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长安,此岸烽火/宋青禾

第13章


  他的手劲很大,让我不由的回忆起了当年柳二小姐初见情人抓住我的情景。我微微挣扎,不想他反而抓的更牢了。
  我努力回想柳二小姐初见情人的情景,努力回想她携带李公子春风满面回乡的情景,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手心里却不知不觉满是汗。我深知自己脑子不大灵光,在周骁面前更是多说多错,索性一言不发。
  一方保持沉默,另一方势必要找点话来打破沉默。是以,周骁等了我半响,不见动静,自己先开了口:“我昨日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知长安说的还算不算数?”
  我犹自沉浸在回忆昨日周骁到底说了些什么肺腑之言,冷不丁被他被一声悠长的叹息吓了一跳。
  他缓缓放开我的手,说道:“莫不是长安想赖账?”
  昨日明明是我将肺腑之言吐出来了,他可是什么都没说。也不对,他说了,他一直沉浸在回忆前夫人的美好当中。
  我拿了帕子轻轻揩去手心的汗,不动声色:“昨日长安同谨言说过的话很多,不知谨言指哪一句?”
  周骁竟扑哧笑了出来:“为夫今日始知,夫人装傻充愣的功夫也是一流。”
  我倒也不是装傻充愣,只是总觉得昨日的一切皆过于恍惚,让我分辨不清哪个是真,哪个又是假。
  被周骁毫不留情的指出来,却是让我多少有点羞赧,于是顾左右而言他:“谨言这是要带我去哪?”
  周骁适可而止,没再继续纠缠先前的话题:“皇宫。”
  我以前长在江南,听了不少关于前朝的故事,更连带着听了不少皇宫的故事。是以,对于皇宫,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些。皇宫,不外乎是廊檐百转,雕栏画栋,庄严肃穆之类的。
  周骁的马车一路驶向了皇宫最里面。我本有心掀开帘子想瞧个明白,奈何周骁在身边坐着,我若像个小孩子家家的东瞅西瞧,定叫他笑话。
  马车停稳,周骁一马当先跳了下去,回转身一把将正踏出帘外的我抱了下去。
  我从小到大坐过的马车次数数都数不清。我娘在世时,我经常陪她一起坐马车去南华寺烧香,那时年纪尚小,下马车都是我娘抱我,她从不假手他人。在我娘去世后,我也渐渐长大了,上下马车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我有时甚至还会拉一把采儿。这长大成人了,下马车被人一把抱下去的还是头一遭。我一时不习惯,伸手就紧紧抓住手能触及的地方,一不小心竟然抓住周骁后背上厚厚的绑带。我一惊,赶紧缩回手,人也已经稳稳当当落地了。
  我急切的去看他的后背,幸好并未见血。
  “谨言,我,方才可有伤到你?”
  他但笑不语,执起我的手,向前走去。
  眼前的大殿分明就是历代皇帝上朝,臣子分列两旁的地方。那正中高高在上的龙椅,泛着久远的沧桑和沉寂。这是一个古老、神秘、血腥的地方。周骁为何带我来这?
  他拉着我静静站在大殿中央,声音铿锵有力,却带着丝丝温和。他说:“长安,但凡高处总是不甚寂寞,你愿不愿意陪着我,一生一世?”
  我握着他的手,不自觉的微微用力,我说:“这一世还很长,谨言想好了么?”
  周骁转过头,笑意缱绻:“长安这可算是答应了,那就不许反悔了。”
  清晨的日光从窗棂照进大殿,映在他和煦温柔的脸庞上,我突然就觉得周身暖洋洋的。于是我笑着点点头。
  这一世可长可短,两个人相携总好过一个人跋涉!
  周骁登基的日子定在这个月的初九。
  初九是个好日子。京城里男男女女皆笑逐颜开。天下乱得太久,最不堪言的是百姓。新皇登基,但凡不是庸君和暴君必定会大赦天下。
  三月,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我站在永安宫的后院,看着院子里芬芳扑鼻的桃花,心想,到了冬季,这院子里会不会有满园清香彻骨的寒梅呢?
  新皇登基之后就是册封皇后了。周骁的后宫如今只住进我一个,这册封皇后,当然是非我莫属了。
  想当初在青州,爹爹见我和周骁客客气气没一点夫妻间的柔情蜜意,对我步步紧逼。而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打动周骁,倒是惹来了桂姨的一顿嘲讽。
  如今也不过短短数月,我的境遇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底下的人见了我莫不是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我咳嗽一声也得连累他们抖三抖。桂姨倒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没事也不再寻思着找茬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爹爹和良叔了。听说爹爹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也是,我若是当上了皇后,他可不就是国丈了么?
