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灵系列(之一)

别人谈起他的时候，大概也只会说“岳珠儿的那个绿帽丈夫”。
他不知道怎麽去面对那样的前途，他不想要那样的前途。
而现在他想到最多的人，居然不是让他落到如此境地的岳珠儿，而是凌晓菁。
不知道凌晓菁听到他的事情之後，会怎麽想呢？
会觉得他活该如此下场，当个笑话……或者是，多少有些怜悯惋惜？
林坤用被子捂住头，眼角有泪水慢慢泌出。
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愿意在凌晓菁身上看到。谁都可以笑他、可怜他，只有凌晓菁不行。
只有凌晓菁不行。
就这样辗转反侧到深夜，他身旁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在静谧的空间内显得突兀尖锐。
林坤想也许是客房服务，用被角擦了擦眼泪，勉强打起精神拿了话筒，尽量控制著声音开口：“喂？”
虽然他现在心情不好，但还是不愿在外人面前失态。
“先生您好，请问需要服务吗？”电话彼端传来一个年轻女声。
林坤想起今天晚饭没吃，於是回答：“是，我肚子有些饿了，你们有没有夜宵？”
女声咯咯的笑了一阵子之後，回答林坤：“有的，先生您稍等。”
林坤挂断电话，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和情绪，不想让服务生看出自己狼狈的哭过，毕竟那样太难堪了。
等了一会儿，门外响起那个女声：“先生，您的夜宵。”
林坤开门，看到一个打扮过分时髦的浓妆女郎站在门外，笑嘻嘻的望著他，用两根手指挑著一个打包的饭盒，在他前晃晃：“打包的煲仔饭外卖，带水果和银耳汤。”
她不是很漂亮，却丰满高挑。眉眼之间的顾盼神情，居然有几分像凌晓菁。
很明显，她不是服务生。
林坤很快明白她是来做什麽的，然而错愕了片刻之後，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麽想法，居然侧过身子，放她进了房间。
“您慢用，我先洗个澡。”女郎将饭盒塞给他，朝他抛了个媚眼之後，踩著高跟鞋走进浴室。不一会儿，浴室内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林坤吃完那盒饭之後，女郎正好从浴室出来。
林坤坐在床上看著穿著镂空黑色性感小睡裙的她，讷讷的开口：“你、你叫什麽名字？”
他之前生命中只有过两个女人，私生活也算检点，对这种事情总还是有些不习惯。
“做我们这行的，就算说了名字也不是真的。”女郎笑笑，走到林坤面前，将涂著大红蔻丹指甲的手指按在他的胸膛上，“我看先生您，也不是想听假话的人。”
她洗澡之後露出浓妆下的真实面孔，眉眼看上去更像凌晓菁了，还有那种略带强势的态度也像。
“那我叫你晓菁，好吗？”林坤忽然间觉得有些眩惑了，“今天晚上……不要走了。”
“好的。”她嫣然一笑。
……
这一夜他们在一起，各取所需。
********************
次日清晨，林坤是被无数喧嚣人声惊醒的。
林坤睁开眼睛坐起身，从片刻间的迷糊到惊恐，用被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大声喊：“你们是谁？！怎麽会到这里？！不要拍！”
天哪，一群人包围了他的床！还有人拿著相机在拍！这究竟是什麽天杀的状况！
林坤微微别过眼，看到身旁和自己一样赤裸的“晓菁”，心里更加惊恐，失措到声音尖厉：“你们擅自闯进私人空间，我要报警！”
却听见人群中有人嗤笑：“报警啊，报警才好呢，嫖妓的都不怕，我们怕什麽？”
“该拍的都拍到了，我们走吧。”
紧接著，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声之後，一群人呼啦啦散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了林坤的房间，留下林坤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倒是“晓菁”先反应过来，长腿一迈下了床，开始穿衣、收拾自己的东西。
林坤呆呆的看她做这一切，看著她穿好衣服，走到自己面前，嫣然一笑：“先生，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我也不收您的钱了，bye。”
说完，她居然就这样脚步轻快的走出房间，留下林坤一个人。
林坤不知坐了多久，停转的大脑才开始再度运行。他抖著手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拨了邹老板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就通了，电话彼端传来邹老板的声音：“喂？”
“是我，邹老板。”林坤的声音急切中带一丝颤抖。
也许是听出了林坤声音的异样，邹老板在电话彼端问道：“林坤，发生了什麽事吗？”
“……”
林坤咽了口口水，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邹老板。
“唉呀，可能是些无聊的记者吧。”邹老板在电话里夸张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我尽力花钱帮你摆平啦。眼下最重要的倒不是这事了，你知不知道，珠儿昨天夜里因为流产进了医院？”
林坤听了这句话，只觉得脑袋里轰的响了一声，然後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问：“不、不可能吧？”
“是真的，林坤。我建议你现在就去本市的扶危医院，去看看珠儿。”邹老板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
从昨夜到今晨经历了这麽多事情，林坤这时候的感觉已经变得有些麻木，反而不觉得太过慌乱震惊了。
他听从邹老板的建议，简单的梳洗了一下，离开旅馆，打车去了扶危医院。
背後灵之换灵（六）
  六
  
