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印象派

    江淮夜赶到时，苏萌正蹲坐在长廊里，钱霜月在病房内的哭喊声响彻云霄。
    他没有急着进屋，而是蹲在苏萌面前，安慰了句：“节哀。”
    苏萌仰脸，看似脸上没有泪水，但红到透血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江凝怎么办？他会不会有事？”
    江淮夜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不承想，苏萌自己伯父离世，她见到自己第一句话，竟是关心江凝的处境。此时此刻，还能惦记着江凝，若让那小子得知，不得乐呵死？
    “江家不会让他有事。”
    苏萌得到想要的答案，缓缓低下头。
    “我伯父他，不可能会自杀。”
    这一语陈述，道来的平静且肯定，后面的话，她不需要说，江淮夜已经猜到了。
    苏康辉不会自杀，如今死亡那便是有人迫害，苏萌不相信是江凝动的手，自然就要将矛头对准消息比自己知道得还早，来的却比自己晚的江淮夜。
    很显然，江凝甚至要比苏萌更早一步知道苏康辉自杀的这个消息，而这个消息，是江淮夜传递给他的。
    如此种种，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江淮夜对苏康辉，定是有所监视的，只是监视的缘由，苏萌不知道。
    江淮夜摆出不可一世的模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萌。
    苏康辉已死，江凝被扣，而此刻的苏萌竟还能冷静分析当前形势，这倒让江淮夜开始对她有些认可。
    “嫂子，有话直说。”
    苏萌仍低着头，身子没有动，像一个破碎的玩偶，若不是她还能发出声音，江淮夜甚至会觉得，蹲坐在自己面前的，就只是一具玩偶。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盯上我伯父，现在他人已走，那些监视的人，是不是该撤了？剩下的，就是我们苏家自己的事，请你们，别再插手。”
    江淮夜的手指，在铁质的椅子扶手上反复敲打，发出“哒哒哒”有规律的声响。
    “我听说，苏康辉自杀后，手里有一份遗书，不知道嫂子能不能帮我拿到手？若是能拿到那份遗书，江家的人，自然不会再对你伯父母一家有所监视。”
    苏萌缓缓起身，如行尸走肉般迈进屋内，任凭钱霜月如流水一般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依旧一动不动。
    “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才害得康辉没了性命！现下他死了，你满意了！得你愿了，你开心了吧！”
    心底的崩溃加上体力的透支，钱霜月的身子，终究是没扛住，软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把伯父的遗书给我。”
    苏萌头发被打的蓬松凌乱，身子却挺得笔直，谈到遗书一事时，整个脸上，察觉不出一丝其他的情绪，像是个冷血的机器人，只为达成目的。
    钱霜月没了力气，一旁的苏娜像是找准了发泄口，一巴掌扇在了苏萌脸上。
    “你个害死我爸的罪魁祸首！你还有脸来问我们要我父亲的遗书！你配吗！”
    苏萌扭过脸，左边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五个手指印，她神色冷静，步步紧逼，迫使苏娜节节后退。
    “拿出来，我有权利知道我父母亲离世的真相。”
    “什么你父母离世的真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娜有些心虚，但依旧壮着胆子和苏萌对峙。
    “你们既然报警，让警察抓了江凝，这份遗书早晚都会被公布，我也迟早会知道。”
    苏娜双手叉腰，愤慨道：
    “你不要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我们哪有报警让警察抓了江凝！我爸出了事，连报警电话都是医院打的，现在我们家乱成了一锅粥，哪有闲工夫管你们的事！”
    苏萌心中停跳了半拍，眼神不安地望向苏哲轩，显然，她不相信苏娜说的话。
    苏哲轩双眼通红，在接收到苏萌目光时，无奈地撇过脸去，轻轻点头。
    不是他们报的警，那是谁？
    那些警察像是守株待兔般，等着自己和江凝出现，而后顺理成章地将江凝带走，不是伯母她们报的警，也不会是江淮夜，那就意味着，还有另外一拨人……
    另外一波在监视他们的人，会是谁？
    苏萌不想再和他们拉扯，直冲地走向苏哲轩，带着命令的语气说道：
    “把遗书给我！”
    苏哲轩有些犹豫，苏萌不给他多想的机会。
    “哲轩哥，你不想为伯父讨回公道吗？我不相信，他一个如此惜命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把遗书给我，查出我父母那桩案子的真相，也能还伯父一个公道。我相信，伯父的所作所为，一定另有隐情！”
