陛下治罪。”
  噙着笑容,锦绣柔声道:“月溪,你之事,我没有权利为你定罪,作为因为你的庇护才活下来的我没有资格定你的罪。”二十多年前,要是没有月溪就没有锦绣的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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