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入土的忠贞之恋:西藏生死恋

第7章


一次伤就意味着孩子又长大了一层,只有通过层层的蜕皮磨炼,孩子才能变成草原上顶天立地的汉子。
    人们把豹子的尸体挂在木杆上,地上点了一堆烟。两个年轻人用小刀慢慢地剥皮,老人们在旁边看着,不时叫着“小心点,小心点,别剥烂了”。经过大伙儿同意,剥下的豹皮让两个手艺好的人用酥油和糌粑揉了送给公社书记,让他去县上给草原上的小英雄请功。
    草原的夜晚是极安静的,人们除了“打狗”再无其他娱乐。今天突然出现一个孩子在雪豹口中舍命救人的事,,十里外的草场都有人知道错鄂湖边出了个勇斗豹子的小英雄公扎。
    小措姆这几天总是远远地站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公扎家的帐篷。平时和石达经常去公扎家的帐篷,这几天反而羞涩起来,似乎有了心事。
    消息传到了百里外的公社,很快就有人通知了公扎的阿爸,让他尽快回去。
    第五天深夜,月亮升上帐篷顶的时候,公扎的阿爸回来了,不过不是走回来的,而是让人抬回来的,放在外面冻得结实的砂地上。
    公扎拖着伤腿挪到外面,看着阿妈抱着阿爸的尸体,头发零乱,哭得声嘶力竭,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分别抱着母亲的腿,不知所措地哇哇大叫。
    牧人们围在四周,小声议论着。
    “正赶上塌方,山上滚下来一块大石头。唉,可怜啊!”
    “我们幸好跑得快,否则也完了。”
    “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啊?孩子还那么小?哪个男人愿意养这么多孩子啊!”
    “是啊,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孩子太多,嫁人就难了!”
    ……
    这夜的月光格外凄凉,这夜的寒风格外刺骨。
    两个女人过去把达娃架了起来,劝说着,说人都死了,还是早点天葬了吧,别让他的灵魂不安。
    队长单增让两个小伙子留下帮忙,让其他人都散了。
    措姆陪着公扎站在帘边,陪着公扎一起哭,不时抬起手给公扎擦眼泪。
    正文 《西藏生死恋》上篇(20)
    
    那一晚,趁阿妈红肿着眼睛依然哄着弟妹们睡觉的时候,公扎柱着棍子走到外面,坐在阿爸的身边,看着阿爸的脸。阿爸黑红的脸庞就像睡着了一样,嘴角有一丝冻干了的血迹。公扎伸出手去,小心地把血迹抠下,泪水滴在伦珠冷硬的手背上,瞬间结成了冰。
    月光实在凄清,公扎感觉自己的骨头在月光下变成了冰柱子。他抓着父亲的手,见父亲的手卷曲着,便想给他掰开,分开父亲的手指后赫然发现掌心握着一颗水果糖,透明的糖纸上还有一朵花。这种糖果公扎以前在寺庙的佛菩萨跟前见过,孩子们每次看见都会吞口水。
    措姆曾经说过,这样一颗糖要一分钱。
    一分钱啊,对于以物易物的牧民来说,身上很少有现钱的,需要什么都是拿另一种东西去换。一分钱如果再添上一分,就可以买一盒火柴了。
    公扎小心翼翼地取出糖果,剥开舔了一下,闭上眼睛,让那股甜丝丝的感觉弥漫了整条舌头,然后慢慢浸下喉咙去。
    久久,重新包上,揣在怀里,眼泪大滴大滴不断地落了下来。
    他明白,经过这一夜,他就是大人了,需要独立支起帐篷,照顾好阿妈和弟弟妹妹们。
    在单增的操持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个小伙子就把伦珠捆在天葬师背上,提了给亡灵引路的酥油灯往雪山脚下的天葬台去了。
    公扎跛着腿,不顾阿妈的呼喊追了出去,见荒原上一盏油灯慢慢移动,越来越远。
    他奋力追了一段,见那盏油灯渐渐消失在山凹里,他转身向旁边的山坡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坐在山顶上,看着那盏灯又慢慢出现,慢慢上升,慢慢下降,直到群山之间某一处升起了桑烟。
    此时,帐篷区的野狗和獒都“汪汪”地叫着往天葬台方向跑去。
    主人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精力管这些獒。它们只能自己管自己。草原上鼠啊兔啊都被它们抓得差不多了,饿极了的獒和野狗整天围着天葬台转,开始吃起尸体来,发展到最后獒们索性赶走秃鹫,代替起了人类死亡后最后一道仪规的执行者。所幸这个世道三天两头就有人死亡,獒们虽说填不饱肚子,但总比没有吃的强啊。
    正文 《西藏生死恋》上篇(21)
    
