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翅膀的风

访问团一走，部队的生活又回复正常，韩翊需对这次访问做一个全面的报告，属下各连长的报告已经呈交，他逐一浏览，发现骆成宇报告中一些细节需要再核对一下。得知骆成宇在健身室，他想想反正是些小问题，便没有派人叫他，直接去了健身室。
    时值午后，健身室内人员很少，骆成宇正在练拳，拳沉腿重，击打在沙袋上不停发出“噗噗”的闷响。
    韩翊径直入内，走到骆成宇身边，说：“你腿伤刚好，最好不要这样练。”
    骆成宇没有回头，边打边冷冷地问：“什么事？”
    “你报告上有些细节我想问问你。”
    “等会我去你办公室。”
    “不必了，就在这里问你行了，不用又跑一趟。”
    “我现在没兴趣回答。”骆成宇依旧语气冰冷，韩翊本是好意却听到他这样回答，不禁双眉一轩：“你这话什么意思？”
    骆成宇冷笑：“我没什么意思。”
    韩翊霎时心头火起，喝道：“骆成宇，这几天你到底怎么了？如果对我有意见大可以直接对我说，何必用这种态度？”
    骆成宇霍然停下，侧头瞪视他，眼中敌意浓烈：“那好，我问你，你和慕容若风到底怎么回事？”
    韩翊身心一震，他终于还是知道了，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他再躲躲藏藏，便坦然道：“我和她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骆成宇咬着牙道，“那肖飞菲怎么解释？”
    “我已经和她分手了。”韩翊直视他。
    “哈哈，分手了？”骆成宇目光凶狠，笑声中无半分笑意，面容更是肃杀，“分手了昨天还那样卿卿我我？说出来谁相信？”
    韩翊也是面色冷厉：“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必向你交代。”说完转身便走。
    骆成宇霍地一拳伸出拦住去路，恨恨道：“难道你忘了？我才是她的男朋友！！”一连串组合拳随着他愤怒的话语袭向韩翊，逼得他左推右挡不住后退。韩翊隔开他的攻势，退开一步说：“我知道对不起你，但是感情是无法勉强的。”
    “我知道感情无法勉强，可是你为什么欺骗她？”骆成宇继续咆哮着进攻，毫无停止的意思。韩翊被彻底激怒，格挡几下奋力推开他道：“我没有欺骗她！你不要逼我出手！！”
    骆成宇冷哼一声：“到底是谁在逼谁？有种的就打一场，输的退出！”
    韩翊注视着他，咬牙道：“好，我奉陪到底。”伸手缓缓脱掉上衣鞋袜放到一边，骆成宇也解掉拳套，两人跳上拳台，各距一角对峙。
    韩翊不希望两人的事情用这种方法解决，但此战已避无可避，他不愿再退缩。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既然无法和平谈判那就用拳头来说话。
    两人慢慢摆出实战姿势，骆成宇冷冷地说：“没有规则，打到站不起来为止。”说完大叫一声往前疾攻。韩翊与骆成宇的散打水平不相上下，但除此之外，骆成宇还曾专门练过泰拳，在这种角斗情况下，他的攻势便更为凶狠凌厉，韩翊多半在防守难以反击，没多时便被骆成宇一拳打中面庞。
    韩翊挨着围绳，用手背擦拭嘴角淌下的血迹，骆成宇愤然道：“你一边和肖飞菲藕断丝连，一边和慕容交往，你怎么对得起她？”说着又猛攻过来。
    韩翊双手下按，奋力抵挡住他的连环膝撞，窥空一个侧踹将他踢开，喘着气说：“昨天的事完全是形势所逼，我的心意如何若风心里最清楚！”
    “借口！”骆成宇大喝，再度扑上双腿交替击出，韩翊举手一一挡开却被他一个肘击撞在左肋，霎时一阵剧痛，他强忍疼痛衬骆成宇未及回手，揉身而上拳脚如骤雨般落下，骆成宇格挡不及被击中左脸，连退几步，两人各靠着围绳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骆成宇“呸”一声吐出嘴中污血，看着韩翊，目光有一丝伤痛：“其实，我不介意要和你公平竞争，但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是我的生死兄弟啊！！”
    韩翊亦是满心伤痛，他又何尝不是为此每天备受煎熬，但无论什么样的理由什么样的说辞他都躲不过一个横刀夺爱的罪名，他注视骆成宇，眼中充满歉意，嘶哑着说：“对不起。”
    “现在说这个已经太迟了！”骆成宇狂吼一声，满腔怒火又再蔓延，冲上前去拳□□加又一轮猛攻，他此刻愤懑难抑章法大乱，只是一味地狂踢乱打。
    韩翊完全没有反击之意，只是不住抵挡步步后退，血和汗混合在一起遍布全身，又再滴落到拳台上，最终力竭而倒，仰躺在拳台中央。
    骆成宇刚才疯虎一般的一轮攻击将他长久压抑的怒气发泄出来，他抓着围绳狂喘粗气，看着韩翊身上、裤子上、拳台上的斑斑血污，头脑稍稍清醒，歇息半晌才说：“韩翊，你输了。愿赌就要服输！”说着攀下拳台，踉跄而去。
