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蚀爱/丁榕

    
“你是个极有才华的孩子，前途无量！我们也一向都很器重你，你可不要辜负我们啊！”    
“如果说我爱上一个男人就等于辜负你们的话，也未免太可笑了，”展圣牵起嘴角，目光又冷了下来，“我很感激各位教授的大力栽培，也想努力报答师恩，但叫我放弃世界，决不可能！你们若认为有我这样的学生丢脸的话，我可以不再参与研究！”    
研究科学与同性恋有什么关系？不是他恃才傲物，确实是教授们的想法太荒谬了。    
“展圣？！”开什么玩笑？如此人才打着灯笼都难找，怎可轻易放走？    
展圣站起身：“时间到了，没事我先告辞了。”    
留下那一群人兀自吹胡子瞪眼。    
“什么？那两个孩子居然敢这样？”校长火冒三丈地吼着，这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在校园里公开搞同性恋？这叫他们把脸往哪搁？    
“校长！”李老师看不过去地道，“那两个孩子只是相爱而已，再说同性恋又没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那么严重呢？”    
“李老师，话可不能这么说！您身为心理顾问，应该好好开导开导他们，把他们引回正轨才对。同性恋在社会上尚有争议，何况这里是学校，我不能放任自流！老师们说不了，看来只得通知他们的家长了。”    
这是最幼稚的对付中小学生的办法。情非得已，只能如此。    
这天，世界接到李老师打来的电话。    
“世界，校长已经通知你叔叔家了，为顾及面子，校方并没打算请他们来，只是叫你回去一趟，听听他们怎么说……”    
“我叔叔家？”世界有着半秒钟的惊愣。要他回去吗？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地方，叔叔婶婶总是把他当精神病人看待，尤其婶婶，更是避瘟疫般离他远远的，像怕他会突然发病似的。一般他只有还钱时才回去一趟，平日即使是假期也住在学校里。    
“世界，好好和叔叔婶婶谈，别让他们生气了。”李老师不放心地叮嘱。    
叔叔婶婶已经知道他在学校的事情了，想来一定更鄙弃他了吧？在他们眼中，他这个侄子始终都不是正常人……    
世界心不甘情不愿地踏上楼梯，脑中已经可以想象到婶婶看他的眼神了，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    
正想着按门铃，忽听里边传来阵阵声吵――    
“我早说过不要领养那个孩子！他现在居然在学校搞出同性恋来！不是变态是什么？！“这是婶婶那尖刻的声音。    
“我哪里会想到？！我以为他只是精神有些问题，当初看到他也怪可怜的，毕竟他是我哥哥的儿子呀！”    
“对！是你哥哥乱伦生下来的儿子！那个孩子出身根本不正常！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是变态，儿子也是变态！”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不要再提起来好不好？！”    
“怎么？你怕我重提家族丑闻？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有那种哥哥！还没结婚就搞大了情人的肚子，生个女儿又把情人生死，这也就罢了，他居然还强暴了自己的女儿！那个才该是我们侄女的女孩子生下世界时不过才16岁！你还记不记得那孩子自杀前做过什么？她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想带走啊！”    
“够了！别说了！人都已经死了，我好不容易才要忘掉的，你……”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得掉？！世界真应该跟着他母亲一起去的！他是个父女乱伦生下来的怪物，一定会有严重的遗传病！就算现在没疯，以后总有一天也会疯的！”    
正想与妻子理论，忽然听到门铃声骤响，一开门──    
“世……世界？！“    
世界的脸上罩着一层阴影，死死地盯住叔叔婶婶，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起伏：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世界！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回答我！”一声怒吼自平地起，死亡的灰色自世界的瞳孔深处急剧蔓延，“我要听……全部的……事实！”    
***    
玛利亚，你在哭吗？    
天使的翅膀为什么是黑色的？    
天堂上的飞雪为什么也是黑色的？    
你的眼泪为什么……又是红色的……？    
──勒紧我的脖子吧！    
让我流干每一滴褐红色的血液！    
我要把这罪恶的血，    
全部……全部都还给你！    
天使们的尸体发出腐臭的气味，    
肮脏的蚊蝇到处飞舞……    
