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永昼

    火旭极少去那个四季如春的世外之地偷闲，多数时候，他都在恶寒谷万古冰川内修炼《玄冰诀》，不问时辰、朝暮，甚至不问季节更替。
    时间似乎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频繁投入常规修炼不可取，但修炼《玄冰诀》则是个例外，他完全不担心因根基不牢而误入歧途，修炼进度却非常可观。
    火旭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突破，反正无论常规修炼还是非常规修炼他都不用闭关，每一次突破都没怎么费事，一来二去，他对“突破”二字都有点无感了。
    单凭冥思，显然很难解开几何图案之谜，但那个背负血海深仇的穴居老者等不起，当火旭好不容易被带进世外之地，趴在白楼桌椅上贪婪呼吸花香弥漫的暖空气时，上官唯没给他偷闲的机会。
    “关于那个图案，想了三个多月，你心中该有答案了吧？”上官唯直接把头搁在火旭伏案的脑袋前，急吼吼的道。
    火旭慵懒的摇摇头。
    上官唯万分失望的挪开头，直起身子一声叹息，忽然转视火旭，欲言又止。
    他本打算问问火旭是从哪里获知几何图案信息的，但转念一想，觉得许多人都去过数十年前两桩灭门惨案的现场，某些好奇者当场存下几何图案的影像资料，致使它小范围流转于世，这实属正常，故而追问此事没有意义。
    “我想不通的是，曾经出现在上官宗、柳宗的两处图案完全一致，你摆的图案则更大更复杂，这究竟是哪里出了偏差？”上官唯自言自语道。
    火旭直起身，仰躺在座椅上，胸有定数的道：“这还用问？我摆的图案绝对是在更大的场面上出现过！”
    “更大的场面？”上官唯一脸困惑的道：“大到何种程度？”
    “比如说，十年前的北征战场。”火旭随口道。
    此言一出，上官唯目光骤亮，火旭自己也是大吃一惊。
    这些日子里，火旭从未把那幅诡异图案与北征往事联系起来，可方才随口一言，其可信度倒是非常高！
    把各种过滤后的有用信息合在一起，从中可以发现，十年前，北海境内发生了毁灭性天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如果双方强者都是死于人祸，那么，彼时帝国北征者与北海应战者便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待宰的羔羊，遭到了神秘强敌的单向屠戮。
    这与上官宗、柳宗满门被灭何其相似！
    他忽然想到了梅馨公主，若能找她打探一番，说不定会有新线索浮出水面，遗憾的是，鉴于时局混乱不堪，机敏过人的梅馨公主怕是早已闻风返回北国。
    “反过来说，查清北征时的种种可疑之处，便能解开图案之谜？”上官唯紧挨着火旭落座，不无期望的问道：“听你上官婆婆说，你曾与人结伴追寻过那位涉嫌击杀五名疑似北征幸存者的彩瞳少女，她来自何方？说过什么？”
    “现在就随您改口叫上官婆婆是不是早了点？”怼完之后，火旭才正色道：“我敢保证，她没杀人，咱们讨论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要想解开疑团，必得去一趟昔日战场，仔细勘察才行。”
    “去北海？”眼中亮光渐渐熄灭，上官唯一拍膝盖，沮丧的道：“没有北海顶尖强者配合，咱们去北海只能是寸步难行，历尽艰辛最后什么结果也拿不到！可······这乱哄哄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那就等。”火旭若有所思道：“帝、后之威不出宫城，秩序崩塌，整个帝国都碎了，重建秩序尚需时日。”
    “我不想听宫廷破事！”上官唯摆摆手，一脸凝重地道：“关键在于，最后由谁重建秩序！”
    火旭：“······”
    不得不说，上官唯点出了问题的要害，若重建后的秩序更加不利于上官唯、柳如丝，甚至危及他们的生存，远赴北海探秘就是痴人说梦！
    瞟一眼上官唯忧恨交织的面容，火旭徐徐道：“从彩瞳女现身于墨山那天起，宫廷信誉便已彻底清零，人心全散了，有人乘机解构现有秩序，有人火上浇油，都想乱中取利，这两股势力的消长怕是与您的处境息息相关。”
    上官唯学着火旭的样子，仰躺在座椅上，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火旭咧嘴苦笑，片刻后问道：“万一时局明显朝着最坏的方向演变，您老、柳院长，还有云洛九叟将如何自处？”
    “打呗！遇上强敌不妨打他个天昏地暗，怕个甚！若实在是打不过，大不了结伴退入这处世外之地，待机而动。”上官唯不假思索的道。
