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玺

    场保卫室大爷姓石，叫什么不知道，王戬也没好意思问，毕竟是爷爷辈人物。初入社会头天上班，无非是熟悉环境和一些注意事项，至于场里面……没事最好别乱泛好奇心瞎打听，免得小小年纪留下啥心理阴影，总之一句话：瞪大眼睛看好大门，其他啥也甭管。
    许是初来乍到，吃不准王戬能否干得长远，石大爷并未介绍太多，临到下班时告诫道：“场车就停靠在城区西市车站，每天早上7点半准时发车，倘若错过迟到，别怪老夫罚你去扫墓地。”
    川北火葬场依山而建，除火化业务外还出售墓地，其中最佳位置是片豪华墓葬群，错落有序整整齐齐，常年鲜花绿叶，在寂静与阴霾中貌似飘着铜臭。
    王戬对此没啥异议，倒是有一点没明白，问道：“石大爷，我下班了这门卫室就没人了，您晚上也不休息？”
    “夜班有人，不过一般你见不着。”
    “啊~~”王戬脸色一白，脑袋四处张望。
    “啊什么啊，人晚上8点才来，等再过个半年老夫退休你就能见着了。”
    “哎呦我去~吓我一跳，您以后说话别故作神秘好不好，我胆小。”
    “你小子连人都敢捅还胆小，赶紧滚！”石大爷鄙视一眼打发其滚蛋下班。
    “哎哎哎~这就滚这就滚。”
    短短一下午，王戬感觉过了半个世纪，上了回城的场车心说：这尼玛以后的日子咋过？真应了那句话，上班跟上坟似的。
    傍晚，惠民超市，四人围桌吃饭，王戬简单汇报了一下今日上班之感受，那语气既无奈又心酸，回到家对着那张“过期”的结婚照大喷口水，幸亏没喝酒，否则保不齐给砸了，恨透了这对没心没肺的冤家。
    翌日清晨，秋风习习晚景凉天，王戬早早起床，胖子家超市还没开门，便晃晃悠悠奔了西市车站，昨天回城的那辆考克斯商务车居然还没到，正好漏时间吃个早点。
    吃到一半车来了，由打车上下来三个人，全是男的，个个面带疲惫精神不振，王戬愰然领悟：“我靠，敢情场车一直停在场里。”
    正琢磨着，一中年哥们瞅见王戬强挤了个笑意，上来问道：“你是小王吧？”
    “……”王戬一愣。
    “不是~你是准备接替老石的小戬是吧？”中年人猛然清醒，甚觉尴尬改了措词。
    “叔，您是咱们门卫室上夜班的那位？”
    “好说好说，我叫张来顺，有机会多多沟通。”
    “哎哎哎~”
    张来顺赶着回家睡觉，两人打了个照面草草收场，时间还早，王戬上车寻了个角落倒头眯个回笼觉，等睁眼已到单位，这才瞧见车上人还不少，两男三女，没一个年轻的，更甭提模样。
    “我靠，这TM以后上哪找媳妇去！”王戬对此深感忧虑。
    顶着满脑袋郁闷进了门卫室，石大爷都没拿正眼瞧，直接扔给王戬一套崭新的秋款保安服，道：“去监控室换好上岗。”
    “唉~”王戬心有不甘，更郁闷了，叹道：“要是身警服就完美了。”
    “警服？”石大爷依旧蔑视：“下辈子吧！”
    “……也对。”打击中，王戬好像清醒了，趁现在没啥人麻溜换上，还甭说，戴上大盖帽还真有点人模样，算是找到些安慰。
    至此，王戬开始了人生起点，每天的任务是搞卫生、开闸机、盯监控、个别人来访登记，之后便是给老石跑腿打开水、买烟、泡茶，整个一杂役，弹指一个来月，新鲜劲过了，眼看着那身笔挺的保安服越来越旧，后面干脆帽子也不戴了。
    某天早晨刚上班，石大爷一脸严肃，不知啥时候将王戬那套制服给熨平了，还特意给拿了条黑色领带和一副白手套，道：“今天有特殊情况，穿戴整齐，别给老夫掉链子，否则下班后你就别来了。”
    “什么意思？有大领导来检查？”王戬懵了。
    “甭废话，赶紧的。”
    没折，为了饭碗王戬钻进监控室捯饬一番重回小鲜肉状态，只有打领带这种技术活请老石帮忙。
    “看你小子平时挺机灵，连这都不会。”
    “老石，我要在这地方干个十来年，甭说领带，没准哪天连电视都不会玩也一点不稀奇。”
    “嗯，这话老夫信。”老石一边捯饬一边说道：“年纪轻轻干这行，确实挺难为你。”
    “您总算说了句公道话。”
    “就算辞职你也得给老夫把今天干完。”
    一句话喷得王戬傻眼，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主动跟老石聊天了，发个牢骚也当真，仗着年纪大欺负小辈，估计年轻时有心理障碍，没事拿自己刷存在感。
    不多时，王戬隐约看到火葬场来时的那条公路上出现一溜豪华车队，等慢慢靠近便觉得不对头，连忙起身问道：“老石，咋回事？”
    “少说话多做事，去门口站好，车队进门时记得敬个礼。”
    “哎哎好的。”
    听到敬礼二字王戬大概猜到咋回事，估计是本市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没了。
    待车队进门，挂在车头的遗照打王戬眼前一晃而过，没的那位年纪约摸三十多岁，长相普通寸板平头，好像在哪见过，只到最后一辆黑色宾利驶进场区也没想起来。
    “下班前记得去财务领100块钱。”
    “啊？”王戬愣道：“啥钱？”
    “你小子运气不错。”老石坦然道：“刚进去的车队隶属峰利集团，听说董事长的公子没了，就踅摸一脑袋。”
    “……”王戬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这也叫运气不错？
    是否于老石说的那般不得而知，只见从车里出来的人清一色的黑衣黑裤黑墨境，簇拥着家属直接往那片豪华墓群鱼贯而去，场面无比沉重。
    “真TM有钱！”王戬既羡慕又无奈。
    “钱多了是病，小小年纪别看得太重。”老石一脸正气教训道：“做人的关键是行正道，否则容易被人拿捏。”
    一番话说得王戬肃然起敬表示认同，心中默默回味，不久豪华墓群方向鞭炮齐鸣、冲天弹花震耳欲聋，在滚滚浓烟散尽后仪式方才结束，不过临出火葬场时有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进了保卫室。
    “哟~~徐总！”石大爷赶紧上前哈腰招呼。
    “……”王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