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玺

    2016年，秋，川北市郊区第二监狱，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肩头搭着个小包，一口深呼吸，亲手推开那扇向往了三年、锈迹斑驳的铁门，步伐稳健迈了出去，回头还不忘招呼一声。
    “刘警官，我那事就拜托您呐，不然最快明年又得进来。”
    “再来？”刘警官神秘兮兮道：“以你小子现在的本事，再进来至少是个无期。”
    “呸呸呸~~~”年轻人顿时觉得晦气，埋汰道：“会不会说话？我不管，反正你亲口答应的。”
    “嗨~~~你还……”
    不等刘警官话说完，年轻人扭头就跑，顺着林阴马路大声嗨道：“自由的感觉真TM爽啊！哈哈哈哈~~~”
    王戬，正值青春岁月的黄金年龄，结果被监狱白嫖了三年，刚刚展开的人生画卷从此落下污点。
    好在此獠性格乐观，什么也不在乎，家里又没什么人，爹妈在他上初二那年一个出轨、一个找到真爱，在那间两室一厅，不足九十平的房子里当场达成协议和平离婚，一对奇葩男女啥都没要，包括房子及所谓的爱情结晶体。
    幸福大街花苑小区，临街第158号商业门店一改往日冷清，人来人往身披孝衣，王戬刚下公交瞧着纳闷，走近瞅见门店招牌心中不由一紧。
    “难道是老爷子走了？”肩头搭个小包，立于惠民超市门口，王戬有点发懵。
    “戬哥！”
    这时，超市里边一个1米65左右的胖子，双手搬着一件啤酒，瞧见王戬语气透着惊喜，放下手里的活大步飞奔来了个深情拥抱。
    “戬哥，你出来了？”
    “老爷子走了？”王戬没搭话，问道。
    “嗯。”胖子神色随之暗淡：“前天中午走的。”
    “90几了？”
    “97，走得很安详。”
    “可以啦，无病无灾寿终正寝，老爷子这辈子也算功德圆满。”
    “我爸妈也这么说。”胖子稍微有了点笑容：“戬哥，还没吃饭吧？走走走~~”
    发小的关系兼同学没那么多客套，当然吃饭前须给老人敬香磕头瞻仰遗容，倒是让胖子的父母也惊喜了一把，拉着王戬的手问长问短甚是关爱。
    一条龙的酒席已开宴过半，王戬草草吃了几口，待散去酒席各方亲戚朋友帮忙撤了棚子，各自站好准备出殡，走完流程乎乎啦啦跟着上车直奔西郊火葬场，也算人生以来头一次，回到小区已是下午。
    至王戬父母离婚，除了每月给点生活费便没露过脸，王戬便成了胖子家的常客，时间一长干脆每月给800块生活费，免得心里膈应。
    傍晚，白事结束忙了三天，家大人早早回家休息，胖子留守下照看门脸，顺便叫了外卖宵夜，王戬也懒得回家，反正年轻人精力旺睡不着，哥俩边吃边聊。
    “戬哥，以后有啥打算没？”胖子问道。
    “嘿嘿~~”王戬神秘一笑，一杯冰啤豪饮下肚才道：“告诉你吧，哥现在是高学历人才。”
    “咋？你在监狱上了大学？”
    “那当然。”说罢王戬打开小包拿出个小本，得意道：“瞧见没？华中财经大学会计学专业，正儿八经的985院校。”
    胖子愣了，问道：“哥，你是不是傻啊？”
    “什么意思？”
    “我……”胖子懵逼哏语，喝了一口道：“戬哥，你是有案底的，哪家公司敢聘一个有案底的当会计？”
    “切~~~”王戬表示不服：“这你就不懂了吧，你没听人说，一个牛逼的会计没进过监狱是不合格的。”
    说着王戬不理胖子那表情，打开毕业小本指着那印章和钢印嘚瑟道：“瞧见没？华中财经大学钢印、校长印，这是证书网络编号，再看看这个，川北市第二监狱，这就相当于哥纳的投名状，妥妥的人才！”
    “……”胖子无语。
    “当然了。”王戬接着道：“哥虽说并非职务犯罪进去的，但好歹也进去过……”
    话说到此，王戬突然想起刘警官那话，再进来至少是个无期，敢情是欲有所指的警告，想到这感觉像吃了只苍蝇，恶心得不行，喷出一个“靠”字。
    “？”胖子更不解了。
    “算了，且看那姓刘的给我安排个啥工作。”
    “还有人给你安排工作？”
    “到时候就知道了，来来来，喝喝，三年没喝了，今儿喝个痛快。”
    一连两天，刘警官那边音讯全无，倒是把胖子的父母急得够呛，四处打电话托人找关系给王戬安排工作，用家长的话说：刚20出头的大小伙子不能荒废了，甭管工作好坏先糊个口再说，结果人一听有案底，反馈的消息不是门卫就是保安，就这还费了半斤涶沫星子。
    “这两工作不都一样吗？”王戬愣了。
    “我的哥啊，你就甭管一不一样啦，先混着再说啊。”胖子劝道。
    “就是。”胖子他爸附声道：“再说你小子读书的时候也算尖子生，比陈介强多了，先混着等等有啥机会。”
    “对了叔。”王戬显然不乐意，岔开话题道：“我们家那俩冤家有啥消息没？”
    “没有。”陈介他爸摇摇头道：“倒是生活费一分没少，这三年叔都给你存着，想要的话随时给你。”
    王戬没心没肺呵呵一乐：“靠，他们俩倒是看得开，有联系方式没？”
    父子俩人同时摇头，店里气场一下变沉闷，正好陈介他妈进店送饭，气场立马变得活氛，四个人刚好一桌有吃有唠，仿佛和谐的一家子。
    正吃着，店门口停来一辆摩托车，贼亮贼新贼拉风的那种，也叫不上来啥牌子，想必不便宜，再瞧那哥们，身高1米75左右，体态匀称四肢健硕，摘下黑色头盔寸板平头，显得特别精神。
    “老板，来条幺九幺六。”
    “稍等，997。”
    收货刷码一气呵成无多余废话，而后驾车离去，平常买卖没什么特别，饭后陈介父子守店，王戬这个时候显得有点多余，干脆回家睡觉，刚走没一会便被叫回来了，见是位肩扛一毛三的警官，顿时来了精神，心说刘警官果然给面子。
    “你是王戬？”陌生警官问道。
    “是是是，是刘警官托您来的吧？”
    警官“嗯”了一声，递过一个文件袋，道：“你的相关证件都在里边，明天去西郊火葬场报到。”
    “……”王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