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印象派

    尴尬的局面总得有一人出面解决，苏萌挨着张云起，离他最近，顺手将他抱起安抚，然后打着圆场。
    “季老师的爱人，张贺。”
    “季老师的学生，江凝。”
    苏萌左右介绍，怀里的张云起还没消停，“哇哇哇”地止不住哭泣。
    张贺向江凝伸手，想通过握手来缓解两人间的误会，江凝无视了张贺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棒棒糖，递给了张云起，示意他闭嘴。
    那糖，旁人不认识，苏萌看到便本能地觉得牙根一酸。
    他怎么还做这糖？
    “给。”
    江凝语气冷到爆，不像是哄人，倒像是威胁。
    张云起也是个硬脾气的孩子，扭头继续趴在苏萌肩上痛哭。
    江凝眼眸子更冷了，暴躁地拆下包装袋，强塞进了张云起嘴里。
    苏萌下意识地紧闭双眼，静等着张云起下一轮的哭声攻击。不承想，张云起竟停止了哭泣，抽搐着说了句：
    “好，好吃！叔，叔叔，你，哪买的？”
    苏萌的脸色是所有人中变化最大的，她诧异地盯着张云起嘴里的糖，这孩子怕是味觉有问题吧？这糖都快酸出国际了，能好吃？
    “叫哥。”
    又是一声威胁，但这次的张云起却是个被收买的小屁孩，乐颠颠地朝着江凝“哥哥，哥哥”地不停叫着。
    张云起收住了哭声，众人的脸色也都有所缓和。
    “一起吃个饭？”
    季芸挑准了时机开的口，目光先是看向苏萌，以征求她的同意。
    苏萌没有说话，季芸自当她是默认。
    江凝前脚已踏向苏萌的家门，身子却停住了。
    “抱歉，季老师，我有约了。”
    随后与苏萌擦肩，进了隔壁屋子。
    仅仅半分钟，苏萌心情如杯中茶叶，一浮一沉，终是落入了杯底，不见天日。
    苏萌强撑着脸上的笑意，淡淡说了句：
    “那我们也进屋吧。”
    明明是自己做的一顿饭，却味如嚼蜡。
    在场所有人，包括张云起，似乎都有意回避，不提隔壁屋子的人。
    但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待众人散去，人的脑子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她会去定位，会去猜测，会去思量，隔壁那人到底玩着什么把戏？
    自己不过刚搬来一天，他是从哪知道自己房子位置的？
    别说什么碰巧，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
    他要搬家，怎么也是搬去陈蕊初附近，搬到自己隔壁是什么意思？
    况且，若是以后碰见陈蕊初，自己得多尴尬？
    等等，尴尬？她苏萌为什么要尴尬？
    是姓江的搬来自己隔壁，又不是自己搬去他隔壁。何况，自己和他不过就是以前的同事而已，要尴尬也是他尴尬，怎么会是自己尴尬？
    姓江的心里攥着什么小九九自己还能不清楚？莫不就是那点心思，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可劲觉得自己是个香饽饽了？
    苏萌堵着一口气，收拾东西出门时，摔门的动作大了些，引得江凝屋内搬家公司的人被声音吸引，往自己这多暼了两眼。
    就在苏萌意识到失态时，抬头准备道歉，目光所对上之处，众人皆避之而无不及。
    “……”
    道歉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没说出口。
    自己长这么吓人吗？
    电梯“叮”一声到达十六楼，苏萌前脚刚出电梯，后脚便发现自己便利贴忘记拿，上面整理着自己要买的教辅资料。
    转身，回头，再上楼。
    电梯停在十五楼，楼下邻居点头打着招呼离开，十六楼的嘈杂声传入苏萌耳畔。
    “你们看她了没有？”
    “我哪敢看！你没听老板说嘛，多看一眼，扣一百工资！”
    “唉，我都想把我眼睛蒙上，生怕多看一眼！”
    【叮！】
    电梯门在十六楼打开，苏萌迎面撞上的三人在与她对视的那一刻，齐刷刷地闭上了眼睛。
    “……”
    苏萌走出电梯，门被缓缓关上。
    “我去，这算吗？就这样一人一百没了？”
    “不至于吧，我刚刚闭眼了……”
    “怎么不至于，早上小刘干活时见他们吵架，躲着多看了两眼被抓住，随即扣了钱，让他滚蛋了！”
    “这么猛的吗？”
    苏萌将搬运员工的话听了个大概，只觉得江凝还真是，莫名其妙！
    临近开学，书店比打折的菜场还要忙碌，各种教辅资料几乎都是要靠抢的。
    苏萌有几年没来书店了，就算是来，也无非是买支笔，买个便利贴就走。六年前都没好好买过教辅资料，六年后来买，更显得有些无从下手。