    随着青烟上升,公扎看到天上开始有秃鹫盘旋,胆子大的往下俯冲着,却因为半山的狗狂叫而再度飞升。他不忍再看。阿爸生前是最爱他的猎狗,总是带着朵嘎扛着老叉子猎枪出去,煮肉时总会给朵嘎留下一大块,说它撵得比他辛苦。如今朵嘎也在那群野狗里觊觎着父亲的尸骨。
    公扎抹了一把泪,慢慢往回走着。在山脚下碰到措姆的舅舅扎多,他穿着俗人的衣服,已有了花白的头发,一条腿跛着。他手里拿着个筐,像是要去捡牛粪。
    公扎习惯性地立于山道边等他先过。这是父亲生前教他的,见到僧人,无论老幼,都要谦恭。他们是有学问的人,是佛祖的使者,俗人不可对他们失礼。
    扎多看了他一眼,驼着背低了头往前走,错身时老人小声说:“他去了香巴拉,那里是快乐的天堂!”
    公扎怔住了,想问他什么,对方却快步走了过去,显然是不想跟他说话。
    公扎路过东头那个孤零零的帐篷时,见门边放了一个小香炉,里面还煨着桑。家里死了人才会这样供奉。公扎心痛了一下,他这是在祭奠阿爸的亡灵啊。
    没有念经声,没有超度,阿妈也在帐篷边点了一小炉烟,每天定时三次放上香草,七天之后收起香炉,阿爸就彻底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公扎成了帐篷点最年幼的家长,无论是队里分东西还是开会,他都会代表自家出席,歪歪扭扭的藏文名字理所当然地代替了父亲的手印。
    乡里专门为错鄂湖周围的孩子建了所帐篷学校。措姆每天最早到学校,是学校里最勤奋最好的孩子,公扎知道这是为什么。措姆希望能把所有的学好,等公扎有空的时候再教给他。
    在失去父亲后,公扎心里的某一角仍旧温暖着,虽然小小年纪的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温暖,但与措姆见面成了公扎心里每一天的希望和期待。
    家里已经两天没吃的了,阿妈带着弟弟妹妹挖回来的野菜,用熬了无数遍再没一点油水的牛骨煮上。牧民的肚子习惯了肉食,其他东西一吃就拉肚子。女人的脸变得不再是红扑扑的,而是成了菜色,男人们也不再孔武有力到处乱窜,而是懒洋洋地坐在太阳底下,过早地进入了老年。
    这天,公扎捡牛粪回来,路过措姆家的帐篷,听到措姆的阿妈正在骂:“就你能干,别人都不管的事,你要揽在身上,还不是看人家脸蛋白嫩,细腰摸起来像酥油嘛。我看你直接搬过去住得了,反正那间帐篷现在大着呢,什么男人装不下!”
    “人家孤儿寡母的,我是队长,过问一下有什么错?就你个母牦牛话多!”
    “我这个母牦牛话多,那匹母野驴话少,你去当母野驴的家长吧……”
    帐篷帘子一掀,单增提着一腿羊肉气呼呼地冲了出来,看到公扎,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阿佳发疯了,走吧!”
    正文 《西藏生死恋》上篇(22)
    
    “单增叔叔,你还是别管我们了吧,你们家生活也不好过!”公扎说,小小的人却用上了大人的口气,显得有些不协调。
    “再不好过也比你们好啊。孩子,别生你阿佳的气了,她就那么个人。走吧!”单增说着,一手搂着他的肩,沿着湖边大步向他家的帐篷走去。
    回到自家的帐篷,达娃招呼单增坐下,给他递上清茶,酥油是早就没有的了。
    “我跟公社武装部说了,今年冬天招兵,就让公扎去部队吧,那里至少还有饭吃!”
    “他还这么小,行吗?”达娃看了公扎一眼,迟疑地说。
    “有什么不行的?出身农奴家庭,他阿爸又不在了,家里有困难应该照顾照顾。再说他还是个舍己救人的英雄,部队不要这样的人还要什么人?”
    “唉……”达娃叹了一口气,“他一走,家里连个捡牛粪的人都没有了!”
    “我不去当兵,阿妈,我打猎养活你们。”公扎说着把单增带来的肉放进柜里。
    “好样的,公扎,是我错鄂草原上的汉子。你放心去部队吧,我跟队上商量过了,你们家情况特殊,作为特别困难户予以照顾。”
    果然不久,单增就去了趟乡上,回来说给公扎报上名了,只等通知下来就可以走。
    公扎也就越发忙碌。他要捡够每天用的羊粪,还要抽空打些跑不动的野驴。谁都知道他们家的情况,所以对于公扎私猎,大伙也睁只眼闭只眼。
    由于措姆的阿妈不准措姆与公扎在一起,公扎就找了一个隐秘的草窝子,再忙,公扎也会抽时间在那等着措姆。公扎偶尔会带点干肉,给措姆一个人吃,说她不吃就没有力气教他了,自己则不吃。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