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转身,看进一双已被恨意与怒气染红了的眼瞳,内心不禁叹了一下,是他辜负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吗?
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爱,当初的结合仅是为了家庭的利益,因为玩具王国周家的突然崛起,迫使实力稍弱的杨林两家妄想借助联姻政策的推波力挽狂澜,想借此增强实力,重登玩具世界龙头的宝座。
他是一个孝子,不曾想过会有违背父母之意的时候;而且,当时的他还不懂什么叫真爱,还一直被灌输着有利益可取的婚姻是最好的保障的意识。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项交易一样的无爱婚姻。
直到婚后第三年,他遇到了她,他一生中唯一所爱的女人。
那年,他开车撞倒了一个企图自杀的女人,当他送她去医院时,发现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因为头部着地时不幸撞到了一块石头,造成她脑部凝有淤血。
昏迷了三天三夜后,她醒了,医生证实她失忆了,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复原;所幸的是,她怀中的小孩很平安。
在她昏迷的时候,叶宇晨已经找私家侦探调查了她的背景来历,她叫林婉萱,是个孤儿,十八岁离开孤儿院后独立谋生,后与日本的黑帮老大林章发生了一段露水情缘,因为他的父母嫌弃她而出走,林章已发动各种势力寻找她的下落。
叶宇晨对她的遭遇感到惋惜与同情,一种浓烈的怜悯之情很快就因为林婉萱的善良和柔情的魅力转化为了爱慕之心。
最后,他都不忍心告诉林婉萱那些属于她的回忆,因为他怕她会受到内心的伤害和折磨。
更怕她会想起关于林章的事,怕她还爱着他,怕留不住她的心。
所以,他隐瞒了一切,告诉林婉萱她是他的妻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骨肉,她和他相爱的结晶。
善良温柔如她相信了他的话,六年来一直扮演着他贤淑可人的妻子。
可是,他忘了他生命中还存在着另一个女人,虽然已经和她离婚了,但他们还有一个必须绑系在一起的环扣——他们的儿子林誉峰。
或许,真的是他错了,他不该接受这段没爱的婚姻,更不该留下一个没爱滋润的儿子。
他知道,是他负了他们。
因为他,杨倩妮成了一个被人暗地里嘲笑讽刺的下堂妻。
虽然她后来改嫁了,但他知道她是痛苦的,是带着仇恨和报复心理的,因为她嫁给了林婉萱的旧情人——林章。
因为他,林誉峰成了一个阴藏暴躁、偏激自卑的坏孩子;他本来应该快乐无忧的童年被完全抹杀掉,小小年龄就有了难以负荷的成熟思想。
他欠他们母子俩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再幽幽地叹了口气,叶宇晨走到仍然拼命拉扯着林誉峰的杨倩妮面前。
“我们出去再说好吗?让孩子好好休息一下。你这样,会吓到孩子的。”
仿佛他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杨倩妮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干哑又尖锐,引来了四周等看戏的好奇眼光。
“你还会在意他?他只是个碍眼的小杂种!”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加紧力度掐入林誉峰的手臂中。
林誉峰霎时停住挣扎,任由她发泄怒气在他身上。
杨倩妮的一句“杂种”已把他的心打入了冰窟中,彻底冻结了他的一切,身躯,与灵魂。
他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瞳是空洞洞的失空,仿佛没有了灵魂一般,只有渐渐苍白的唇色反映出他赤裸裸的痛苦。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会听得懂的!”叶宇晨的神色因她的话忽地一拧,心口直泛着痛。
峰只是个小孩啊,无论他的思想有多么的成熟,毕竟还处在需要被爱被疼惜被赞扬的年龄,这种话会毁了他的自信,甚至一切的啊。
“听得懂最好,让他知道他有多么的可怜,真正的小杂种竟然有他没有的父爱,够讽刺了吧,哈哈哈……”
两簇疯狂的火苗在杨倩妮的眼底燃动,有不惜吞噬一切的癫狂欲望。
“你给我出去!”林宇晨没法再忍受她一次又一次对林誉峰的语言伤害,强势扯开她掐在林誉峰手上的手臂,再反转一握,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杨倩妮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和人们低声嘲笑的议论声中,叶宇晨强拉了她出去。
*******
“干吗?放开!”旋转门一关,杨倩妮用尽力气甩开叶宇晨的手臂,像只母狮子般怒声吼道。
“你是峰儿的母亲,离婚时是你提出要他的抚养权的,那你就有义务爱护他!”