魔鬼已经以那极为丑陋的姿势，    
一步一步爬上天堂来了……    
***    
“李老师……”    
“世界？”接到世界打来的电话，李老师忙问，“怎么样？和你叔叔说了吗？他们有没有说你什么？”    
“老师……你知道的吧……？”    
“世界？怎么了？”李老师感觉到世界不太对劲，那声音怎么变得那么微弱无力，好象随时会断气似的。    
“我的身世……你应该也知道的吧？”    
“什么？！”李老师大惊，脸色变得死白，“什么身世？你听谁说的？！”    
“婶婶说……你早也已经知道了……”    
“他们告诉你了？！”怎么会这样？！李老师不禁恨骂起世界的叔叔婶婶来。他们怎么可以把这种事告诉世界？！    
“听你的口气，他们说的确实是真的了……？”电话那边竟发出了一阵怪笑。    
“世……世界！你……还好吧？”李老师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冷汗不断地自额头泌出，“你现在在哪里？”    
“老师……谢谢你，一直那么善良地瞒着我……我不会忘记你的……谢谢……再见……”    
“世界！”李老师急忙喊着，可电话却发出了“嘟──嘟──”的声音。    
***    
老师们第一百零八次地对展圣进行开导，这回连校长也亲自出马了，看来计科系的老师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有像展圣这样的学生，究竟该说幸运呢，还是倒霉呢？    
“展圣！你不替学校想，不替自己想，总也该为你的父母想一想吧？你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多少也该考虑一下，如果你父母知道了会怎么想？”    
展圣不耐烦地道：“你们不是已经通知他们了吗？还如果什么？他们目前在国外，回来也好，我正想跟他们说个清楚。”    
“你……”    
正要开骂，李老师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连招呼也没打劈头就问：“展圣！你知不知道世界人在哪里？”    
见李老师神色慌张成这样，又听她问起世界，展圣也紧张了起来，“世界怎么了？”    
“我接到他的一个电话，他好象发生了一些事情，语气很怪，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他就挂断了，现在我到处找他……“李老师心焦如焚地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展圣的心忽地缩紧了，他抓住李老师的手臂追问着。    
“这一时之间也难以说清，”李老师把他往外推着，“总而言之，你快去找他！世界……世界他很可能会自杀！”    
宛如晴空中划过一道霹雳，展圣整个人都僵住了。刚才……老师说什么……？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去呀！”见他还呆着，急得李老师更大力地推着他。    
猛地被摇醒，展圣立刻拔腿就跑。恐惧急速地攫住他，他从没哪一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世界！千万别做傻事呀！    
“李老师，这……是怎么回事？”校长回过神后忙问道。    
“啊！校长！请快派全校师生去找莫世界同学！他真的有可能会自杀！”    
***    
你的父亲实际上也是你的外公！因为你的亲生母亲就是他的女儿！她被父亲强暴后便发了疯，你是在她发疯的时候生下来的！近亲相奸！你身上一定有着遗传下来的疯狂基因！    
婶婶在一气之下，不顾一切地将他的身世全盘托出。    
天地在那一刹那仿佛都暗下来了……好冷啊，六月的天气怎么会这么冷……六月的阳光怎么会这么暗……？全身都好冰凉啊……冷得只想打抖……    
圣……你为什么不来？我好想被你紧紧地抱住！我这么冷，为什么你还不来抱我？！    
不……你还是不要来了……因为我的这个身体就快要腐烂了……会弄脏你的……你说过，你爱我的心……可是……我的心上也爬满了毒蛇！我的体内流的是被诅咒的血，总有一天它会化为魔鬼吞噬我的全部！在我还清醒地爱着你的时候，在我还没有把你扼死之前……我想守住这即将融化的幸福……这里是你我有着共同记忆的地方，就在这里…………    
──你是个被诅咒的孩子！你不该生下来的！为什么你还要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你还不死？！    
你只会害死所有爱你的人……    
妈妈，我还是没能摆脱你的诅咒……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圣……对不起……我也许要失约了……    
我看到了……站在天宇上的……不是玛利亚……    
而是黑色的撒旦……    
他向我伸出手来，说要把我接到天堂上去……    
可是……天堂上全是天使的尸体……    
“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