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寒雁高飞,这命运的齿轮已经向未知的一隅开始转动。
身上未处理的伤口疼痛难耐,朱九这才强撑着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药瓶。
没有她的吩咐,念秋几人皆不敢进来,所以此刻只能靠她自己。
二更鼓过,营帐侧面一角突然被人自外面偷偷揭开,然后闪过一个黑色的人影。
朱九一愣,再抬头细看时正对上来人那清澈中带有喜忧参半神色的眼眸。
见朱九想要开口,他立即竖起手指在嘴边做出噤声手势,而后手脚利落地快步向朱九身边行来。
「你还好吗?」
百里晋疾步上前,伸手一把握住朱九的手臂,声音中饱含着忧虑与担心,却坚定言道:「有我在,后面的事情你不必担心。」
好些时日不见,百里晋越发瘦了,脸庞上更是透露出一种经受风霜的坚韧。
不过朱九这会看他,那一身黑色暗纹的衣衫与他很不相衬。
可百里晋并不在意这些,唯一想做的便是紧紧握着朱九的一只手,又用自己的另一只手不管不顾地轻拍她的后背,不断安慰:「别担心,我来了。」
不知为何,朱九竟有些想哭,原本在送走轩辕澈决意孤身对敌时都没有生出的怯意,在此刻却涌上心尖。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百里晋面前显露真实情绪,可对此时的她来说,百里晋的关切显得格外弥足珍贵。
「别拍了,我又不是孩子,还等你安慰。」
昏暗的月光从气窗中射进来,徐徐照在百里晋脸上,使得朱九能够看清他眼中的泪意。
「我没事了,你怎会过来,念秋通知你的?」
「不是,你白天出事的时候我就想冲上山去,可惜被轩辕澈安排的人一直看着,我脱不开身又怕给你惹麻烦。」
「那你现在怎么不怕了?」
无言的百里晋的身躯像极了坚韧沉静的山,一直坚定地守在朱九身侧,此前如此,以后亦不会变。
「饿了吗?」
百里晋不情愿地撤回拍她的手,自怀中摸出一个包着东西的锦帕,特意笑着对朱九说:「早就想给你的,没想到这一装竟装到了现在。」
「什么?」朱九毫不客气地接过,又利落地拆开锦帕,当那股香甜气味飘出来时,她不禁皱眉:「桂花糖?」
他抬头疑惑扬眉,「你不是喜欢桂花吗,这是高辛特有的桂花糖,你不喜欢?」
「啊?喜欢……我也老大不小了!」
锦帕中包裹着几个小小的金色糖块,散发出的味道却是清香怡人。
百里晋盯住朱九手里的糖,催促道:「快吃。」
朱九低下头捻起一块放进口中,很甜还有桂花的清香,像极了朱家的味道。
她机械地嚼着,偶尔看他一眼。
直到百里晋忍不住笑言:「别勉强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就像不喜欢我一样。」
「谁说的,别拿糖和你比。」
一阵低沉的笑声忽然响起,朱九抬头看向百里晋,盯得他难免有些尴尬。
他遂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是轩辕的皇后,我记得清楚。」
谁料朱九伸手将糖块递到他面前,「你也吃一个吧,我记着你说过喜欢甜的。」
百里晋顿时摇头,「我一个大男人,吃什么糖。」
朱九固执地举着锦帕,「你我是家人,百里大哥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像,让你吃就吃,快点,我胳膊疼。」
百里晋微微一愣,他从未听过朱九唤自己为百里大哥,好久后才反应过来,遂安然一笑:「遵命,我的公主!」
朱九迅速低头忍住鼻酸,心内琢磨着该如何与他继续开口。
「今日的事不是我。」
还是百里晋先开了口,她并未迟疑冲他坚定点头,「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来这一趟。」
「那你可猜出是谁了,有什么眉目没有?」
黑暗中,百里晋眼神纯粹,并不像那闪烁出异光的杀破狼星。
朱九摇摇头,声音暗淡,「暂时没有。」
「不怕,」百里晋大着胆子伸手拍拍她的后背,神色中满是安抚,继续说道:「那些人未能得手便有可能再来,我让叶昔在暗中护着你,一定保你安全。」
「一味防着绝非上策,还得要想办法引他们出来一网打尽才是,这样亦才能勾出那些人背后的主使之人。」
朱九言之凿凿,已将刚才的脆弱全部收拾干净。
「需要我怎样帮你?」
「暂且不用,」朱九注视着百里晋,面色沉静,眼神却温和如春,「你也不用派叶昔过来,我担心他们亦会寻机会对付你。」
「没关系,我手下还有别人,又不是非叶昔不可。」
百里晋将刚刚忘记取出来的药瓶递给朱九,坚定说道,「与我……还有高辛而言,你更重要,让叶昔在暗处护着你,我方能安心。」
「算了,拗不过你。放心,有任何事情,我都会让念秋去告知你的。」
凄迷的夜色中月转星移,杀破狼天象所带来的危局愈发显露无疑。
不过半个时辰,百里晋悄悄来又悄悄去,并未惊动营地中的任何人,可就算只有与他比肩而坐的这一刻时间,朱九亦觉得心中安定许多,之后唯一挂心的便只有轩辕澈了。
「这药能解大多数蛊物,你留着已备不时之需。」
她心里想着百里晋离开前留下的话,手中紧紧握住瓷瓶,半晌才仔细地收进怀中。
随后三日,整个营地再也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百里晋也没有再偷偷去看过朱九。
朱九则是每日去看一趟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轩辕澈,陪他待上一两个时辰再悄然离开。
就这样到了第四日,轩辕澈受伤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传到了大长公主与孙玉儿、青璃公主几人耳中。
「怎么了,谁非要见陛下?」
「回皇后娘娘,是……是大长公主。」
主帐中,朱九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下令将大长公主遣来的文姑姑放了进来。
文姑姑忐忑地站在帐外,嘴角紧紧抿着,直到听见朱九传召才悄然入内。
「文姑姑,你这样也太没有规矩了!」
「奴婢知罪。」
一进来便被朱九呵斥,文姑姑再大的胆量也经不起,立即跪地请罪,之后才偷偷地怯望朱九。
「说吧,大长公主殿下遣你来有何事?」
「回皇后娘娘,大长公主殿下想要见的人,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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