“哈哈哈……,怎样管教我的儿子是我的事,与你叶宇晨一点关系都没有!”
杨倩妮通红有血丝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得意与残忍。
“他也是我的儿子!”叶宇晨痛苦地低呼。
“你没有资格做他的父亲,竟然有种背叛我,与一些三流的下贱女人勾搭上,还在我们没离婚就暗结了珠胎?哈哈哈……我杨倩妮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不是的,在我和你没离婚之前,我根本没碰过她。”叶宇晨不得不说出实情。
“你的意思是,里面那个小女孩不是你的孩子?”杨倩妮艰难地从齿间迸出这些无法置信的疑问,难以消化这个突然而至的讯息。
“是的,璇儿不是我亲生的。”
叶宇晨满脸痛苦地强调事实,如果他现在不说出来,被背叛的怒恨只怕会蚀食了她的理智。
那么,峰儿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再有晴天了!
“那就是说……”杨倩妮困难地咀嚼并消化这些话,终于从迷雾中抓住了一丝头绪:“叶紫璇是林章的女儿?”
“是!”
推测得到证实,杨倩妮不禁失笑,笑容净是阴冷的气息:“是吗?我本来还以为林婉萱离开林章是因为你,所以我才嫁给他,想利用他的仇恨与势力去打倒你,看来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那样做?这能否证明你还是……”
“你错了!”杨倩妮高呼截断他的祈望,残忍地打碎他自以为是的太平天下。
“我只是在等待最佳的时机,想想看,我的家族还要靠吞噬你家族的力量才能达到打败周家玩具王国的目的,我这么快打倒你,不是早扯自己的后腿吗?不过这一切很快就可以结束了,因为你的利用价值已经所剩无几了。”
叶宇晨听着她潜藏已久的阴谋,感觉自己像被耍弄的傻子,霎时无言以对。
“怎么样,够震撼吧!哈哈哈……我还想让全世界疯狂起来呢!想让所有人都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哈哈哈……知道我想怎么做吗?你说说看!你说说看!”
杨倩妮疯狂地吼喊着,夹杂着刺耳尖锐的哑然笑声,像极了一个把生命玩弄在手手心上的魔鬼,仿佛她正享受着慢慢掐死一个一个挣扎着的生灵的乐趣
“你究竟想怎么样?”
无法捕捉到她的思想,叶宇晨凌凌地打了个寒颤,恐惧慢慢地泡浸了他的全身。
他怕她会疯狂到伤害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了,在打倒你的这一刻,我要让你失去一切,尤其是那个该死的狐狸精,我要告诉林章,告诉他他追查了六年的女人就在你叶宇晨的怀抱中,哈哈哈……那多有趣,多好玩!”噬血的魔鬼正在策划着一个毁灭世界的计划,她一步一步地逼近,妄想颠覆全世界。
“我认为你会失败。”叶宇晨俐落地打掉她的嚣狂与得意。
他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惧意与愤怒,强戴上冷静镇定的面具,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吐出仿若已摆在面前的后果:“你如果告诉林章,我相信你也不会有任何好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林章对林婉萱的执着和痴迷,如果林婉萱回到他身边,你认为你还有站的地方吗?失去他这座靠山,你的家族也不会有站得稳的一天!”
