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丽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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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六点。
    南松下了班,晃晃悠悠地穿过马路去接奚风烈。
    奚风烈有点紧张——作为一个西贝货,她有实足的理由紧张。
    南松看看她,笑道:“不用那么紧张,我爸就是看上去严厉,其实他是最好对付的一个,倒是我妈不能小瞧。”
    奚风烈冲他无力地笑笑,心说,你们谁我也不敢小瞧呀。
    因为南松家跟司南家仅隔着一道小区院墙,所以他们安步当车,没开那辆悍马——这叫南松狠狠地失望了一下。
    一路上,晚归的、买菜的、溜狗的……不时有不同面孔晃过奚风烈的眼前跟南松打着招呼。
    和超市前的人一样,他们也全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一双双眼睛都炯炯有神地瞪着奚风烈。
    而奚风烈则“囧”“囧”有神地冲那些曾在超市前见过或没见过的面孔微笑,一直笑到笑肌再次酸痛不已。
    进了小区大门,奚风烈这才注意到,小区里一排排尽是长相一样的小别墅。这些一家紧挨着一家,像鸽子笼一样的小别墅,应该是纱河镇撤镇并区时的作品。
    南松家住在第一排的第二幢,隔壁是老所长家。老所长家过去,隔着一道院墙、几株香樟,和一道树篱,就是司南的别墅。
    南松道:“那块地是政府特别奖给司南的。”
    “为什么?”奚风烈问。
    南松低头瞅瞅她,“那小子就没跟你炫耀过?”
    奚风烈冲他心虚地眨眨眼,心头小小地慌乱了一下。
    南松指着那片香樟林,不无嫉妒地道:“这些经济作物,还有那些花园苗圃什么的,都是他一手搞起来的,现在已经是镇上的主要经济来源了,所以大家都当他是个宝。”
    司南是个农科专家?可她怎么有个印象,说他是大学教授呢?
    奚风烈突然想起来了,旁边那所大学的农学院就是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也许,他回国就是去那里的任教?
    到了南松家,老所长也在,显然是被请来作陪的。
    整个用餐过程跟奚风烈猜想的差不多——美食拌着谎言齐飞。不过,她说的谎倒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多。在来赴宴之前,奚风烈料定自己会遭遇一番盘问——比如她跟那位司南教授是怎么认识的,她的家庭情况如何等等,至于答案嘛,可想而之她肯定是给不出来的。于是奚风烈就抱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准备到时候看情况再临时现编。可刚开席不久她就发现,她实在是多虑了,秉承着小镇人的好客和轻信,没多久南老师他们就自动把这些答案给透露了个七七八八,根本就用不着她来编。
    南老师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道:“听司南说,你父亲是他的导师,那么你们一定很久之前就认识了,怎么以前我从来没听他提到过你?”
    奚风烈这边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就只听南工接过去答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俩学的又不是同一科,就算之前认识,接触也不会多。”
    南老师想了想,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她又扭头问奚风烈:“那你们是怎么好上的?”
    看看同样兴趣盎然地瞪着她的南家父子和老所长,奚风烈知道,这回等不来现成答案了。
    她转转眼珠,脑海里立刻杜撰出一个故事,便抬头笑道:“舅舅说的对,之前我们是没怎么接触过。那天晚上我去超市,在停车场遇到两个打劫的,他们拿刀逼着我想要抢我的钱包,正好司南从那里路过救了我,然后我们就……”
    嗯,CSI总算没白看,至少让她了解到欧美国家夜间的停车场是多么的不安全——奚风烈得意洋洋地暗想。
    南松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说辞,挑着眉道:“什么什么?就凭他?能打跑拿刀的抢匪?”
    “啪!”南妈妈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道:“怎么?你觉得司南没那能力?”
    南松一缩脖子,没吱声,可眼神里仍然写满了“我不信”这三个字。
    南老师又道:“你还别怀疑司南,他好歹有维多丽亚在这里替他作证呢,你呢?你可是个堂堂正正的人民警察,我怎么就没见你抓到过一个贼?”
    “那是我们镇上的治安好。”南松嘀咕。
    南工问奚风烈,“不是说丹麦是全世界治安最好的几个国家之一吗?怎么你们那里也有抢匪?”
    奚风烈一愣。事实上,她对于丹麦的了解仅限于安徒生和小美人鱼。除此之外,她甚至不能肯定丹麦到底是在东欧还是西欧,南欧或是北欧。似乎……也许……可能……大概是在北欧吧……
    奚风烈这道判断题还没做完,就听到老所长站出来替她解了围。
    老所长说:“以前是那样,现在可就难说了。那天我在网上看到,说因为丹麦加入欧盟,有不少其他国家的罪犯很容易就流窜到丹麦去了,搞得丹麦警方很是头疼。”
    于是,和所有酒桌上的男人一样,三位男士从欧盟讲到北约,又从北约聊到奥巴马,再从奥巴马扯到经济危机,世界形势便在纱口镇吉祥小区102幢别墅一楼的小餐桌边渐渐摆开了沙盘。
    和所有女人一样,南老师也不太关心国际形势,她宁愿关心眼前的人,于是便拉着奚风烈聊起家常来——毋宁说是打听司南和奚风烈,不,维多丽亚,之间的故事。
    南老师问:“你们好了多久了?”
