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于二月花

第50章


  然而寒冷深秋,捷报频传。
  狱卒告诉我,杨延光亲率六千兵力突袭峡口,随后,杨延风领军二万,迅速占领黄泽关,逼迫南魏军退守武阳山、不敢轻易迎战。
  狱卒眉开眼笑,‘风光’既出,谁与争锋??
  轻咳一声,我故作蛋腚,提醒他不要打搅本姑娘抄经。
  他识趣离开。
  搓揉僵麻手指,以便顺畅抄写经文。我刚刚翻开新一卷《女诫》时,闭阖屋门,突然被人猝然推开,啊不,准确形容,应是急切踹开。
  雨水,沿平原君额前发丝,静静淌下他的面颊,再无声无息濡湿赭黄衣襟。
  许久不见,他的脸色更苍白、更憔悴。
  呆愣,四目对视几秒,他不由分说夺去我手中毛笔,拉了我朝屋外带。
  怎么了? 我诧异问。
  他薄唇紧抿,你祖母,恐怕撑不过今夜。
  ……
  杨老夫人,是留着最后一口气见我。
  刚刚跪至年迈祖母床边,气若游丝的她,已经无法开口说话。目不转睛凝视我,她仿佛要把我的模样刻印脑海。
  我知道,她放不下杨府,也放不下我。
  鼻子酸楚,我伏在她耳畔低诉,努力不让声音哽咽。
  祖母……
  排风会好好守着杨府、陪伴二哥、三哥。
  干涸唇角,艰难地勾弯,杨老夫人舒缓了眉宇,露出一抹欣慰笑意。只是,一滴清泪,无声无息从她眼角滚落,湿了我手背。
  祖母,你放心。
  排风也会…… 好好照顾自己。
  喉咙深处呜咽低唤,在自己听来,竟如此嘶哑、难听。
  眼睫,微微颤动。
  纵然杨老夫人眸底蕴含万千不舍,她依然缓慢阖眼。
  有句话,至始至终埋藏在心底,不曾说出。因为,我害怕让老夫人走得不安心——
  祖母,对不起。
  我恐怕…… 必须用《武穆遗书》,换回师弟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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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和三十一年 九月十九
  病来如山倒。
  头七刚过,杨老夫人下葬的当天,我却高烧不止、烧得昏天暗地。
  大夫说,我是风寒重症。
  菊婶说,我是悲伤过度。
  而拓跋平原,态度强硬地逼迫我灌下三大碗汤药。
  别给本王添乱成么? 通宵不眠、双眼布满血丝的他,剑眉微蹙。
  我无奈摊手,出门左拐十五步,即是杨府正门,谢谢。
  平原君满头黑线。
  作为报复,他告诉我,除了禁闭于杨府钟隐轩、日夜抄写《女诫》之外,还必须用先秦篆体,规规矩矩书写《往生咒》三千遍。
  我浑身虚汗,凭什么?!
  拓跋平原无奈摊手,出门左拐二十步,即是廷尉正门,不谢。
  囧。
  扭头,瞥望同样守了我一宿的菊婶,我气冲丹田、吼得震山响—— 谁家的猪猡,患上了口蹄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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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和三十一年 十月初三
  烽火连天日,家书抵万金。
  在我竭力坚持下,祖母与世长辞的噩耗,并未通传远在战场第一线的‘风光’二人组。 封封书笺,仅报平安。
  因为,平原君告诉我,南魏军在程玄佑率领下,血洗定边城。四万敌军不仅不败,反而扭转数日来的颓势、气焰昂然。
  我不愿意,在战局进入关键时刻,任由琐事干扰‘风光’二人组的冷静思绪。
  而与南魏左翼军交锋的,是行军大总管拓跋信陵、副都统贺兰芮之。不知为何,陇北战线,在近五个月时间内,始终陷入对峙僵局。
  火急火燎的是,拓跋信陵以‘催不死人不甘心’的速度,三番五次急信来往、逼我交出《武穆遗书》。
  他警告我,再不把《武穆遗书》交给他,宇文昭则的人头,就会悬挂于边陲重镇—— 丰城。
  至此,我恍然觉悟。
  难怪寻觅半个多月,始终不见沼泽君踪影。
  万般无奈,我偷偷摸摸、暗中翻遍整个杨府。
  功夫不负有心人。强撑数次通宵,终于在祠堂、在属于‘显妻杨讳排风’的牌位夹层中,我找到了《武穆遗书》上卷。
  然则下卷,依然未能搜获。
  来不及多考虑。事况仓促,我把上卷《武穆遗书》抄写临摹一遍,以最快速度把副本寄出、寄予丰城。
  出乎意料之外,信笺,若石沉大海。
  无任何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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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和三十一年 十一月初四(上)
  平原君咯血了。
  常言道,礼尚往来真君子。 被二夫人逼迫得苦不堪言,基于礼数,我只好强装吊唁心情,带了菊婶,带了大包小包的补品,杀去怀王府。
  本想大肆嘲笑,可亲眼目睹他惨白得堪比死尸面色后,我不得不劝诫—— 身体,乃革命本钱。 你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不睡,通宵参政议事,莫非想改头换面、自称阎王?