    苏哲轩眉头紧蹙，双手攥拳，犹豫再三后，将内袋里的遗书掏出，递给苏萌。
    “轩子！不能给她！”
    钱霜月拼着最后一口气，对着苏哲轩大喊。
    “你给了她，她才不会帮俺们的忙！要查，俺们自己会查，用不着你个狼崽子管！”
    苏萌一步步走向钱霜月，而后蹲坐在她面前。
    “你们管？那人能将伯父逼死，也能将苏家所有人一网打尽。我们没有钱，没有势，唯一能依托的是谁，你还看不清吗？”
    钱霜月倚靠着桌角，向江淮夜伸出了手。
    “把答应给俺们的钱给了，遗书就给你。”
    江淮夜勾了勾嘴角，从内袋中掏出支票，大笔一挥，递给钱霜月。
    接过支票的钱霜月，反复确认着数额后，才同意苏哲轩交出遗书。
    空荡的医院走廊，江淮夜将遗书递给苏萌。
    “不想着看看？”
    “不了，剩下的事，交给江总了。”
    苏萌不仅是想看，更是不愿意看。
    她曾口口声声说，要查出父母亲真正的死因，甚至笃定，这一切的一切都与苏康辉有关。
    就在她得知江凝还替自己前去调查时，更是萌生出了借江凝的手，把苏康辉一举送进牢里的想法。
    可她虽嘴里说着狠话，却从没想过要让苏康辉偿命，更没料到，江凝会因此受牵连。
    若不是自己揪着这十几年前的仇恨不放手，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嫂子客气了。”
    江淮夜命人送苏萌回去，苏萌立足在别墅门口，久久不敢进门。
    她该怎么和赵琳艺解释，她会不会崩溃，病情会不会加重？
    苏萌怀着忐忑的心进了别墅，果不其然，赵琳艺正端坐在沙发上。
    屋内古老的钟表敲出三声响，已是凌晨三点。
    “赵阿姨……”
    “嗯，回来了？回来就抓紧回屋睡觉吧。”
    赵琳艺语气平缓，像是不知道江凝被扣的消息。可若是赵琳艺不知道，又怎么会这个点还没有休息？
    “赵阿姨，江凝他……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苏萌开不了口，但心中满满的都是歉意。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赵琳艺，换句话说，自己似乎都没有资格安慰她。
    若不是自己固执，又怎么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
    赵琳艺微微皱眉，良久才开了口：
    “你和江凝，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萌自然是不敢再做隐瞒，便将两人因结婚，不过是一时起兴之事，全盘托出。
    赵琳艺听完，脸色逐渐由平静，转为愤怒。
    “哼，所以说，你压根对我儿子就没有感情，只不过是玩玩而已？”
    苏萌双手攥紧了衣角，整个身子紧绷着，在听到“没有感情”四个字时，却又猛地抬头。
    与赵琳艺对视后，又羞愧地低下头去。
    “说话！”
    赵琳艺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开始疯狂搜寻着药物，并不停地深呼吸，以此来控制自己情绪。
    她脑海里开始不停回想，回想起那一日，明明阳光明媚，却成了赵琳艺终身难以释怀的一天。
    江律在客厅自顾自地收拾着东西，赵琳艺将早餐端上桌，还没开口，江律便将离婚协议书递上前来。
    “我被这家，实在是困够了，离婚吧。”
    赵琳艺吃惊到极致，试图用仓皇的笑来缓解气氛。
    “别闹……我，我去叫凝凝起床。”
    “赵琳艺！”
    江律的语气不再是商量，而是命令，用怒吼声，强逼着赵琳艺停住脚步。
    “你对我来说，早就腻了，我玩够了，你放了我，我也放了你。”
    赵琳艺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控制不住地扑进江律，求着不让他离开。
    “你外面……有人了？”
    赵琳艺忐忑的像是一只受惊的麻雀，她多希望，多希望江律给自己的答案是肯定的，那至少，至少自己还有和他争吵的理由。
    “没有。字我已经签好了，孩子你想养着就养着，不想养了，就送去江家，会有人替你接手。”
    语毕，江律不带有一丝留恋，拿起收拾好的行李便要离开。
    “江律！”
    赵琳艺回眸，一声呼喊，带着不舍，示弱，恳求……
    “别走……好不好？”
    “对不起。”
    三个字，“对不起”，将江律的决绝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今，现在面前的女人，竟也想用一样的手段，对付自己儿子吗？
    玩？婚姻在这帮人眼里，难道都是儿戏吗？
    “我让你说话！”
    赵琳艺手边的杯子狠狠砸向苏萌，若不是她最后那一秒压了压自己手里的力度，怕是此刻苏萌那张清秀的脸，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