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印象派

    苏康辉住院的消息传到苏萌耳里时，是三天后，苏萌得到消息时，先是一愣，面无表情地回了句：
    “他住院，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哲轩也自知无脸再要求苏萌什么，在这件事情里，他本是可以第一个出面化解矛盾的，但为了父母的颜面，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此刻，苏萌对自己的态度已不是从前，两人之间的嫌隙，怕是很难再有缓和的余地了。
    “抱歉，哥哥我现在要求你去看我父亲，确实有些过分，但他术后一直念叨着你……我……”
    “念叨我？念叨我什么？让我去替他交医药费吗？抱歉，苏先生，我没有那个闲钱，再帮你们家了。”
    苏哲轩心中顿感内疚与失落，苏萌语气里带着埋怨不说，对他的称呼也从“哲轩哥”转为了“苏先生”。
    “我爸说，想和你谈谈叔叔的事。”
    苏萌顿住了手里的圆珠笔，沉默了良久。
    “下周，我抽空去看他。”
    “好。这事，你也不要怪江先生，本就是我爸自己摔倒的，和他没有关系。”
    苏萌一听这话，顿时有些错愕，敢情苏康辉受伤住院还和江凝有关系？
    “他是他，我是我，他和你们家的问题，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苏哲轩有些不解，反问道：
    “你没和他领证吗？难不成那证是假的？”
    苏萌：“……”
    苏哲轩这话一出口，就将苏萌怼得哑口无言。合着那天江凝去苏康辉家中，不仅仅是去替自己出气的，还去炫耀了一番？
    苏萌没有正面回答苏哲轩的话，而是看了眼时间。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上晚自习，你快回吧。”
    “萌萌！”
    苏哲轩拦住了苏萌去路，欲言又止道：
    “萌萌，不管你和那姓江的是不是真的领证，当哥的只说一句，别动对他真情，他和你结婚，一定是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我身无分文，无父无母，他对我别有用心？请问，我有什么值得他别有用心的？”
    苏萌越过苏哲轩，快步走到前头，又转身道：
    “当初在鸿泰楼，江凝他也算是帮了你，你对一个曾帮助过你的人恩将仇报，苏哲轩，算我看错你了！”
    “难道你觉得，他是因为爱你，才和你领证的吗？”
    苏哲轩不退反进，再次走到苏萌面前与她对视。
    “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他一个高高在上的江家大少爷，就这么跟你稀里糊涂领了证，你说他只是因为喜欢你，你扪心自问，自己信吗？”
    苏萌被苏哲轩戳穿了心事，整个人烦躁至极。
    对，她与他认识，不过才短短几个月，凭什么他就要和自己领证？他到底为了什么，只是因为好玩？可比自己美貌妖艳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我信不信，和你没有关系！”
    苏萌还是本能地维护江凝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侧身猛地撞上苏哲轩的肩膀，而后走向了学校。
    “苏老师，这个颜色是不是……”
    苏萌脑子有些烦乱，错将重色的陶罐画成了浅色，莫不是身后学生提醒，自己压根都没有发现。
    “哦……不管罐子颜色深浅，它整体的黑白灰概念是一致的。”
    苏萌仓皇地解强行解释，顺手将笔与调色盘递给身后的同学，自己默默起身去了过道。
    过道里有两团纸屑垃圾，苏萌满脑子都是苏哲轩刚才对自己说过的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江凝他，到底为什么和自己领证？若是为了玩，包养岂不是比领证来得更轻松简单？
    包养？苏萌反问自己，为什么会产生江凝包养自己的念头？若是他真是打算包养自己，那自己会不会答应呢？
    稀奇古怪的念头在苏萌脑子里乱窜，什么包不包养的，自己现在可是有证的，名正言顺得好不好！
    大脑里一番博弈，还没得出结论，苏萌脑子已经不太好使了。
    “苏老师，赵主任让你去趟她办公室！”
    “哦，好……”
    苏萌打心眼里一紧张，自从上次赵琳艺和赵琳禾来了自己家中，询问自己与江凝领证一事，事后自己再见赵琳禾，要么绕道而行，要么全程不敢直视。
    现在赵琳禾光明正大提出要见自己，那是跑也跑不掉了……