  从前,听戏文,那些个皇后不是端庄高贵就是芳华绝代。我自知自己没这些个能耐,是以难免有点紧张三天之后的册封大典。这后宫就我一个,什么不懂的也只能问问前朝的一些老嬷嬷,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宫中宫殿甚多,我住进来五天了,倒也没把这宫里走遍。平时活动范围仅限于我的永安宫和周骁的书房,以及连接两处长长的过道。
  听说皇后出行身后势必跟着长长一溜宫女太监,手持灯笼、护舆,这点颇让我心惊。我平日里懒散惯了,以前学的规矩礼仪之类的很少放在心上,做了皇后势必要一言一行规规矩矩。
  白日,良叔满面春风的跑来告诉我,司仪官指派的教仪嬷嬷明日就来,让我好好准备准备。
  大红的凤冠霞帔摆在床上,有点像柳二小姐成婚时新房里的被子。我拿起凤冠,真是沉!想到过两日这东西得戴在我头上一整天就觉得胆颤。
  皇后不好当,皇帝更是不好当!
  周骁白日里说好了,今晚晚膳时分来我这有要事相商,如今已经亥时了。
  我撑着脑袋,在灯下细数凤冠上的珍珠,数到第九十九颗时,外面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我拍拍昏昏欲睡的采儿,提着裙裾出门迎接。
  还没弯下腰就被周骁一把接住:“长安,你我不必多礼。”
  周骁的要是果然是件大事!
  这件要是关系到我这个现夫人和从前那个先夫人。
  先夫人的故事我听的不少。桂姨说的最多。桂姨每每说起先夫人,总是把周骁说进去。说周骁与先夫人如何如何般配,又如何如何鹣鲽情深。旁人说的则是先夫人如何武艺高强,上阵杀敌不输男儿。
  今晚,月明星稀,清风徐徐。周骁望着明月,又一次陷入回忆先夫人当中。
  我见他眉宇之间多有疲乏之色,却只说了个大概就对月沉思。我虽有心劝他早作休息,却也不忍打断他美好的回忆。
  当皇帝实属不易!
  戏文里评说历朝各代,莫不都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周骁今日是登基的第一天,想必有很多难题一股脑的涌了出来。我只是个养在深闺,不懂谋略的女子,有心却也帮不上忙。
  半盏茶的功夫,周骁将目光从窗外的月亮转到我身上。我赶紧正襟危坐,殷殷望着他,期盼他早点说完好做休息。
  周骁坐到我旁边,挥退众人,才缓缓开口:“长安,义华去的比较早,我想给她一个封号。”
  我看着劈啪作响的烛心,一时弄不清这个义华是谁。愣了半响终是反应过来了。这个义华铁定说的就是先夫人了。
  我赶紧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戏文里好多这样的。譬如某个皇子当上皇帝后,追封自己的生母为什么什么太后,原先的皇后又给她另一个什么什么太后的称号,这种事多着呢。周骁,他本不必专程跑来跟我商量。
  周骁双目灼灼盯着我,却不言语。
  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小心翼翼开口:“皇上,可是还有什么要同臣妾说的?”
  周骁忽的一把抱住我,声音低沉,从左耳缓缓传来:“长安,委屈你了。”
  我被他紧紧搂着,心底涌上一丝丝甜蜜,声音不自觉柔和了很多:“长安一点都不委屈,谨言不用担心。”
  周骁身子好似僵了会,然后才慢慢放开我。
  “长安,我想追封义华为昭烈皇后。”
  皇后(一)
  “长安,我想追封义华为昭烈皇后。”
  我看见他眼底不容抗拒的坚定,笑道:“昭烈这个封号倒是挺配先夫人的。”
  周骁紧紧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反应。
  我本也就对此事不甚在意,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先夫人,周骁再宠爱她,她也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不是。就像我娘,不管我如何思念她,她也不会再睁开眼看我一眼。
  是以,我不想见周骁为难,遂开口说道:“长安真的不介意,谨言又何须专程同我商量。我看今日天色已晚,谨言还是早作休息的好。”
  窗外的月光恰巧被一片乌云遮住了,院子里暗下了许多,仿佛就是为了印证我天色已晚这句话。
  周骁站着纹丝未动,我以为他不信我方才说的话,于是又补上几句:“长安说的都是真心话,谨言尽管放宽心。”
  没想到周骁却径自往里走,边走边说道:“长安若是留我在这歇一宿,我便是信了。”
  我看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禁腹诽,你都已经决定要留下来了,我还能再做决定么?再说,你现在可是皇上了,我这个皇后的头衔还没到呢。
  不过,他要留下来?!
  周骁孔是白日里劳累了,占了我的床,倒头就睡着了。我躺在里侧却是一动不敢动,生怕把这位帝王给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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