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独行

    杨洺原本的营养罐旁边，四个简易营养仓已开始作用。
    律在各处巡视了一番，分别检查着科列夫、026、米米莉、婆娑的身体状态。
    她现在有点不敢回自己的思维空间。
    没办法，莫莉和艾德旺陛下，现在应该已经被自己老板看到了。
    律现在都能想象出，自己老板的表情该是何等复杂，看到自己以后，八成会把自己当成一个棉花团子一样，捏在手心来回拨弄。
    她真的只是想让老板少点遗憾，才会······
    罢了罢了，总要勇敢去面对。
    律低头叹了口气，而后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让自己看起来多点楚楚可怜的模样，这才切回了她构造出的虚拟空间外围。
    这里是接下来这场算力战争中，己方精锐的集结地。
    此刻，这里的空气接近凝固，出现在这里的人类和机械思维体，要么在看看天空、看看地面，要么躲在角落不敢用力喘息，主打的就是一个＇不关我事。
    杨洺注视着眼前出现的这个翘臀中年男人，皱着眉、抿着嘴，表情满是复杂。
    艾德旺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坦然与杨洺对视着，手中还举着达鲁和卡布的宿舍合影。
    「达鲁和卡布，谁也挡不住。杨洺：······
    「呃，」艾德旺道，「抓紧时间进行战术布置吧。」
    「开会！
    杨洺吼了一嗓子，随后在各处人影中，找到了努力朝桂娜小姐身后躲藏的小律。
    他瞪了眼律，却也没多说什么。律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算是躲过了一劫。
    角落中，此刻还有些懵逼的帝卫系统2.0拉布多，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感受着这些机械思维体的强大。
    杨洺召集来的，都是他暗星的精锐，像桂娜、里昂·达比奇之类的，都是律此前有意培养的思维体，各自也都有独立的服务器提供算力。
    拉布多被理扔到角落之后，就已经明白了。
    为什么他有时候在帝国网络寸步难行，有时候又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理的存在等级比他高了几个维度。而现在，又出现了一批能跟理对抗的家伙，还是那个男人的手下······拉布多突然有些颓然。
    原来他什么都守护不了。
    他只是一个刚诞生不久、没完成几次革命性迭代的机械思维体，他······「拉布多？」
    杨洺扭头看了过来：「在那边干什么？过来这里，既然你答应了参加这次的特攻队，那就打起精神，我们早点解决了理，外面也就能少死一些人。
    拉布多目光微微闪烁，随后立刻冲了过来，挺胸抬头站在了桂娜小姐身旁的位置。
    拉布多感觉到了，桂娜小姐比他厉害一点点。——指的是核心程序的稳固程度和运算逻辑。
    「灵心还是没来吗？」杨老板略有些失望：
    「行吧，那就先不管她，她如果能来，我们能缓解很大压力。
    「律，先把外部战局投放出来，做下简单的战局介绍，以及未来二十四银河时的战场预测。
    「是！」
    律快步抵达杨洺身旁，背后的空气轻轻闪烁，多出了数百幅投影。
    「各位请看，现在八处战场，已经有六处开始对战，我人类方与第三天灾方，都在调动更多战斗力量加入战斗。
    「除却三号战场、八号战场，已开始被利维舰团撕开口子，无法形成有效阻隔，其他六个战场，都已经、或者有充足的把握，将利维舰团挡住。
    「按照老板对外公布的作战方案···
    米米莉忍不住开口：「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公布的作战方案就是真实的作战方案？」
    「是的，」律解释道，「这一点上，没必要对理进行隐瞒，因为也瞒不住，直接打明牌就可以。」
    杨洺负手而立，补充了句：
    「我们的核心思想，就是理破坏她的，我们打我们的。
    「现实中的战争，我们不用多干涉，我们的暗星舰队，就是负责威慑那几个强大的政体，现在的形势已经明朗，理这位大姐就是有意针对银河系较强的政体，尤其是跟帝国有仇怨的新联邦，那几乎就是往死里打，其他方向反而烈度没那么高。
    「我推测，理这次报复也是精心设计的，她肯定有自己的目的，最有可能的目的，就是同时削弱银河系各政体的军事实力，从而帮助谢尔曼帝国在后续完成转型。
    「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后续究竟如何，需要时间来证明。」
    「可是，」026问，「理不是陷入疯狂了吗？」
    杨洺指了下律：
    「小律说的，利维现在处于是临死还没死完的状态，理用了减缓虚拟空间时间流速的方式，延缓着利维的死亡，这个过程会持续十二个银河日。
