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蓦然回首

  
  说实话，他真的很羡慕林惟彦，居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爱一个人，是需要十足的诚意和那么一点运气。而他自己对于顾晓汐的那份感情，牵扯了太多，最后竟不是十足的诚意。的确，他也不能够再义无反顾地说什么我爱你！
  
  那几天，他埋头在繁忙的工作中，眼神暗淡，心情落寞。他的早出晚归，只有郑悦菡看在眼里，默默地为他打理着。陆雅英因为陆子丰的事情，一直闭门不出，甚至没有去医院探望邵伯远。睿静夫妻只好轮流在医院陪着父亲，偶尔郑悦菡会做点邵伯远爱吃的点心，送去医院，陪着邵伯远聊上几句。家里的气氛怪异极了，压抑得没有人想整天待在里面。
  
  那天邵睿泽和黄志中在病房里和邵伯远商量完事情，郑悦菡正好来换睿静。黄志中很快就离开了，邵睿泽对着郑悦菡坐了下来，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郑悦菡忙去看邵伯远，公公他似乎很是疲倦，她进去轻手轻脚地替他盖上被子，然后才悄悄退出来。
  
  邵睿泽一直默默注视着，她似乎也瘦了很多，越发显得腰身纤细，清澈的眼底有淡淡的忧愁。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给过她什么快乐！
  
  “有话说？”她却挨着他坐下，很轻地发问。
  
  他和她最近很少能坐下来聊聊什么。他回来也都是很晚，以为她已经睡去，却每次都看到她点着一盏暖暖的灯等着他。看到他一脸的倦意，也只是含笑着去厨房做一些宵夜，热气腾腾地端上来。浴室里会放好一池的热水，一边总整齐地叠放着柔软清新的浴袍。夜凉如水的寂静里，他和她总不需要言语，只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对方就了然于心。
  
  他一般都醒得很早，偶尔会侧身去看床那一侧的她。宛若新月般光洁的脸庞，嘴角似有似无地露着笑意，可是身体总知趣地离他一两尺远。幸好这张床够大，不然她可是就这么会滚下去。再后来，邵睿泽也习惯了起床后，将她轻轻抱到床中间，严严实实地给她盖好被子。沙发上总会码放着他的整套服饰，都是他偏爱的款式和颜色。有时打着领带的时候，他会想：为什么她会这么好？
  
  “是啊！”
  
  “爸爸睡下了，你要说就说吧。”她想晚上回去更加没有机会说，每次看到他心神疲惫的样子，就再不忍和他多说什么，何况还隔墙有耳呢！
  
  邵睿泽点了点头，他不想再回避什么，早一点说出来，让郑悦菡也有个适应的过程。他不想给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觉得难堪和痛苦。
  
  “等到年底，我们分开吧！”
  
  郑悦菡略略怔了一下，旋即微笑了下，“好啊！”
  
  邵睿泽却还是诧异了，他真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原以为她只是会沉默，然后问他为什么？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郑悦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脸，星眸朗目，此时却带着一丝犹疑地看着自己。
  
  “这是迟早的事啊！”
  
  郑悦菡没有继续说，其实她哪需要问为什么么？邵睿泽从来没有爱过她，也从来没有打算爱她。虽然漫漫时光中，两人之间已经衍生出一种类似亲情的感觉，但又能如何呢？每个早晨，他醒转的时候，她都会有知觉，知道他正注视着自己，然后起床，将她轻轻地抱到床的中央。她很安心地再睡去，心中无比的温暖。那是她这些年里最快乐的瞬间，然而也正是这些甜蜜，让她很清楚地明白：她已经开始在意自己的丈夫了！
  
  这是个不好的预兆，她明白得很！时间越长，越会在意，到最后终了，也只怕是更要伤筋动骨地痛了！所以现在准备分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对于你，我真的很抱歉。现在和你商量这个事情，也是希望我们可以有个适应的过程。我，不想令你感到难以接受。”邵睿泽说得很艰难，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令她感到快乐的！不伤怀是不可能的。只有竭尽所能地，让她觉得好过一些，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而且，我希望在年底再办我们分开的一切手续。”
  
  现在距离年底还有两个多月，为什么非要等到年底？郑悦菡不是很明白。
  
  “一来，是让我们彼此都能有时间接受这个现实。二来，我不想让你觉得，是另有所图才要放下你！”
  
  另有所图？郑悦菡脑海里闪过什么，忽然顿悟。
  
  “顾晓汐？”
  
  “是的。十一月十八日是她和林惟彦举行婚礼的日子。请柬已经送过来了，你能陪我去的，对吗？”
  