  岳珠儿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泄进病房的晨光，听到病房门外传来的隐约争执声。
  病房门外是无数想要得知她流产真相的记者，是正在挡下那些记者的医护，她知道。但她现在一点不慌乱了，也不再总是提心吊胆。
  因为她一直想要保护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她现在的内心很平静，死一般平静。
  有人说过，对孩子的爱这种东西，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是在孕育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对孩子产生了爱。
  而男人，则是在看到孩子落地的那一瞬，才明白如何去爱孩子。
  所以林坤不明白她是如何重视珍惜腹中的这个小生命，甚至胜於她自己的生命。
  或许她从前有错，或许她爱过林坤，然而现在她对林坤，只剩下恨了。
  恨的入骨入髓。
  躺在病床上的岳珠儿忽然勾起唇角，笑了笑。
  既然林坤毁了她最珍视的东西，瞧吧，她绝对不会让林坤好过。
  ……
  安齐眉戴了顶棒球帽，将帽沿压得很低，站在扶危医院住院部大楼底下的一个静谧角落。
  住院部岳珠儿的房间外，现在非常热闹，但这里正好相反，除了安齐眉之外见不到半个人影。
  “安奇陵，出来吧，有大生意要做了。”
  安齐眉背後的空间泛起水样波纹，安奇陵打著哈欠从里面走出来，抱怨著：“什麽大生意这麽急啊，我刚睡著，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
  “今天的这个灵魂很有价值，影星岳珠儿。”安齐眉抿嘴微笑，“每个女孩子做梦都想换吧。”
  安奇陵慵懒的半眯著眼，揉了揉长发：“我们之前没有和她签合约啦，应该不会那麽好收。”
  “放心，我们有她不能拒绝的条件。”安齐眉微笑。
  “什麽条件？”安奇陵好奇的问，“一个已经决定死掉的人，一个什麽都没有了的人，有什麽条件能让她把灵魂交给我们？”
  “所以说，就算再过个几百几千年，你都不会了解女人。”安齐眉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安奇陵，我们等著瞧好了。” 
  
  ********************
  
  林坤赶到岳珠儿病房门口的时候，马上被一堆记者团团围住。
  “林先生，请问珠儿在这个时候流产，是不是和豔照的事情有关？”
  “林先生，岳珠儿昨天夜里流产，你现在才赶到，是不是有其它隐情？”
  “林先生……”
  记者们接二连三的提问让林坤的头皮发炸，他有些失措了，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场面。
  然而就在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了，岳珠儿从病房内走了出来。
  她身著病号服，赤脚穿著棉拖鞋，散著一头蓬乱起毛的长发，脸色透著某种凄厉的青白。她现在的眼珠看上去非常黑，却黑的没有神采，像是用乌木雕出来的般。
  影星岳珠儿，从来都明豔照人，从没有用这样狼狈的形像出现在公众面前。
  在她出现的刹那，在场者的呼吸似乎都停顿了一下。但记者们出於职业习惯很快反应过来，有的拿出摄影机猛拍，有的凑到她面前开始提问题。
  “大家不要著急，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岳珠儿看著眼前这些记者，看著林坤，白的近乎无色的唇朝上弯著，乌木般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只有一片死寂。
  这时候没有人看出她真正的感觉如何，亦没有人在乎她真正的感觉如何，记者们只看到她出来了，就蜂拥般的摄像提问。
  而林坤被她转移了焦点，不但没有设身处地为她著想，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表情。
  她是独女，她的父母在一年前因为车祸，双双遇难。
  是的……这世上，还有谁会真正在乎和关心她？谁会保护她？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坚强到，在任何状况下都可以保护自己，却还是不行。
  岳珠儿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扩大，眼中的死寂也越来越深：“诸位，你们聚在这里会打扰到其他病友，有什麽话我们到天台上去说，在那里我会有问必答，好吗？”
  记者们自然齐声同意。
  “可是你的身体状况……”她旁边有护士担心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