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骨之梦/京极夏彦

第36章


还是说脱下来的衣服丢在旁边等等。”敦子似乎觉得很可疑,如此询问。
这种小节,长门的调查细微周到,如果有那种东西在现场,应该不会没有记录。因为死者在房间的哪个位置,以怎么样的姿势倒下,几尺几寸,连方位都查来了。木场不是负责鉴识的,即使有了这些记录,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不过这时候倒很有帮助。
“嘿,什么也没有。房间里有茶具柜和暖炉,然后只有两块坐垫,好像是这样的。嗯,寝室里也只有一床棉被而已。好像没有发现衣服类的东西。”
敦子和她哥哥一样挑起单边眉毛:“一床?只有一套棉被吗?那是朱美小姐睡的吗?”
“啊,好像是这样。朱美也如此供述,听说她一直在睡觉。”
“那么,宇多川老师是刚好外出回来吧?但是这样一来,没有脱掉的衣服也很奇怪。”
是很奇怪,又出现了新谜团了。在京极堂指出前,谁也没想到,但如果神奈川那些家伙也美注意的话……
——有问题。
如果是回家后正在脱衣服,要换穿的衣服就罢了,没有脱掉的衣服的确很奇怪。但如果沒出门在家就更奇怪了。宇多川没有铺床,也没穿衣服,只穿着足袋过了一天吗?
“衣服,浮在川上的衣服是……”关口发出带着口水的声音说,“难道他没有穿着那个吗?”
会有这种事吗?不。
“但是,那衣服是老师遇害的前一天所穿的吧?”敦子立刻点出问题。
“葬礼穿的衣服,整整两天的时间,一直都那样穿着吗?哎,说不定也有那种状况吧,但是一直穿着,然后脱掉。啊,对了。衣服是遇害后才被脱掉的,对吧。”
“就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只能这样说明。但是木场不知为何无法理解。
无论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就变成有人脱掉宇多川的衣服,这号人物把衣服带出去了。也就是说脱掉衣服的人不是朱美。
但京极堂当下便否认了:“衣服是在活着的时候脱掉的,虽说如此,对了——是让他脱掉的吧。”
到底在想什么,大家都毫无头绪。
旧书店老板又搔搔头发:“还有发型,宇多川崇的发型是?”
“这个嘛,后发根剃得很短,像这样子三七分,对吧,敦子。”关口很没技巧地说明。
敦子一点头,京极堂便质问木场:“尸体也是如此吗?”
“嗯?你是说被害者死前剪了头发吗?哎,案发当天被害者的行踪不明,因此说不定去了理发厅,记录里可没有。要不要让他们送尸体的照片过来?不……”
受到诡辩家的话所牵引,这种琐事没关系吧。
“我不懂你追查的目的。的确,如果发型和葬礼时不同,可以成为掌握被害者当天行踪的线索,但是否在理发后立刻遇害,看遗体一眼就可以知道了。如果是这样,警察也会去理发厅探查的。唉,不晓得是刻意隐瞒还是真的不知道,听说朱美对于前一天发生的事,完全没有提起。”
京极堂一脸好像没有把木场的话听进去的表情,陷入沉思,然后突然说:“这样啊,这一点也不清楚吗?那么大爷,嗯,那个,知道遭通缉的宗像民江的户籍地吗?”
“民江的户籍地?不,不知道,没听说。”
没想到会问这个问题。
“是吗?那么有关鸭田周三,警察掌握了多少情报呢?”
“鸭田?呃,呃,那个,工作人员或其家属现在的地址……”
“不是鸭田酒造,是老板鸭田周三本人的下落。”
“这个嘛……”
几乎等于零,至少木场并不知道,什么也无法回答。木场觉得能体会关口的心情了。不过,他还是认为这并没有调查的必要,鸭田既非嫌犯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请你赶紧调查,还有他的外甥鹭宫邦贵也是。你拜托一下那位老搭档,现在立刻调查一下比较好。之后就轻松了。”
“轻松?什么意思?”
京极堂当然不回答蠢问题,又沉思片刻,继续说:“剩下的,对了,穿战后返乡服男人的问题。因为我今天才知道复活的申义穿着战后返乡服,关于这点还无法确认什么,不过很教人在意哪。很奇怪。”
“可是战后返乡服很稀奇吗?哎,最近是少见了吧。的确也不太想看到……”
关口叨念,但伊佐间却飘然地阻止了他的喃喃自语。
“不,不稀奇,小关,刚刚提到的桃囿馆里也有。”
“啊,是的。现在还有,战后返乡服。”
“喂。”木场已经听不下去了。
“喂,关口。你不要这么简单就被说服了。”
“但是,大爷……”
“那不过只有这人看到了而已啊。”
无法接受只有伊佐间看到,就被视为一般观点。
两三年前,战后返乡服好像还满街都是。但是最近越来越不常见到穿那种衣服的人了。木场身边,平常会穿那种衣服的,也只有朋友川岛而已。木场借此迁怒伊佐间。
“喂,钓鱼的你别在那里随便说说。如果你看到了就不算稀奇的话,这个笨侦探也不算稀奇喽。还是说还有这种笨蛋?那是特例。你自己就很稀奇了不是吗?”
