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之终

    空冥幽寂的天音响起，在暗无天日的密林中回荡。
    巨兽们个个脸色铁青。
    生族十年谋划，为了这个机缘，就这短短几个时辰，发动数次大规模血祭。这样的付出，竟然被人族占了便宜？！
    李晴吾不敢说话。
    下一刻，李晴吾动了，他不再伪装成胸有成竹慢慢离开，而是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看起来生族的谋划被我们截胡了，再不赶紧离开，恐怕会被撕成碎片！”他一脸严肃，提起最后的一丝力量，用在双腿迈动上，跑得飞快。
    另一头。
    兽群以巨兽为首，内心满是绝望，“该死，机缘被夺，现在只能靠先祖烙印离开才好。”
    至于逃跑的李晴吾，也只能被迫放弃了。万一追击的时候，活动剧烈了些，先祖烙印失灵怎么办？冲动一时，被留在人族领地，谁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而同伴被杀之事，这‘小小仇恨’还不如生命万一的重要，莫说是同伴被杀，就算自己被他打了个残废又怎么样？复仇诚可贵，生命价最高啊。
    李晴吾并不知晓这件事，就算知晓也不会停下。
    首先，生族不敢乱动，纯粹是因为害怕先祖烙印失效，又不是一定不能动。说不得其实百无禁忌呢？
    其次，就算烙印要求很高，但是谁又能保证，兽群里面没有那么几个，愿意以命换命的疯子？
    最后，则是几段古怪的记忆。
    它们就像被短暂抛弃，这时又回到他的心中。
    .......
    战斗刚开始，李晴吾看向侧旁，“奇怪，擂台中间有什么东西？”，那是峰谷最中央的‘空地’，空无一物，却深深吸引着他。天空无色光芒一闪，随即就忘记了此事。
    第一次杀生时，“杀生，杀生！怎、怎么会，怎么会杀生啊，为什么没有被阻止啊？”捂着喉咙倒下的小兽，鲜血喷到他的脸上，那惨死的模样，触动心田。他恐慌，但瞬间又忘记。
    有人战死时，“学堂长！有人死了啊，为什么不去救，为什么没人阻止啊？”天空光芒闪烁，“学堂长是谁？为什么要阻止？感觉，忘记了什么呢。算了，报仇！”
    被遗忘的记忆争先恐后闯进李晴吾脑海。
    还有刺杀成功时，“往林里逃！那里有东西吸引我！”，他转身向林中跑去，抛弃另一条路。
    李晴吾双目圆睁，记忆如瀑布般冲刷着他的灵海，大脑胀满了种种片段。
    砰！
    身躯重重的砸在地面，痛苦源源不断的折磨，钝刀磨肉般。
    光芒夺走记忆的方式，相当粗暴，回归之时，体验无比糟糕。
    别样的记忆在‘覆盖’，在‘争夺’，生族就在百米外，他却控制不住身体。
    “糟糕！恐怕要凶多吉少。”
    嗡……
    这时，峰谷世界的天空，巨大光刃挥过。这是人族的小世界，自然是人族的杰作。
    奇大动静，吸引来的人族强者！
    层云整齐的断开，虚幻的天空上，一道巨大的刀痕宛如一道霹雳雷光，贯穿万里天幕。
    无数的刀影，将天空齐齐斩开！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闷湿的风，徐徐地吹着。李晴吾满头黑发被吹动，他神色呆滞，看向天空。
    在天空之上，一道巨大的裂痕，深深映入每一双眼眸。
    生族巨兽们大张着嘴，看着天空中绵延万里的刀痕，畏惧、彷徨。它们本以为自己逃离后，小世界才会被慢慢打开，没有料到，竟然出现如此沉重的重大转折。
    血脉烙印的流转，这一刻都凝滞了。
    这道刀痕是人族强者的杰作，这样的力量，让它无比畏惧。
    战场上，所有人都被石化一般，静默不动。
    有的人睁大双眼，眼球差点瞪出眼眶。有的人呼吸停止，简直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就连断肢的伤者，也忘记了惨叫，呆滞地看着天空。
    直到战场中的一位战士，手持的武器坠地，发出咣当一声，众人才触电般惊醒过来。
    “什么，什么啊！”有人失语大叫。
    “人，人族的强者！是人族的强者！”有生族彻底失态，涕泗横流。
    “动啊，动啊，快逃啊！”有巨兽企图激活血脉烙印，却发现它缓缓消散。
    “难道我们就命丧于此！先祖啊，为何要抛弃我们！”巨兽反应过来，双目通红，破口大骂。
    “刀术……竟然可以强到这种地步！”呆滞的众人中，却有人目光含泪。
    正是孙承淳。
    他死死盯着那而梦幻般的场面，声音飘忽如同梦呓：“刀，这种刀，或许我也能挥出吗。”
    “这是，我们的强者吗。”
    “难道，我们就要死在此处？！”
    “先祖啊，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等一下，好像多出一段记忆。这股记忆，来自……我自己？！！”
    刀痕带来的震惊都被短暂平息。