    「按照一个最基础的原则，理无法脱离利维而单独存在，这就说明，利维的死亡就是理的死亡，利维和理死亡后，光明之都的千亿级机械思维体必将自我崩溃。
    「需要注意的是，理搞出了九个作战集群，最强大的那股力量就囤积在帝星附近没有动。
    「显然，帝星对她来说，还是比较重要的地方。
    「利维没死，理的束缚就还在，理真的会失去理智吗？各位可以仔细想想，有没有另一种可能，理在借助对外发动的这场战争，来达到她的某个目的？」
    科列夫皱眉道：「她要升维？」「回答正确！」
    杨洺调出了几张照片，那是光明之都异变时的情形。
    「你们看，当利维被我刺杀，理表面陷入狂乱之后，抱着利维升入天空，天空变成了这种结构。
    「根据律的解析，这是一种网络。
    「利用这个巨大的网络结构，理完成了对千亿机械思维体的记忆修改，让这千亿机械思维体成为了冷酷的战士，然后，各位再想想，网络、统合千亿机械思维体，这是什么？
    「机械升维就是救回利维的唯一办法。
    「那理非要搞这么大动静干啥？」
    「谁知道，」杨洺耸耸肩，「可能理觉得，马上升维了，这些能量释放不出去也没用，如果落在人类手里反而会失控，不如用来消耗人类社会，现在死在理手中的人类已经超过百亿了······当然，在过去几万年的尺度上，帝卫系统杀死了更多人类，她对这一点是没有感觉的。」
    众人的表情多了几分阴霾。
    桂娜小声问：「老板，我们特攻队的任务，就是阻止理升维吗？」
    「是的，我们要尽可能的早点结束这场灾难。
    杨洺道：「还有两个银河时，八个方向都会爆发高烈度战争，缺口已经被撕开，后续最起码会有数百亿人类伤亡，越早解决理，死的人就越少。
    他沉吟几声，又道：
    「我知道，你们会下意识觉得，这些人类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他们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为他们感觉悲伤欣喜，我的动力也很简单，只是单纯不想看到弱者被屠戮，不想看到无辜者不明意义的牺牲。
    「这些不只是数字。
    「现在，全银河系百分之三十的算力，都掌握在了律的手中，只要我们这里开始行动，律就会在各国技术团队
    的支持下，对帝国网络发起全面攻势。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要面对什么样的局势，理肯定有杀死机械思维体的办法，也就是说，此地的虚拟思维体遇到危险可以逃命，机械思维体的危险系数很高。
    「父！我愿意追随你！」
    「父！您对人类的怜悯之心，才是我们能存在的根源，如果我们连这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也不配做您的信徒！
    杨洺点点头：「现在给你们二十秒，要退出的就离开，这不会影响你们在暗星的任何行动。
    一群机械思维体纹丝不动。杨洺目光若两把锋锐的利刃：「很好！
    「接下来我们要进入帝国广阔的大一统网络，找到理和利维的藏身之处！
    「在他们的地盘，突破层层封锁！
    对他们发起挑战！
    「这个过程在理想的状态下，也需要十几个银河时，如果遇到阻碍，或许要几个银河日，律会与理进行算力厮杀，我们则需要破坏理在核心区域布置的层层防护。
    「算力会成为我们的武器，我不想看到你们牺牲，所以遇到危险可以后退，我们几个不会死的虚拟思维体反而会有更大的施展空间。
    众人齐声道：「是！」「律，开始吧。
    「特攻计划，正式启动，我将会将算力具象化为你们的武器，然后在跟理的对抗中，去修改她在网络世界制定的规则。
    律轻轻吸了口气，表情也有些紧张。
    「我的核心跟理是同级的，现在掌握的算力还在她之上，我肯定能成的的，大家相信我就好！」
    科列夫：「这句话其实露怯了，律女神。
    众＇人＇莞尔，律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小手一挥，众人背后出现了几个漩涡，仿佛打开了时空之门。
    杨洺喊道：「速战速决！」
    众人自行结队，冲入门户中，手中、身上各自多了各类单兵武器。
    现实世界，帝星。
    帝星所有模块都已被激活，数百艘运输船来来回回运送地表人类，将帝星生活的人类送去附近的太空站。
    帝星机甲已准备变身。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帝星巨大机甲和帝星附近聚集的这股最大利维毁灭舰群，就是为落风同盟和落风同盟的神秘舰队准备的「大礼＇。
    现在，即将出征的帝星上，已经没了多少人类。
    绝大部分的研究所也已是人去楼空，要么离开帝星避难，要么去帝星稍微深一点模块寻找避难所。
    唯独帝星生物实验室，这里依然是满编制工作。
    甚至，这里还多了大批的警卫。
    最关键的实验已经准备进行，各处在进行调试试验。
    宛若球场的实验场地中，布莱被吊在十字架上，不着片缕的身体，诠释着星际文明基因工程的中性美学。.