    韩翊无力地瘫在台上，眼中一片热潮，他紧握双拳努力压抑着眼角快要溢出的潮涌……
    两天后，周末。韩翊一早起来，今天他要去慕容若风家向她解释清楚顺便赔罪，他开着车缓缓驶出营区，正待加速却看见前方一个匆匆的身影，是骆成宇。韩翊猛刹住车，骆成宇已很长一段时间没和慕容若风相聚，此番匆忙外出肯定是去她家。想到此，他咬咬牙，一摆方向盘掉头折回营里。
    韩翊慢慢走回宿舍，他浑身伤痛，颓然坐下，拉开抽屉，翻出一瓶药酒。这瓶活络油是慕容若风给他带回来的，因为他平时训练常常有些小碰小伤，她便让他在家里放一瓶备用。
    他缓缓脱掉上衣，拧开瓶盖，一股刺鼻的药味散发出来，又看看身上，遍布着斑斑淤肿，不知该从哪里擦起，呆然半晌才倒了些药油在掌中，然后往手臂上擦拭，伤处皮肤立即炽热起来，肌肉疼痛不堪，他咬牙强忍住，边擦边思索。既然今天骆成宇去慕容若风家里，那这个周末他无法跟她解释了，不过也好，他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该如何对她说，还可以抽时间去买样礼物，略表他的歉意。
    擦完手臂，他开始沿肩膀胸部一路再擦。心里继续默想，今天不知道骆成宇会如何与慕容若风倾谈，若风又会怎么回应他，是直接拒绝让他断了念想还是……突然，他刚按下手要擦拭的左肋一阵剧痛，痛得他思想都停滞住，低头看看，肋间一片紫淤。昨天骆成宇盛怒之下出手，确是不留余力，这处伤口正是被他肘撞所伤，如果不是当时他奋力推挡下卸了部分力，估计肋骨都会当场折断。韩翊紧皱眉头，咬着牙关，再次擦上药酒，仍是痛得他一声闷哼，身躯也卷曲起来。不知道若风看到骆成宇会不会也为他擦药酒疗伤，他多渴望她此刻就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抚平创伤，但现在，他却只能独自躲在一角，思索到此，心下不禁一阵凄然。虽然一身伤痛，但也许，让骆成宇这样打自己一顿他心里会好过点，自己，也会好过点……
    慕容若风今天也一早起来，这两天她的手机一直关机，韩翊联系不到她今天应该会来，前几天的事情虽然是亲眼所见她也想听他如何解释，她边搅动着锅里的粥边想。忽然门铃叮铃响起，她连忙关掉火，擦擦手跑去开门。
    门打开，门外站着的却是骆成宇，慕容若风一愣，看到他脸庞青肿嘴角破裂又立时一惊，急问道：“你怎么这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骆成宇边跨步进屋边笑笑说：“没什么，和别人打架了。”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那么冲动？就不能忍一忍吗？”慕容一脸埋怨之色，又道：“谁那么厉害啊？有本事把你打成这样？”
    骆成宇低头笑了声：“他比我惨多了。”
    慕容不理他的得意，想起还在煲的粥，便道：“你先坐会，粥快熬好了，我勺些你吃。”说着便走进厨房。
    骆成宇“嗯”了声，正要往沙发坐下，忽然听到房间里一阵哗哗声。平时慕容不住的那间房门已大开，窗户里吹过来的风把床头柜上一本书吹得哇啦作响，封面随风一起一落，仿佛有个无形的手在不耐烦地翻着书。骆成宇眼光锐利，发现书的封面很熟悉，便走进房去随手拿起。
    这是本军事理论书，骆成宇很熟悉这本书，因为韩翊曾经借给他看过，看着翻得有点皱的书页，他心内有点苦涩，韩翊的书都留在这里，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他黯然放下书本，一转身，赫然发现衣柜边整齐地摆放着一对运动鞋，那是韩翊的鞋。他眼睛瞬间眯起，走到衣柜前，低头看了一眼鞋子，又抬起头，咬着牙深吸一口气，霍然打开柜门。
    衣柜里整齐地挂着一排衣服，有两件骆成宇认得，是韩翊的旧衣服，其他的都是新的。柜内还堆着一叠裤子，叠得很整齐，熨得妥妥帖帖。此外还有内衣、围巾、袜子，从头到脚的穿戴一应俱全。
    骆成宇呆呆地看着满柜衣物，心如刀割，想不到韩翊和她的关系已密切如斯，自己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实在枉费一世英名。
    厨房内传出慕容若风的声音：“成宇，你的粥要不要放盐？”
    骆成宇长长舒出一口气，默然关上柜门，步出客厅，答道：“放一点吧。”
    慕容“嗯”了一声，接着端了两碗粥出来，“趁热吃吧，吃完我帮你擦擦伤口。”
    骆成宇默默点头，两人坐在桌前吃着早餐。热气氤氲，慕容想起以前和韩翊也是这样一起喝粥，两人边说边笑十分开心，现在和骆成宇却各怀心事，无言无语。慕容暗叹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
    彼此默默地吃完粥，慕容若风收拾好碗碟，便去找出药油给骆成宇擦伤口。骆成宇脱去上衣，背部露出几处青紫，慕容倒了些药油在上面轻轻揉按，边温言劝道：“成宇，你以后不要再和别人打架了，你出手重，打伤了别人怎么办？”