  他的声音如此平静，没有波澜。但是郑悦菡却是大大的吃惊了，她有些愠怒地去抓住他的胳膊。
  
  “为什么你不去告诉她？你明明一直爱着她！”
  
  他伟岸的身姿却纹丝不动，为什么不？在心里他也曾这么问过自己，最后的答案却依然未变。她的幸福不在自己身上，那个人比自己更能坚决地保护她。而且林惟彦是她自己的选择，他又能如何呢？
  
  真的要上演一幕婚前夺妻的戏码吗？不能的，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走向那个可以许她一生幸福美满的人！就如同身边的这个女子，他不能给她一生的幸福，所以早一些放手，也是好的！
  
  七年，转眼即逝。只留下那些美好的片段，永远缅藏在心底最深处，偶尔想起，只是另一种纪念。人生百年，所谓幸福，不过是求仁得仁而已。
  
  婚礼的前夜，照例准新郎和准新娘是不能相见的。下午和筹备婚礼的公关公司再次确认，核对了第二天要进行的所有程序。林惟彦这才放心地将顾晓汐送回丽景花园。临别时，顾晓汐却有些沉默。
  
  “怎么了？莫非你要反悔？”
  
  林惟彦只是侧过脸，定定地望着她。她的眼神中分明有些无助和慌张，为什么？她在担心什么？
  
  顾晓汐无声地笑了，反悔？倒是不会。她只是有些慌乱，一切似乎来得太快，也似乎来得太顺利！那些巨大的幸福即将来临之前，内心反而会涌起的恐惧。而且，她是经历过那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所以更加不安。
  
  “不要多想，回去好好泡个澡。睡个好觉醒来，我就来接你了！”
  
  他暖煦地朝她笑着，很真实。左手的戒指在阳光下闪烁着无比璀璨的光芒，明天应该是圆满的吧！
  
  婚讯并未通知远在瑞士的江宁，顾晓汐觉得不应该再打扰他安静的生活。他和她这一生的交集，从那次之后就似两条平行线一样，从此奔向各自希望的方向，如此而已！
  
  回到家，看着玄关处那盆生机盎然的蕙兰，想起林惟彦母亲的凄冷，心头忽然有些哽咽。她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相依相伴不分离。彼此疼惜地过一生，她相信摈弃那些耀眼的名利，林惟彦和她依然能安之若素地过着平凡的生活
  
  门铃响起的时候，她以为是林惟彦上来。
  
  “别找藉口说你忘记什么啦！”她低头嬉笑着去开门。灿烂的笑容却霎时顿住，张浩宇看着她来不及收回去笑靥如花，心底里早已是一片凄凉。
  
  她和他，许久没有见面。此刻这样静谧地彼此相望着，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忧伤，这一刻让她觉得自己好残忍。这个人一路陪她走过无数难捱的岁月，她知道他的真心，却始终抗拒着他进入她的爱情。这些年里，偶尔听闻他不喜女色，淡泊情场，她每每都是极难受的。她背负不动这样的深情，那些沉重的过往，她只是想放下，想忘记。奈何他也是过往里人，阅尽千帆地只独守一个人的回眸，为什么你要这样痴傻？
  
  张浩宇却是莞尔，“新娘子，给我倒杯茶吧！”
  
  她听了，忙慌不迭地去厨房倒清凉的玄米茶。张浩宇是喜欢这个茶的，他说这个味道叫人安心。然而她还是手忙脚乱地碰翻了一叠杯子，只听到杯子清脆落地的响声。
  
  张浩宇急忙奔过来，看到一地的狼藉。“不要去碰。”他急切地唤住她，伸手牵过她。
  
  “你好好在客厅待着，我来扫。”
  
  那一秒，两人都无语地望着两只紧握的手。
  
  “浩宇，听我说。”她的眉眼像是笼上一层雾气，张浩宇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厨房门口，听她柔美而伤感的声音，一字一句地。
  
  “把我忘了！浩宇，答应我，一定要把我忘记了！这样我才能安心。”
  
  这样的要求，她知道有多过分吗？她生生地扎根在他的心底，如何能忘记？但是他还是颔首，微笑着说好。
  
  但是有份礼物，他必须要给她。那把金光闪闪的钥匙，摊在他白皙细长的手掌中，显得如此地尊贵不凡。顾晓汐摇头，她不能接受他的礼物。
  
  “这是送你的新婚礼物，你必须得收下。否则我一定没办法答应你什么！”他开始捉狭地。
  
  “明天我有份合约需要去日本商谈，所以婚礼我没办法参加。礼物你收下，我好安安心心地走。”他是真的要去谈合约。巧不巧地，对方偏偏提出要明天会面，苏雅汶说沟通过，但对方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