  阿噗~
  怀王一口血,直接飙洒在我手心丝帕,怵目惊心。
  节骨眼,别给本姑娘添乱成么? 我端药凑近。
  拓跋平原斜目,愿意伺候本王的姑娘,多了去。
  我满头黑线。
  作为报复,扭头,我朝呆若木鸡状的菊婶吼得比山响—— 速度通知王府总管,盛京城内最娇最媚的艳 妓,悉数召传~~
  今夜,怀王不论军政要务,只 想 淫 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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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促急咳嗽,一声比一声紧,在寂静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心惊肉跳地,我慌忙放下手中毛笔,把日记薄阖拢。
  端起桌案搁置的汤药,我疾步迈入内室。
  咳成小栓样儿的拓跋平原,以手掬起床头帐幔。眉头深锁,他呼吸不畅道,“快、快帮本王传…… 中、中郎将…… ”
  八百里加急的信笺,飘落于地面,离他床榻仅半步之遥。
  “中气不足才是~”没好气答,我无奈皱眉,“幸亏菊婶细心,多准备一碗汤药…… 来,先喝药,不烫嘴了。”
  “替、替本王传召中、中郎……”拓跋平原咳得面色潮红,仍固执地以眼神示意我,帮他传召静候于议事厅的中郎将。
  “尊敬的阎罗王,再继续咳下去,咯得可不是血,是您的心肝肺~ 说好今夜不议军务、歇息一宿…… 你你你居然半夜不睡觉,偷偷翻阅公文??” 撇撇嘴,我调侃道,“精神亢奋无处 发 泄是么?马上传召盛京艳 妓。”
  有心戏谑,被他接二连三的喘咳打断。
  瞧瞧~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命╮(╯▽╰)╭
  欺身坐上床榻,我用羹勺舀一口药汁,轻吹气,强行喂送平原君嘴边,“深更半夜,您就别折腾中郎将,放他回家洗香香、呼个还魂觉罢~~ 天大的事,明早再议。”
  拧眉,他张唇喝下,“你没走?”
  “还未目睹您归天,舍不得走。”我故意捉弄他。
  倒吸气声音。
  拓跋小栓险些使出辣手摧花掌,殴我下床。
  见平原君黑沉了脸色,我正经八板问,“殿下,您可知作为枭雄,在人格方面首先具备的品质是什么?”
  “睿智?”
  “错~~”贼兮兮笑,我语出雷人,“首要具备的,当属流氓气息。”
  倒吸气声音。
  拓跋小栓险些使出佛山无影脚,踢我下床。
  赶紧舀一勺药汁,喂平原君喝下,“您想想,始皇帝嬴政不流氓么?一边灭六国,一边往阿房宫塞入箩筐复箩筐的美姬; 汉高祖刘邦不流氓么?仓惶逃难的路上,还不忘背了吕雉讨小老婆戚夫人;唐太宗李世民不流氓么?谋划政变的同时,趁机色诱弟妹齐王妃、骗取军情…… ”
  平原君强忍汤药苦味,“何出此言?”
  一勺接一勺的喂,我从容蛋腚道,“枭雄,十之八九出自流氓; 而流氓者,十之八九身体健康—— 您瞧瞧自己,既不流氓、也非健康,累死累活在圣上面前表现、积极邀功,就不怕尚未晋封太子、便死在丘陵君前头?”
  “丘陵君?”他愣住。
  我嬉笑,“韶王,拓跋信陵。”
  清冽双眸,快速闪过一抹阴鸷,“你的意思…… 韶王有心加害本王?”
  膝盖都想得到的事儿,当然不必我提醒你=0=
  “非也,我是希望您保重身体……” 摇头,我笃定语气,“千古帝王们,既出得厅堂,也入得卧房。您偶尔放松紧张心绪、吼两嗓子山歌、娱乐身心也挺好哇~ 须知操劳过度,易猝死。”
  片刻怔神,平原君不悦,“荒唐!没大没小的丫头。”
  荒唐?
  我至少还有荒唐的资格,您老连荒唐的本事都没有=。=
  无谓笑笑,我懒得耗费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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