“唔……”伊佐间回答得很含蓄。
京极堂配合伊佐间这声拖拖拉拉的回应,啪一声拍了手。
“这里就是问题所在。伊佐间,那间桃囿馆,想想,比如要长期在逗子潜伏的话……”
“正好合适。”
“对,这么一来伊佐间和那男人的相遇也不是偶然了。因为那里是最佳场所……”
木场怎么也跟不上话题。
“到底是什么啦?战后返乡服怎么样了?”
虽然听见了木场的问题,但京极堂跳过他,转向降旗问话:“降旗先生。你可以说明,为什么在朱美小姐的幻觉里登场的前夫亡灵要穿战后返乡服吗?”
看着榻榻米地板的降旗,轻轻咬了下嘴唇,抬起脸。
“因为那是前夫被杀时所穿的衣服吧。除了这个之外,没有别的答案了。”
“但是,为什么不是士兵服或军服,而是战后返乡服呢?佐田申义是逃兵,所以没上战场。那么就不应该是返乡。而朱美为什么要形容穿着战后返乡服呢。”
“这太强词夺理了吧,中禅寺先生。她只是偶然如此形容罢了,对她而言,军服或是国民服没有太大的差别。战后,那一类的衣服都叫战后返乡服。”
降旗看来也逐渐习惯了整个场面。然而,那说不定是因为被异常的家伙包围住,失去了自我。
“嗯。也是。但是,我很在意这一点。如果可以解开这个谜——在这时期出现好几个穿战后返乡服的人,很不自然吧。”
——好几个?
“喂,京极,你说好几个,只有幽灵穿了,还有钓鱼池老板看到了一个而已啊。幽灵是真的,或者是幻觉,或者是捏造的,那都不是这世界上的东西,所以不能算进去。所以只有一个人,不是吗?”
“一个人吗?不,有四个。”京极堂说。
“四个?你不会算术啊。从哪里突然冒出那么多。再说,怎么了?那种东西,即使有几个也沒关系啊。如果有,也是最近才回来的吧。”
还有大量的日本人留在国外,所以说不定有最近才回国的人。即使踏上了内地的土地,如果没有家人迎接,也没有工作的话,那当然无法换衣服了。再加上现在开房战后回国船只的港口只有舞鹤,所以一直到回到故乡,都是穿着战后返乡服吧。
说看不见战后返乡服了,只是城市里的状况。又没有明文禁止,也不能说有人穿就很奇怪吧。
“是这样吗?大爷。从去年到今年,应该都没有派出载送战后回国军人的船。最后一艘回来的,我记得是前年四月的信浓丸号,不是吗?”
也许是吧。收容回国人员的工作很费事,出了麻烦,也是事实。
话虽如此……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一艘都没有吗?
“那是从西伯利亚回来的船。敦子,帮我查查战后归国者名单里有没有宗像贤造的名字,还有鹭宫邦贵,不,这个不是。然后是剩下三件衣服的所有者……”
“喂,那是……”
不懂京极堂的真正用意。虽然不懂,但好像意义深远,到底是什么……
“最后……”
似乎是要消除木场的疑惑,京极堂再度把脑髓屋舍的平面图在桌上摊开。
“最后是大爷。让我确认一下,这两间里面,宇多川的家是哪一间?”
“什么?”
不知道。
木场连这种事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吗?”
京极堂皱眉。
“不知道。”
觉得好像能懂为什么被丢在一边的理由了。木场什么也沒看见,什么也沒闻到,什么也沒摸到,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木场果然是不到现场就什么也不知道的人。这样的话——当然不可能胜过京极堂。
伊佐间发出没把握的声音。“我想是……左边吧。嗯,但是我当时发烧了,所以……”
“伊佐间去过的一定是左边吧。但是大爷,你连这基本的问题都不知道,就这样兴奋莫名啊?真伤脑筋。很难判定,不是吗?”
京极堂以责备的眼神望着木场。
“你说伤脑筋,这无所谓吧。”
对,这种事不成问题。
实际负责调查的当地搜查官当然去了现场,进行仔细的调查。当时右边还是左边,并没有形成什么大问题。是右是左,没有关系吧。正因为在纸上谈兵,才会把这无聊的事情当成问题……
这一切只不过是这能言善道的诡辩家的推托之词。证据便是,京极堂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但却没说半句像是结论的事。
木场看着京极堂。
旧书店老板双手抱胸,暂时让他的长舌休息,低下头,又慢慢地把脸抬起来,说:“真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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