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谭曙

第13章


孟婆轻轻摇头。但凡还有退路,谁也不会喝忘川之水,因为,它无药可解。喝它之前,都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忘川之水穿喉而过,再也回不了头。
到底是什么原因,逼得白帝要喝忘川之水来忘情。他一定深爱着萼泪,因为爱得太深,无法离开,却又不得不离开,于是只有选择忘却。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你再好好想想。”偏偏的语气已近乎哀求,她整整等了一百年,一百年哪!
孟婆默然无语。她是忘川水神,她的眼泪,是忘川之水的解药,但是她并没有眼泪,她能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孟婆滴泪未落,偏偏却早已泪流成河,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眼泪一点一点打在石头上,突然仰起脸,急切地看着止虚,说:“可不可以把我的眼泪变成她的眼泪?你法力这么高强,一定……”
“不可以。”止虚正色道,“孟婆没有眼泪,是无可更改的事,你再不愿承认,她也不会凭空生出眼泪来,到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她又打不过白昭拒,即使和狐衣联手,也打不过,除非,“我们去找白昭拒,你,我,加上狐衣,我们一起,逼他把七宝盒打开。”
“你确定,我们三个对付得了他?”止虚问。他一问,偏偏刚升起的那点信心顿时矮了一截。他是白帝,天帝啊!岂会那么容易受制于人?
“那你说怎么办?”
“首先,我们得去查查,白帝到忘川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这应该才是事情的关键,因为那件事,让白昭拒不得不忘情弃爱,只有知道那件事是什么,才好计较策略。
“也许,他去过天命崖。”孟婆说。
天命崖距忘川不远,二者同在天界边缘,许多神仙便是对天命崖存有好奇之心,想解崖上文字,才会顺道来忘川走走,白帝也许就是从崖上看到什么玄机,也未可知。
“多谢提点,我们这就去看看。”
天命崖自浑沌初开便立于天之极,由录命司负责守护,除录命司之外,鲜有认得崖上文字的神仙,止虚恰好是其中之一。
未到崖前,止虚将自己宽宽的衣袖一抖,对偏偏说:“你变小钻进来。”
“干什么?”偏偏一时未会意。
“你不藏起来,待会儿录命司看见你,又是一桩麻烦。”
偏偏依言变成个小人儿,藏到他衣袖里,小脑袋巴着他衣袖边沿,谨慎地向外张望。
录命司除了守护天命崖,最大的使命,就是将崖上的文字抄写在天命录上。就好比人间皇宫里的史官,孜孜不倦一字一字的记录,想想真是乏味得很。
录命司与止虚真君交情本不深,但天命崖远在天际,难得有访客,他见到止虚真是喜出望外。
“止虚真君,稀客!来,来,我刚开了一坛雪藏佳酿,正愁无人对酌,止虚真君可是有名的酒中仙,千万不要推辞。”录命司一面说话,一面将酒具摆好,“你闻闻看,清香扑鼻,酒香里还有千年冰雪的凉意,一定要喝个醉倒才过瘾。”
偏偏躲在袖子里听他说个不停,心想:这录命司也真是一个人孤单太久了,一开口就是一大篇,跟个老太太似的。止虚肯定会陪他喝,喝两杯就够了,可别真的喝醉。想到这里,她用力扯扯止虚的衣袖。
止虚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杯盏交错间,有意使了些小花招,看起来大饮特饮,其实没喝下去多少。
偏偏躲在暗处瞧了个一清二楚,暗道:原来他这么奸诈!奇怪了,他徒弟魏然则怎么那么傻头傻脑,不是说名师出高徒吗?
两个人边喝酒,边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止虚问起那日白帝可曾到过天命崖,录命司回想一番,说有,还说白帝在天命崖前立了很久,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至于白帝在看些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止虚和偏偏此时都认定,问题出在天命崖上。难道,天命崖还指示他去喝忘情水?那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我当真不能再喝,”止虚拦住录命司,“再喝下去,就看不清崖上的字。”
录命司也不强人所难,道:“既然如此,真君请便,我就不相陪了。”他的酒意正浓,哪舍得放杯。
“不敢劳烦!”止虚自去崖前观看。
天命崖高逾千仞,文字游走变换,行踪不定,莫说不认得字,即便认得字,要找些毫无头绪的内容,也要费些功夫。止虚认真查找寻觅,偏偏闲得无聊,也上下左右乱望,眼花聊乱间似乎有只眼睛瞪了她一下,细看又不见了。她想,一定是上次被狐衣抓到的那只天眼,于是也使劲瞪回去。就是它,不把话讲清楚,害他们找孟婆找得那么辛苦,还白忙一场。
止虚一行行看下去,视线停在一段文字上面,只有一句话,这句话,解开他心中所有的疑惑。
癸越,祸三界,翻天覆地。
凡神仙与妖精所生之子,都叫癸越,具有祸三界翻天覆地的力量的,千万年间,只出现过一个。白昭拒若与萼泪生子,那个孩子,必定是非凡的。身为天帝,白昭拒怎能去冒那个险?他怎能不舍弃他心中最爱?在未铸成大错之前,他必须悬崖勒马,舍却儿女私情,伤也罢,痛也罢,他根本没得选择,他只能辜负萼泪。
他借助忘川之水的力量,斩断情丝,他以为一切可以就此了解,他想不到,萼泪竟是那样执迷不悟的女子。
一离开天命崖,偏偏就急忙从袖子里跳出来,盯住止虚,“你从崖上发现什么了对不对?是什么?你告诉我。”他对着天命崖默然沉思,她都看在眼里,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止虚看她一眼,不说话。
“那面破崖到底藏了什么秘密?白昭拒为什么要去喝忘川之水?你不说出来,怎么让白昭拒恢复记忆,怎么救萼泪?”如今,只剩下最后这一点点希望,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萼泪从那个盒子里救出来。
“我不会告诉你,”止虚停了停,说,“我去找白帝,让他打开七宝盒,把萼泪放出来。”
“当真?”偏偏一双黑眼睛眨也不眨地睁着,“你能保证白昭拒一定会把萼泪放出来?你能保证?”