“你……”杨倩妮扭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地刷过,她悲哀地发现,叶宇晨说的话一点也没有错,没有了林章的势力,输的人是他,也是她。
可是,现在输得最彻底的人竟然是她杨倩妮。
她不仅失去了丈夫、尊严和自尊,现在还失去了策划了六年的复仇棋子,到最后,她竟送葬了自己,成全了别人所谓的幸福,竟愚蠢到走错棋子被敌人反将一军。
她失去了一切一切,她的世界仿佛已是一片荒芜的墓地,有的,只会是死寂一般的孤独与痛苦。
“啊!”无法忍受这种耻辱一般的绝望,杨倩如疯了一样嘶吼道,狼狈地跑出了叶宇晨的视线外。
*******
再次被父母抛弃并遗忘在一边的林誉峰怔怔地呆立在原地,他再也没有力气去表达任何一种情绪了,苍白无血色的面容上徒留一双空洞的眼睛,如死灰般呜响了堕入地狱的汽笛。
“小棒哥,你还好吗?手臂会不会很痛,我来帮你揉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林誉峰身边的叶紫璇轻轻地唤道,像来自天堂的梵音,在洗涤着恶魔身上的罪孽。
叶紫璇红菲菲的脸蛋有心痛的不忍,仿佛痛楚是来自她的手臂上一般,她不懂小棒哥的妈妈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凶,她看过的妈妈都是善良温柔的,就像天使一样,可是……
小小的叶紫璇无法理解心口处为什么好像有蚂蚁在啃噬着,幽幽痛痛的。
但她知道,她的不舒服是因为林誉峰手上的伤。
像触摸到能在瞬间腐蚀皮肤的毒药一般,林誉峰以电光火石的速度缩回了手臂,心口处有急切晃荡的频率在跳跃。
“别碰我,走开!”
天使与魔鬼是不可能,也不应该在一起的!
强烈的自卑如巨浪般,转瞬间就淹没了林誉峰的世界。
“小棒哥,你讨厌小璇子,对不对?”委屈与难过融化为一滴滴晶莹的泪水,不停地滑过曾经笑靥如花的俏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抿紧了两片苍白的唇瓣,倨傲地站立着。
因为他知道,在此刻,沉默是最残忍无情的回答,所以,他沉默,为了让她心死,让她讨厌他。
“可是就算小棒哥讨厌我,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叶紫璇抽噎地说出了一个她还不懂什么叫承诺的诺言。
林誉峰的心猛然一阵抽搐,不断翻涌的激动摇晃着他岌岌可危的坚持。
他的内心挣扎到了极点,两边的强力拉扯快要崩裂了他的身体。
就在他想低吼发泄出痛苦时,一个声音急刹住他的爆发。
那个声音很好听很醇厚,像一把低音的小提琴,又像滑流过碎石的淙淙流水,是他盼了很久很久的声音,久得,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那个声音说:“峰儿,回到爸爸的身边来,好吗?”
多么温暖,多么吸引,恍如一个命定的魔咒,谁也无法打开。
尽管他有早熟的思想,冷漠的面具,强悍的身体,但他还是个渴望被爱被呵护的小孩子啊。
多少次,他在被抛弃在街头的噩梦中惊醒。
多少次,他红着眼睛握紧拳头看着和乐融融的一家在谈笑风生。
又有多少次,他在心中默默祈求上天能赐给他一点点的爱,哪怕……是很少很少。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希望换来的都是失望,积累的结果,是绝望。
极至的绝望之后,渐渐是冰雪般的麻木;而极至的麻木之后,有种恨意渐渐从血液中滋生出来。
他恨,恨矫揉造作却被讴歌赞颂千万年的亲情。
他恨,恨那些同情的施舍一样的眼光。
他发过誓,他不会再依赖任何人,他要坚强起来,强大起来。
“不可能!”林誉峰的声音冰冷如铁,那种冰霜般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峰儿……”叶宇晨温柔的声音蘸上了浓浓的焦虑之意,显得忧痛疼心。
“永远也别想!”林誉峰决绝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可是,没有人看见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和……留恋。
“小棒哥!”叶紫璇的手臂被叶宇晨紧紧地攥住,她只能竭力地呼唤着。
可是……
那只会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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