    骆成宇轻哼了一声，说：“别怕，打不死的。”
    慕容叹了口气，没有再劝，也许这是他们的习惯，总是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两人又再陷入沉默，过了一会，慕容开口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同一时间骆成宇也说：“我有件事想问你。”
    两人同时顿住，半晌慕容说：“你先说吧。”
    骆成宇心中刺痛，咬咬牙，开口道：“你和韩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慕容若风按在他背上的手立时停住，掌中的药油也几乎掉到地上，她嗫嚅良久才道：“没，没多久。”
    “到底是多久？”骆成宇咬着牙问，慕容从未见过他用这种语气问话，心中歉意更盛，“大概，两个月前吧。”
    骆成宇无声苦笑，果不其然，就是在自己没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发生的，而且还进展得那么快。
    慕容收回手，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说：“成宇，对不起，我们……”
    骆成宇打断她的话，问：“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们……因为你刚刚赢了比赛，我们想不要那么快告诉你，免得你不开心。”
    听着她一口一句“我们”，骆成宇更是心如油煎，苦笑着问：“你现在才告诉我难道我就高兴了吗？”
    慕容听他语气中的哽咽，不禁心头一阵酸楚，她辜负了他的一片痴心，却还在此大言不惭，实在是无耻。
    忽然，骆成宇转过身握着她双手，目光挚诚：“慕容，我不介意你和他曾经有过什么，也不介意要和他公平竞争，我只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一段时间，好好看清楚我的心，也看清楚韩翊的心。如果到时你还是选择他，我决无怨言。”
    慕容若风看着他清秀的面庞，眼中闪动的泪光，本来想劝他不要浪费时间，更不要浪费他的爱意，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骆成宇又轻轻紧了紧她的手，满脸期待地问：“好吗？”慕容低头苦思挣扎良久，终于无言地点点头。骆成宇松一口气，勉强笑了笑，又轻拍一下她的脸说：“好了，不用担心，我们从头再来。”慕容若风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心内纠结无法言语……
    傍晚，骆成宇离开后，慕容若风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给韩翊，刚按下几个号码，又停住。他今天没有来，也没有电话，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该不该先打给他？她把按下的几个号码删掉，忽然又想起骆成宇那句“他比我惨多了”，和骆成宇打架的人就是韩翊吧，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有没有去治疗，一念到此，马上又按下号码，她对着那个绿色的键呆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后传来韩翊略显疲惫的声音：“喂？”
    “韩翊。”慕容道：“今天，成宇来我这里了。”
    “嗯。”韩翊淡淡地应了声，并未回应。
    “他，他知道了我们的事。”
    韩翊又“嗯”了一声，忽然柔声道：“若风，原谅我好吗？我保证再没有下一次了。”
    慕容被他突然转变话题搞得一时反应不过来，韩翊接着又说：“这两天营里有事我来不了，下周末我一定过去向你解释清楚，相信我，好吗？”
    他声音急切语带哀求，慕容心中一软，轻轻“嗯”了一声，想起他身上的伤连忙又问：“你是不是和成宇打架了？伤得怎样？严重吗？”
    韩翊在那边笑了笑说：“我没事，别担心。”
    慕容听他语气轻松，心也略略放了下来，又叮嘱他好好养伤，两人便挂了电话。
    曾经，有人问过慕容若风一个愚蠢的问题，如果她爱上两个人，却不知道爱谁多一点，怎么办？慕容想不到答案，对方说：那就要用一个更残忍的办法来分辨，就是：如果他们两人来救你，必须死掉一个，你愿意谁死掉？当时，慕容的回答是：那就让我死掉吧。现在，她想起了这段话，可是，真的可以这样解决吗？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