“我保证。”
“你这么有把握,你不是骗我的吧?”偏偏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要不要我赌咒发誓?”止虚笑着问。
偏偏定定地看着他,猜测着,盘算着,最后,一点头说:“我相信你。”事到如今,也只有相信他。
“那你快点去吧,”偏偏催促他,“我回九寨等着你把白昭拒带来,快去!快去!”
止虚刚转个身,她又不放心地叫住他。
“还有事?”止虚问。
“呃——”她笑笑,深深一鞠躬,“多谢你了!”她笑得单纯真诚,像个毫无心机的孩子。
俗话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偏偏从天界打个转回来,九寨沟已经由春入夏,连空气中都微微透出热意。
秭籦也换上薄衫,玲珑纤巧的身姿,在繁花蝶影里争奇斗艳。
文际无可奈何地跟她四处跑,一会儿湖边,一会儿林间,不论去哪里,秭籦老爱拉着他。他已经渐渐地有些认命了,更何况,秭籦也实在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她总是能发现新奇有趣的东西,她总是那么率真的欢笑,笑起来,像有阳光在她脸上绽放。
秭籦一路又是蹦是跳,一个不留神,就把脚绊到,身子一顿,就往地上滑去,文际眼明手快,一把接住。“叫你慢点儿,总是不听。”文际低声责备。
秭籦有些理亏地低着头,抿着嘴轻笑,脸上因为一路小跑泛着红潮,明媚娇艳,看得文际心神一荡,忍不住俯下头想一亲芳泽。
“喂!你干什么?”偏偏很煞风景地冒出来,揪住文际的后领一拉,“你这只死孔雀,趁我不在,想图谋不轨?”
“什么图谋不轨?我们是两情相悦。”文际振振有词。
偏偏才不信,扭头问秭籦:“你说,他是不是欺负你。”
秭籦不说话,只是笑。她也搞不清楚哩!只是,文际那句两情相悦,听起来还真是不错,她是已经很喜欢很喜欢文际了,他说这句话,是不是表示,他也很喜欢她,是不是表示,她可以经常和他在一起?如果两情相悦是这个意思,实在不赖呐!她喜欢这个词。
“你倒是说话啊?”偏偏快被她急死,“你这么笑是什么意思,你这么一直笑,是不是说,你也喜欢他?”看她笑得那么愉快,八成是了。
“我就是喜欢他呀!”从看清他第一眼开始,她就已经喜欢上他了,他的美丽,让她着迷。
“你还真是坦白……我们去那边好好谈谈,”她拉走秭籦,不忘警告文际,“你不要过来打扰我们,不然,我会很生气。”
“你刚才是说真的?”偏偏问,“那只死孔雀,爱漂亮胜过一切,这个男人靠不住。况且,他是妖你是人,当你老得走不动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年轻貌美活蹦乱跳。”
“对哦!”秭籦有些伤感地垂下头,“等我老了,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他会好孤单,好寂寞,可怎么办?”
看样子她的确是坠入爱河了。偏偏朝天翻白眼,有些烦躁地扯下一片叶子在手里撕。为什么老是这样?明明好好地,却为了一个男人,搞得乱七八糟,萼泪这样,吴真真也这样,现在又轮到秭籦。爱情这东西,有什么好?只会让人神志不清,失去原来的快乐,只会带来眼泪。
秭籦一直为刚才的问题头痛不已,她想和文际在一起,可是她只是个普通人,寿命有限……哎呀!伤脑筋。
她站起来,走回去找文际。
“你去哪儿?”偏偏问。
“我去找文际。”
去吧!去吧!狐衣说过,谁爱谁,谁不爱谁,她都无权干涉。去吧,去爱吧,爱得死去活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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