    望着窗外遍野的春光，火旭顿觉自己是杞人忧天，此处洞天独立于外世，一旦隐伏其间，便神不知鬼不觉，外敌再强，又岂能奈何得了一群世外人？
    不过，下一刻，他心念一动，忽然问道：“柳院长呢？”
    “哦，刚出去不久，两个时辰后，我去恶寒谷接她。”上官唯道。
    “有人找柳院长，抑或是有人找您？”火旭追问道。
    上官唯迟疑着点点头。
    火旭凝眸。
    经过古荇河边的那场恶战，仇恨的种子已经播下，柳如丝不可能再回皇家武道府，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且令宫廷君臣皆感不适。
    皇族与官方强者都会与她断绝往来，这个时候，有人前来约见，她敢于赴约，上官唯也放心让她一人独行，便只能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邀约者是深受上官唯信任的人！
    那个人的名字在火旭心底呼之欲出······
    “您老与国相莫斯交往甚密？”火旭单刀直入的问道。
    目光凝滞，上官唯支支吾吾一番，最终妥协：“没必要瞒着你，不错，十多年前我便与莫斯先生相识，彼此一见如故，此后多有来往。说实话，放眼整个宫廷，真正值得老夫信任与尊敬的政要，唯有莫相一人。”
    火旭张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常言道，疏不间亲，上官唯与莫斯相交甚厚，他若不知轻重的在上官唯面前乱嚼舌根，只会自讨没趣。
    斟酌再三，火旭另立话题：“冬试那天，上官兄······别误会，是说青云兄，青云兄不知为何竟被传至冬试现场，某位官袍强者更是当众不止一次高呼其名，此事颇为蹊跷啊。”
    “他想干啥？那人是谁！”上官唯从座上倏然弹起，惊恐万状的道：“云儿没出事吧？”
    “您老大可放宽心。”火旭从容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柳院长并不知道青云兄是您的侄孙，但她还是去皇后那里为青云兄请了一份举荐函，皇家武道府另一位参事格蕾·萝丝悄悄将青云兄带离现场，秘密护送他远赴外郡的帝国行政学院就读。
    帝国行政学院所在地堪称世外之地，平时外人罕至，而且，皇后掌控的本家宗派广安宗就在学院附近，如今大概还没有任何人做好与皇后撕破脸的准备，所以，广安宗能令所有不安分者却步，青云兄在帝国行政学院隐姓埋名读书，非常安全。”
    “好！估计莫相当时也在想办法，不过，好事让如丝抢着做了，我非常高兴！”上官唯长出一口气，旋即问道：“格蕾·萝丝？是上次送你来恶寒谷的那位女子吗？”
    火旭点点头。
    上官唯咧咧嘴，挠挠腮，极不自在的道：“有件事忘了说，两天前，那个格蕾······萝丝独自飞进恶寒谷，还几次叫你的名字，嗯，我记住了她的气息，知道是她，不过，我与她不熟，懒得搭理她，所以······后来她寻你不着，一个人走了。”
    “什么！”火旭呼的离座，一脸痛不欲生的道：“您老与她不熟，可柳院长熟啊！”
    上官唯连忙申辩道：“我忘了跟如丝说。”
    “您就是如此对待青云的恩人的？”火旭抬手指着上官唯，直想一指头戳过去，“说您什么好呢？一大把年纪了，一见柳院长就昏了头，只知道卿卿我我，哪还晓得今夕何夕啊！”
    上官唯郁闷得腮帮子发抖，忽然背过身去，气哼哼的道：“你小子长着一张毒舌！你······目无尊长，哼！”
    火旭从物灵内取出一件袍服，缀上徽标，穿上，奔至上官唯身前，急道：“您还愣着干嘛？快把我送出这个世外之地啊！”
    ······
    飞出恶寒谷，掠过绝生荒冈，火旭来到格蕾·萝丝曾经带领一群巡察呆过的那片树林边。
    春回大地，积雪不再，昔日的雪林已成百花竟艳的花林。
    飞身落地，钻入疏密相间的树林，火旭缓步而行，仔细察看林中动静。
    除了鸟鸣声，四周别无声息。
    他无从知晓格蕾·萝丝是否还在恶寒谷附近等候，若林中没人，便可以断定她已经远离此地。
    林子不大，他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影。
    正当火旭打算飞离地面，重回恶寒谷时，一朵拳头大小的粉色花团从天而降，不轻不重的正中他的脑门。
    没有闪避，火旭仰头，眯眼望向树冠，脸上浮起一丝坏笑。
    这是绣球么？
    树冠上，熟悉的身姿，熟悉的浅色长发，沐浴着朝阳，瞬间将他的思维从世外之地拉回了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