    奚风烈猜,他们应该好了有一年了吧,便答道:“快有一年了。”
    南老师不满地一皱眉,说:“司南这孩子也真是,口风忒紧了,直到上个月我才知道你们的事儿。唉,这些年也没听说他交女朋友,我还以为他一直……”舅妈突然住了口。
    一直什么?奚风烈忍不住冲着她眨眨眼。
    舅妈也冲她眨眨眼,转换话题笑道:“不过回头想想,我跟他舅舅真是多虑了,司南从小就很能把握自己,他的事情向来不需要别人操心。而且,我们都信得过他的眼光,他看中的人肯定错不了。”
    听着如此不含蓄的表扬,奚风烈竟然有点脸红。不过,她又有点犯愁——作为一个出生在国外的中国女孩,她应该怎么应对这表扬?是中国式的羞涩,还是外国式的大方?
    想了想,她决定折衷,便大大方方地抬起头,含羞带怯地瞥了舅妈一眼。
    奚风烈突然觉得,她其实挺有演戏天赋的。
    舅妈似乎对她的表演也很满意,抓着她的手感慨道:“真是时光荏苒,这一转眼司南都要结婚了,要是他父母还健在……”她突然间有些哽咽,害得奚风烈好一阵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应对。
    半晌,舅妈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又道:“司南他爸妈出车祸时他才七岁,就这么丁点高,”她比着餐桌划了一个高度,“那时候南松比他小半岁,都比他高半个头。我记得小时候的他可淘了,常常带着南松去做一些大人禁止的危险游戏。可自从他父母过世后,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乖得让人心疼。有时候,我倒真想再看到当年那个带头往电线塔上爬的孩子头儿……”
    想像着那个乖巧懂事的小男孩,奚风烈不由一阵同情。她想,没妈的孩子就是可怜,就算舅舅舅妈对自己再好,始终只是舅舅舅妈……
    “……要不要看看司南小时候的照片?”
    奚风烈眨眨眼,她有点走神了。看着舅妈期盼的眼神,她只得点头——作为一个好客人,是不应该扫主人的兴的。
    舅妈拉着她来到沙发前,又从旁边的书柜里抽出一本相册。
    “我跟司南的母亲是好朋友,我们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同班同学,用现下流行的说法,是闺蜜……瞧,这就是她。”她指着一张封了塑的老照片。
    奚风烈凑过去。
    只见那张泛黄的旧照片里,两个梳着麻花辫的女生亲密地靠在一起。奚风烈一眼就认出,后边那个咧嘴微笑的高个子女生正是南老师,前边那个略矮的,应该就是司南的母亲。
    “司南长得真像他妈。”南老师轻轻抚触着那张老照片,好象是在抚触着自己的青春岁月。
    奚风烈斜眼看看照片,不由动了动眉。
    照片里的少女有着一副典型的江南式清秀五官,淡淡的眉,细长的眼,梅雨般温润的笑——这相貌在女人脸上会显得很妩媚,可要是长在男人脸上……奚风烈不由打了个哆嗦。她向来认为男人就该长得像个男人,就像餐桌边的那个小警察。
    南老师继续翻动相册。
    这一回,照片里只有一个人,一个不满周岁的小男孩,而且还是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
    “这就是司南。”舅妈将相册递给她。
    奚风烈好奇地接过相册。
    只见照片里的孩子一手抓着自己的脚,一手伸向镜头,那两道跟他母亲相似的淡眉下,一双瞪得溜圆的大眼睛带着些许惊奇的神情望着镜头——除了那眉,奚风烈一点都没看出他跟他母亲之间有任何相似之处。
    幸亏如此,她暗想。
    “像吧,”舅妈歪头欣赏着,“这孩子从小就比我们家南松漂亮。”
    奚风烈偷眼看看南松,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他又向天花板抛去一对白眼。
    “这是南松小时候的照片。”
    舅妈翻到下一页,照片里是另一个光屁股小男孩。
    奚风烈再次偷眼看看南松。
    小时候的南松虽然没司南那么好看,但看上去很健康,是另一种虎头虎脑的可爱。
    “司南八个月时就会走路了,南松到一岁多才学会。”舅妈又道。
    这句话终于惹毛了南松,他起身走过来,一把夺走相册。
    “妈,你怎么不说司南三岁才会说话,我九个月就会了?”
    他妈翻眼看看他,冷哼道:“说话早有什么用?说的全是废话。你看人家司南……”
    “司南司南司南!”南松赌气把相册重又塞回她怀里,“那么喜欢他,等他回来我跟他换,让他当你儿子好了。”
    “瞧这孩子,还吃醋了!”南老师指着儿子笑道。
    看看南老师,奚风烈突然为南松难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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