    苏萌在赵琳禾办公室门口来回踱步了三分钟，一推门，甜点的香气扑面而来，没等她反应过来，沙发旁的赵琳艺已经起身，招待着苏萌进办公室坐下。
    赵琳禾和赵琳艺长得相像，但穿衣打扮压根不一样。
    赵琳禾喜欢穿职业装，一身白领制服装，显得尤为干练成熟。
    而赵琳艺，穿衣打扮略显随意，但首饰佩戴得却很是奢华。
    因此，即便赵琳艺和赵琳禾两人近乎共用同一张脸，但也能轻易分辨出谁是谁。
    “赵……赵阿姨，你，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我过来看看我儿媳妇，这不很正常的事嘛～”
    赵琳艺打量着苏萌被她握在手里的胳膊肘，实在是有些太纤细了。
    自己这么多年，生病吃药，不吃饭都没苏萌这么瘦。
    唉，这么瘦，万一怀上了，怕是她身子也受不了啊！
    “那个……赵阿姨，赵主任呢？”
    “你说小禾？哦，她去开会了，别等她，你先坐下吃。”
    苏萌尴尬地连连摆手，身子拘谨地朝后退。
    “不不不，赵阿姨，谢谢你的好意！刚刚同事说赵主任找我，我还有工作，我……”
    赵琳艺不悦，脸说板就板下来，让苏萌一阵后怕。
    想来江凝那压迫人的气势，应该是遗传自她母亲，两人在生气时，简直是浑然一体。
    “我叫你来的。”
    赵琳艺的语气已由刚才地讨好，转而变成了命令。
    苏萌瞬间服软，乖巧地坐在一旁，任凭赵琳艺将甜点都递给自己。
    见苏萌坐下，赵琳艺的语气立刻又平缓下来，不停向苏萌介绍面前的点心。
    “听江凝那臭小子说，你喜欢吃苏帮菜？你说巧不巧，我年轻时去过好几次江南，对那边的菜也可是喜欢了！回家就聘请了个江南厨子！我和你说啊，那边的糕点比菜肴更好吃，不信你尝尝！”
    苏萌僵直个身子，盛情难却下，尝了口面前的桂花糕，一阵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蒙下头去，不住地将那桂花糕往嘴里送，软软糯糯的口感，配上桂花的香气，瞬间触及她年幼时的记忆，满满的，都是母亲的味道。
    “怎么样？是不是超好吃？”
    苏萌重重地点头，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苏萌母亲来自江南，两城虽说只有三五百公里，口味确实天壤之别。
    母亲喜欢吃甜食，父亲则爱吃辣口。若要说年幼时父母有争吵，也多半是在饭桌上。
    父亲就着辣酱吃着白馒头，嫌弃母亲炒了一桌子菜，没一个能吃的。
    母亲通常不与父亲争辩，也只有在急了的时候，会把父亲馒头都扔进垃圾桶里，逼着他吃自己做的菜。
    父亲见状，则会立刻求饶，母亲和自己便会被父亲逗趣的模样，惹得开怀大笑。
    母亲做的桂花糕，苏萌就吃过两次，第一次母亲做失败了，甜腻地让苏萌下不了嘴。
    第二次母亲跟外婆讨要了诀窍，出锅的桂花糕，那叫一个绝。
    母亲曾许诺，得空了要做一堆存起来吃，可她却，食言了。
    如今面前的桂花糕，和母亲做的如出一辙，思念如洪水一般，汹涌地扑上苏萌心头，泪已决堤。
    “哟，这怎么了是？不哭不哭啊……”
    赵琳艺也没想到自己请苏萌来吃个点心，能把人吓哭，正当她手忙脚乱之时，江凝猛地推开了门，身后还有在不停向江凝保证的赵琳禾。
    “哎呀，你着什么急，你妈她不会为难……”
    后面的字还没说出口，就撞见了正在抽泣的苏萌，不停往嘴里塞糕点的场景。
    江凝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自己亲妈虐待自己老婆。
    周遭陷入一片死寂，苏萌红着眼，缓缓抬头，眼里尽是委屈与难受。
    江凝的心猛地一揪，顾不得其他，立刻冲到赵琳艺面前，将苏萌拉开，护到身后。
    “妈，我什么事都能依你……唯独她……你不要让我难做！”
    赵琳艺的脸色瞬间一沉，赵琳禾察觉到不对，立刻锁门冲上前，拉住了差点暴走的赵琳艺。
    “江凝！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长辈给晚辈立立规矩不很正常的事嘛！想当初，你妈嫁到你们江家，那规矩更是多得数不清，也没见你们江家谁替你妈说句好话！”
    赵琳艺怒气值不减反增，赵琳禾这小妮子说的是什么鬼话？哪只眼睛看到自己给儿媳妇立规矩了？一个个的！自己有那么凶神恶煞，蛮不讲理吗？
    “赵琳禾！你给老娘闭嘴！”
    赵琳禾身子一颤，立刻闭紧了嘴巴。
    此刻，抽泣的苏萌连忙抹干净眼泪，替赵琳艺解释：
    “江凝，不是的，你误会赵阿姨了，她没有为难我。”
    江凝将身后的苏萌死死护在怀里，安慰道：
    “别怕，放心，有我在，没有能伤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