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梦

第36章


有时,这声音又叹息着刷刷作响,象夜深人静时在屋檐上低回的永不停歇的寒风。他真切地听到有什么不断在耳边叫着,声音尖利,一个东西从他身边俯冲着飞过。
  这是什么?
  感觉象只动物。
  也许是只蝙蝠吧。
  就在靳东明仔细辨别刚才那个声音的时候,又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前方响起,这是一种沙沙声,某种东西慢慢地、有节奏地爬行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又接着向前走去,好象是对他犹豫的惩罚似的,他一脚踩下去的时候,陷了进去,任他如何使劲再也拔不出来。他另一只脚悬在半空中。靳东明就象一只单腿站立的水鸟一样,一动也不敢再动。
  什么?
  是什么拽住了我的脚?
  突然四周的黑暗中升起昏黄的光晕,靳东明低头向自己的脚看去,刹那间,他的体温骤然降到了零下十度,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脖子,一只手,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正紧紧地攥着它,脚旁的黑暗中还有另一只一模一样的手在缓缓地伸出来,抓向他的小腿。
  猛地,靳东明意识到,他已经害怕得浑身冰凉了,他还意识到,在脚下的黑暗中有一张脸在在不怀好意地向他逼近,嘴里发出象久未开启过的门轴转动时的嘎嘎声。那张脸越逼越近,脸上的眼睛深陷,闪着灰蓝色的光,嘴巴向下咧着,下嘴唇外翻,露出黑棕色的牙齿,已经快烂到牙床了。
  是他?!
  怎么会是他?
  洪峰!
  “不……”靳东明惊讶于这嘶哑、颤抖的声音竟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他眼睛发狂地瞪着,恐惧锁住了他的喉咙,他张着嘴,嘶嘶地吸着气,僵硬上翘的舌尖尝出了自己的冷汗流进嘴里的咸味。
  洪峰已经攀着靳东明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胸口露出一截闪亮的刀尖,温热的鲜血象从刀尖喷射出来一般,溅满了靳东明的脸,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血液独有的那种咸涩的铁锈味。
  “不,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这不是真的。”靳东明挣扎着,举起右手挡住自己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片刻之后,他感觉到洪峰紧抓着他的那双手松开了,他慢慢将手滑下一点,露出一只惊惧的眼睛偷看着,洪峰就象旧照片一样渐渐地褪去颜色,然后在他面前消失了。
  靳东明松了一口气,然而那种嘎嘎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一个女人的身影慢慢地从黑暗中隐现出来,她的脸徒地一下在他面前清晰起来,近得几乎与他鼻尖挨着鼻尖。
  天哪!
  是冯焰欣!
  冯焰欣那张吓人的不断浮动着的脸似乎在说话,在大笑,那嘎嘎的声音正是从她喉咙深处发出的,她泣血的双目在闪动,鼻孔里呼呼地呼出白气。一阵阵墓穴里的甜甜的腐臭味直冲靳东明的脑门,这腐臭味令他的意识迷离得仿佛要昏晕过去。
  恐怖又把靳东明笼罩了,它象一件布满迷雾的冷外套,又象是一条裹尸布,散发出绝望的死亡的气息。靳东明的心在“咚咚”地跳,一种短促的尖声从他身上发了出来,突然间周遭的空气变得非常热,非常窒息,象有人正在把他往死里扼。
  冯焰欣周身开始燃起跳动着的幽蓝的火光,那火越烧越旺,变成了橘红色,冯焰欣就在橘红色的火焰中扭动着躯体,嘴咧得很大,似乎在开心的笑。
  这一次靳东明的喉咙没有再做任何挣扎,他只是让每一样东西随着一连串绝望、窒息的声音出来。他徒劳地挥舞着双臂,好象要将熊熊燃烧的火焰和烧得皱缩发黑的冯焰欣赶出自己的视线。
  空气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靳东明感觉到温度的变化,象被定住了一样,刚刚还在疯狂挥舞着的手臂停顿在半空中。他颤巍巍地抬起头,眼睛开始睁大,最后几乎要从脑袋里面迸出来。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妈呀!
  这个怪物居然是许嘉!
  全身泡得发白,满脸是血,伸出半截灰白色舌头,狞笑着的许嘉,十指僵硬地弯曲着,双手平伸。双腿倒立着长在肩膀上,头却从胸口正中努力地前伸着。顷刻间,她湿漉漉的双手便掐上了靳东明的脖颈。
  靳东明身体里的所有神经仿佛都要跳了出来,他开始痛哭,开始哀号,双腿开始发软,鼻涕、眼泪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他发疯般地抓住许嘉冰冷的手腕,摇晃着自己僵直的身子。许嘉那不成人形的躯体“哗啦”一下散开,凌乱地掉在地上的肢体,抽搐着、蠕动着爬向靳东明,颈部翻卷的皮肉下颤动着的血管和喉管碰撞着发出嘎嘎的声音。
  靳东明最先听到的是窗外唧唧喳喳的鸟叫声,他懵懵懂懂地在这个声音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在一次次令人眩晕、令人发呕的画面高速回倒中,他的思绪也似乎倒回来了,一瞬间便把他从恐怖的噩梦中拉回到现实。
  靳东明睁开眼睛,不相信地看着阳光灿烂的现实世界,直到看到对面墙上挂着的他和庄梦楠的结婚照,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段时间我老是做这样的噩梦。
  这太令人不安了。
  我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得马上收手。
 