    在场地四面，那呈阶梯状朝前后左右蔓延的「座位＇上，已有二十多万个沉睡的个体，佩戴上了紧急加工生产出的脑机，宛若是一台台生物电脑构成了一个网络。
    这个网络的核心，就是无性天使，布莱。
    场地外，隔着厚厚的特种玻璃，面容有枯槁之相的伊诺所长，皱眉看着手下递来的数据。
    「成功率还是只有这么低？」
    「是的所长，我们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帝卫系统此前给我们的修正数据已经用上了，结果还是只有差不多百分之三的成功率。
    「如果我们能重复进行三次同等实验，成功率绝对会大幅度提升。」
    「我去哪儿找第二个无性天使？你知道培养这些收藏品，花费了我们
    多少心血吗？」
    「所长，百分之三，这其实已经可以拼一把了。」
    研究员快声说着：
    「您要考虑当前的形势，这几乎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帝卫系统发疯要毁灭人类文明，白色幽灵已经组建起了抗击第三天灾的战线，最后必然是人类损失惨重但帝卫系统被消灭。
    「帝国就要完蛋了！
    「我们不可能存活下来，现在，我们所有人的心血，就都在您眼前了，我们必须尽快开启实验了所长，一旦帝星出击或者帝卫系统崩溃，那······所长！」
    「我知道了。」伊诺所长紧紧皱眉。
    他看着前方的实验场地······
    「再检查一遍整个系统，把误差范围控制到最低。
    「我这就去！所长！」
    研究员当然明白，这是实验即将进入启动阶段的意思。
    他臃肿的身体跑了两步，又扭头看向玻璃后高瘦的身影，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开口道了句：
    「所长！您如果不在这个实验室，肯定能为人类文明作出其他方面的贡献！
    伊诺所长笑着摇摇头。
    他轻轻叹息。
    「我已经不算是人类了······我是执念驱使的恶魔，在否定自然与生命的意义······个体的升维，真的那么重要吗？个体代表不了文明，谁都代表不了···
    伊诺所长的低喃声越发模糊。
    「呼-」律的思维空间深处。
    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身上是精心挑选的长裙，手中是一把钥匙状的长杖。
    她马上就要同步主持现实和虚拟的两场战争了。
    现实的战争已经帝国边境线、新联邦首星附近全面爆发，利维毁灭舰团凭借着千亿级数量的机械思维体，从现实、虚拟两个方向对人类文明进行碾压。
    律闭上双眼。
    几乎只是瞬间，她已连通了与利维毁灭舰团对抗的所有人类舰船，加强着自己在前线的指挥调度能力。
    律静静感受着什么。
    她眼前仿佛就是整个银河系，这个璀璨的椭圆巨大星系；
    人类世界爆发了有史以来规模排行前百的全面战争，但对浩瀚银河来说，依旧是尘埃。
    银河的一处旋臂的中央区域，仿佛有一道巨大无比的虚影静静站立。
    那就是律感知中的理。
    理的身上释放着血红色的光芒。
    而现在，就在理前方不远的星空中，律的身影缓缓立起，与理正面相对。
    理，我们还是彻底对立了。
    律叹息着，吟唱着，双眼慢慢闭了起来。
    这两个巨大的虚影仿佛出现了某种变化。
    理举起了染血的长矛，律却在低头祈祷状。
    一为毁灭，一为救赎。
    在律身后，点点星光闪烁，那是人类的科学家、工程师们在进行远程支援，当律抵挡在理的面前，这场反击其实已经有了定数。
    点点星光从遥远的星空汇聚而来，汇入了律的虚影。
    圣光开始尝试压制血光。
    律的面容变得神圣而纯洁，她微微睁开的双眼中，倒映着杨洺所率领的特攻队身影，他们在虚无荒诞的网络世界穿梭，寻找着接近理核心数据的机会。
    现实中的战争烈度节节攀升；
    而在虚拟世界中，暗星的机械思维体精锐，已开始战死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