    “黄冈……五三……”
    苏萌被人群拥挤着，连手里的便利贴都看不了了。索性人群把自己拥到哪，就抢到哪吧！
    不一会，角落里的苏萌硕果累累，但仔细一查对，没有一本是自己想要的。
    所以刚刚自己在干吗？简直是浪费时间！
    “同学，你手里那本《高中语文基础知识手册》能让给我吗？我可以和你换。”
    苏萌有些累着了，微微抬眸瞄了眼自己对面的男生。
    戴着一副潮流的黑框眼镜，头发染成了银灰色，在众多文质彬彬的学生中异常醒目。
    而后在苏萌眼里更醒目的，是他手里的那本《五三》，高三数学版。
    对于苏萌而言，如果英语是自己的短板，数学就是完全的软肋，具体来说，就是自己除了语文好些，其他几门课都不太行。
    “换换换！”
    苏萌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手里的教辅书可真是齐全，《黄冈》、《五三》、《小题狂练》……
    想换的太多，一时间，搞得苏萌犹豫着不知该换哪本好。
    斟酌再三，还是挑了本《五三》，而后将手里的《高中语文基础知识手册》递给了银发男生。
    “谢了。”
    苏萌起身准备离开，却被男子叫喊住。
    “你知不知道你手里这本《知识手册》是绝版的，你确定就这样免费的一本换一本？”
    苏萌不解地望向那男子，他嘴角的笑意很是真诚。
    绝不绝版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啊，自己又不靠转卖书籍发家致富，一本换一本，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然呢？你要把你手上的都给我？”
    “也不是不行。”
    男子依旧笑得灿烂，倒是让苏萌有些不适应。
    “你是二十四中的？”男子再次发问。
    “嗯。”苏萌回答得坦然。
    “你这身打扮，还真不像个学生。”
    自己还就真不全是个学生，但有什么问题吗？
    况且，比起自己这身打扮，他才更不像个学生吧！哪个学生能染一头银色秀发的？
    苏萌有些无语，他这是故意在和自己找话题，搭讪吗？
    很抱歉，自己已经二十四五岁了，可不是十八九岁的懵懂少女。搭讪这招在自己这，完全没有用。
    男子将手里的那些热门教辅资料，一股脑儿全都递给了苏萌。
    苏萌不想接，主要是不想欠人情。
    银发男子见苏萌没有接过手的意思，便硬是将书籍塞进了她怀里。
    “以后就是校友了，别和校友不好意思！”
    “……”
    苏萌可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
    既然他盛情难却，苏萌也不是傻子，推脱来推脱去只会浪费时间，自己又不是不去付钱。而且他都说了那本《知识手册》是绝版，那多换几本也是应该的。
    “谢了。”
    苏萌接过，仔细筛选了一遍，将自己需要的都收入囊中，剩下的又递还给银发男子。
    “我就换这三本就行，其他的，我也不需要。”
    男子伫立在原地，没有要接过苏萌手里书的意思，而是紧接着问了句：
    “你叫什么名字？”
    苏萌顿了顿身子，对他的行径由感激转为无感，再由无感转为抵触。
    她随手将那些教辅资料放在书架上，看在手里那三本教辅资料的面子上，冷冷地说了句：“苏萌。”
    “你好，我叫陆川庭。”
    苏萌咧出的微笑勉强而又刻意，像是故意让陆川庭知道她心里的不耐烦。
    对，她连演都懒得演，毕竟自己大了这帮小屁孩六七岁，哪有心思跟他们在这玩“早恋”？
    “你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还没开始，就已经被人拒绝了。
    陆川庭看着苏萌离开的方向，眼里尽是深意。
    “喂，陆川庭，你看什么呢！”曹科昂的目光追随着陆川庭目光方向望去，却只能看见拥挤的人群，其他什么也见不着。
    “看我的未来。”
    陆川庭的眼里泛着光，嘴角笑意浓烈，像是尝到了蜜饯。
    “就过来买个资料，你买傻了？下午学校有个教职工会议，你作为实习老师代表，演讲稿准备好没？”
    陆川庭收了收眼里的深情，板脸怼了句：“扫兴。”
    “喂！我这是为了你好！你趁时间还早，赶紧去把头发颜色染回来，不然校长能放过你，那个姓赵的主任也不会让你好过！”
    曹科昂啰嗦得像是夏日蚊帐里的蚊子，“嗡嗡嗡”地乱飞，打不着也拍不死，惹得人心烦意乱。
    进了小区，出了电梯后的苏萌，低头核算着价格，在看到门口一身蓝衣的男人时，脸色重重一沉。
    不是吧，又来？他脑子被驴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