  2
  庄梦楠下夜班回家,正碰上靳东明赶去公司上班。临出门前,靳东明揽过庄梦楠的腰,想在庄梦楠脸上吻一下,庄梦楠却将身子微微后仰,头偏了偏躲开了。靳东明诧异地看着脸上没有笑容的庄梦楠,有点担心地问:“怎么啦?梦楠。”
  庄梦楠尴尬地笑了笑,低下头揶揄着说:“没、没什么,可能是昨晚值夜班太累了。我只想睡觉。”
  “哦,那你赶快洗洗去睡吧。”靳东明还是心疼地在庄梦楠额角上吻了一下。
  看着靳东明温存而关切的眼神,庄梦楠又不觉生出一丝歉意,她换了种关心的口吻对正要带上门往外走的靳东明说:“你路上开车小心点。”
  “嗯,你好好休息吧。”靳东明关上门走了。
  庄梦楠站在门边听着靳东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里升起一份自己也说不清的恼人的情绪。她象突然想起了什么,几步跨到阳台上向楼下看去,直到看见靳东明的车开远了,她才迅速跑回客厅,将门从里面反锁上,忐忑不安地走进了书房。
  电脑在“嘀嘀”的提示声中打开,屏幕上显示出“请输入开机密码”,庄梦楠手指微微发抖,迟迟不敢点下按键。
  他为什么要设密码呢?
  密码到底是多少?
  我要不要试呢?
  难道真的象云儿姐说的,是我多心了吗?
  想到这儿,庄梦楠又将一直摆在键盘上的右手放在了鼠标上,鼠标移动,箭头指向了“关机”,犹疑了半晌,庄梦楠还是放开了鼠标。
  不行,我一定要看看。
  如果没有发现什么,我以后就再也不往这方面想了。
  如果真如我担心的那样,早发现总比晚发现好。
  密码?!
  密码——试试我们俩的生日吧。
  这次,庄梦楠毫不犹豫地在电脑键盘上键入了靳东明的生日,电脑“叮”地一声提示错误。庄梦楠用手按住了“咚咚”狂跳的胸口,做了个深呼吸,一下一下慢慢地键入了自己的生日,电脑屏幕不再报错,顺利通过。庄梦楠紧张地将脸凑近屏幕,移动鼠标,打开一个个的文件,屏幕上显示的全都是整版整版的数字,正在业余学习会计的庄梦楠看得出,这些都是电脑帐表,可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帐面上的这些金额。
  我的天哪!
  怎么进出帐都是这么大的数字?
  东明他究竟是做的什么生意?
  他说是做的对外贸易,可为什么与境外的来往帐目,一个月却只有一次呢?
  庄梦楠几乎看完了所有的文件,都是这一类的帐表,惟独只有最后一个文件,又被加了密,她再次自信地键入了他们俩的生日,却怎么也打不开,电脑这时给了一个提示——如果您的密码在一天内三次输入错误,将删除电脑里所有的文件。庄梦楠不敢再试,只好关闭了电脑,直到走出书房,她才发现自己紧张得全身无力,几乎虚脱,一阵浓重的睡意猛地袭了上来,庄梦楠带着满腹的疑问,草草洗过,头还未挨到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整整一个上午,庄梦楠都在做梦,她梦里漂浮的全都是巨大的数字,一个个放大的文件名在她的梦中闪来闪去。中午,靳东明回来的时候,她自己醒过来了,可她却觉得浑身酥软,比没睡过还累。
  下午,庄梦楠不想再睡,查电脑的事如鲠在喉,令她坐立不安,她思虑再三,这件事只有找筱云儿来商量,于是,她拨通了筱云儿的电话:“喂?云儿姐,我是梦楠啊。”
  “是梦楠啊?什么事?”话筒那边是筱云儿欢快的声音。
  “云儿姐,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筱云儿听出了庄梦楠语气中的怅惘:“怎么了?梦楠,你说吧,我现在没什么事。”
  “你还记得上次在我家,我跟你说起过的那件事吗?关于我老公的。”
  “哦——那件事啊,怎么你还在胡思乱想?”
  “不是啊,云儿姐,我觉得我想的方向错了。”
  “错了?什么错了?”
  “我觉得他的神秘并不在女人,而是在他的生意,我好怕他是在做违法生意。我今天查了他的电脑,他的公司也不是很大,可他电脑上记载的往来帐目的数额太吓人了。”庄梦楠开始抽泣,“云儿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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