    遗忘的记忆回归，众人都傻了，程婧喃喃自语：“原来，我们竟然忘记了这么多事？高阶的力量，就可以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她查阅了自己的记忆，那颗会放出无色光芒的球体，在记忆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她隐隐猜到，被光球照射，失去相关记忆，就是这场惨剧愈演愈烈的根由。
    记忆回归，众人都想到这一点，脸色惨白。
    “我……杀了生？”程婧看了看双手，猩红的血迹，狂跳的心脏。嘴角，托起病态笑容。
    她左手凝聚半米长刃，右手拿着红缨长枪。这两物是她最擅长的兵器，此刻饱饮仇敌血。尤其是红缨，粘在枪杆上，死死的攀附。
    但这些血液，对程婧来说，不能让她厌恶。
    反而，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比原始空气更加好闻。沾染血迹的武器，导致两把武器有着别样的魅力。简直让她如痴如醉啊。
    “不，不会吧！我杀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啊！！！”
    其他同级不同。他们第一次见识这么惨烈的状况，能忍住不呕吐都已经很不错。血液的味道让他们呕吐，第一次杀生，他们感到畏惧而恶心。
    兵刃上带着鲜血，牢牢的粘在手上，无论如何也甩不脱。冰冷的触感，刺手、寒心。
    满地的断肢内脏，比地狱还要恐怖几分。他们清楚的记得，哪一刀杀了谁；哪一片内脏，被自己掏出。
    “这是，地狱啊！”有人凄厉的惨叫。
    ......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在面对这样的场景。
    深林中，李晴吾随意平躺，毫不急躁。
    百米外本来狂躁的兽群。在此刻，悲愤凄惨的怒嚎声震耳欲聋，不管是大兽，还是小兽，都对天空的裂痕下跪，在卑微祈求原谅。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爱的杂种啊，你们也有这一刻！都给我去死吧！”李晴吾大笑着，笑出泪光点点，翻来覆去，苔藓的湿润将他包围。
    追击之兽心中塞满了恐惧，不敢动作，即使被这样嘲讽，也没有爬起身反抗。
    它们心头怒骂，嘶吼，却不能弥补畏惧。
    忽然间，其中一只巨兽不再祈求，它带着愤怒神色，四肢奔腾，冲向李晴吾。
    然后，呼，消散了。
    没有任何动静，它就那样的，缓缓地消散了，像被光芒照射的黑影那样消失了。
    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天空之上的强者是人族所属，有监察天地之能。强大无匹，他或者她站在那里，就意味着绝对的安全，以及稳妥。对于李晴吾而言，就是无敌的护身符。
    “这就是强者吗，真是随意啊。”李晴吾这一刻的情感，对强大的渴望，简直突破了层云，遮月蔽日。
    兽群自然不敢再动，身躯抖若筛糠。
    绝望之意达到了空前的顶峰，人族强者的态度写在了明面。这件事已经不仅在于它们自己，整个生族，都要为此付出代价了。
    “只是希望，先祖的嫁祸，能生效一些呀。”
    “先祖啊，这也是您计划的一部分吗。”
    “先祖，为什么要让我们去死！”
    “明明，明明是你们先下杀手，是你们！”
    心头炸裂的恐惧，破开了所有心防。它们不自主的低声喃喃，话语越来越无助。
    可它们也清楚，现在的局面，闹事的一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人族先下杀手，还是兽族先不守规矩，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有人死在了这里，死在兽群手上。而且，数量巨大。
    两个族群并不和平，这样的场面，已经为它们判定了死刑。
    此刻人族强者不出手，不过是，让晚辈们发泄一下。一旦他们情绪平和，这里的所有生族，不管是巨兽、还是多么高贵的血脉，都不能免其一死。
    为今之计，就是尽可能的反抗。尽最大的努力，死得体面一些。
    下去之后见到更古老的先祖，也能有些谈资，比枉死的同伴高贵一些。今生吃的苦，来世会有更高贵的血脉。
    生族的传承就是如此，今生难，来世福。今生的苦难与奉献，都是为了来世的高贵与福源。非常简单，但却是生族统治者最有力的武器，这就是传统的力量。
    当然，这样的教育有很大缺陷，对于那些稍微‘自私’一些的，毫无用处。
    那么，是否可以利用呢？
    李晴吾想到这里，看向其中一头生族，它表情写满了暴戾与不甘，回头怒视他。
    跨越百米，他们彼此怒视。
    李晴吾一袭白衣，黑发棕眸，嘴角翘起，露出玩味的微笑。
    “你，想不想活？”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