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狙击手

    小个子靠在一段篱笆上，很认真地看着盖茨他们为母牛接生。杨锐走过来，看小个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棚子，便没打扰他，也靠在篱笆上，一起看着。
    小牛的头露出来了，母牛松口气地叫了一声。附近的士兵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不常见的情景，有人还在指指点点，脸上满是兴奋。母牛再次发力，慢慢挤出小牛的身体；盖茨和韦伯已经从刚才的惊恐中走了出来，现在正专心地帮母牛向外拽小牛。
    “哞——”母牛用上了最后一股力气，小牛终于出了母亲的身体。盖茨他们把它轻放在地上，松了口气。士兵们打起了口哨，庆祝这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母牛伏在地上，气喘吁吁；尽管如此，它还是亲自咬断了脐带，一点一点为自己的孩子舔掉带血的胎衣。
    [4] 牛仔
    盖茨和韦伯洗干净手，也来到篱笆这里，和小个子并排靠着。他们都在看着那新生的小牛，它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它的母亲不停地嗅着它，舔着它。
    “很有意思。”小个子突然说。
    “是啊，”盖茨应道。“我干农场几十年了，还是觉得干不够。天天都有新鲜事发生，就像今天，我做梦都没想到我的农场会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劫持。”
    “你恨我们？”小个子看着他问。
    “为什么要恨？”
    “我们叫你们杂种，而你们叫我们臭虫。”
    “哈，”盖茨笑了。“那是你们军人的想法。我就是一个农夫，只想干农活，吃饱饭，活一天就开心一天。人得学会满足。”
    “可在你们看来，是我们抛弃了你们，而现在又来抢你们的家园。”
    “这个星球是我们共同的家园，没什么你的我的。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当年我抽到了进入地下的签，但地下不是干农活的地方，所以我就没去。反正我的家也没被污染，何不继续过自己安稳的日子。”
    “那你就不怕我们杀你灭口？要知道我们是在秘密行动。”
    “有点，刚开始的时候吧，可后来就不怎么怕了。我知道我这辈子没得罪过谁，不会有什么仇家；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不怕遭天谴；如果哪天我真的要死，那肯定是上帝在召唤我。不过，你们要杀只杀我吧，韦伯那孩子是我雇来的，我可不想死了还欠别人的。”
    “我可不这么想。”小个子还在看着那小牛。它正挣扎着，想站起来；母牛在旁边用鼻子顶着它，想帮它。跌倒了几次之后，它终于颤颤悠悠地站住了。
    “我很遗憾。”盖茨失落地说。他看着韦伯，那孩子正同卢兹和弗劳瑞谈着什么，看样子他们聊得很投机。
    “嘿，你们真的在独立日时开舞会？”鲁兹问。
    “当然，”韦伯耸肩道。“年年如此，只要是美国人都很重视这个节日。”
    鲁兹噘起下嘴唇点头，表示赞同。
    “那杂种们呢？”弗劳瑞在一旁插嘴问，看韦伯皱了皱眉头，他马上又改口：“哦，就是你们的士兵。”
    “我说过，只要是美国人就过，难道你们地下的臭虫们不过。”韦伯看这些士兵并不是那么凶巴巴的，便大胆回敬道。
    “对，我们当然过。”鲁兹看着弗劳瑞笑着说，显然他也不生气，因为他觉得韦伯并不是冲他，而是针对那个傻冒丹麦仔。
    “很抱歉，我不是美国人。”弗劳瑞说完，冲着鲁兹做了个不满的鬼脸。
    “我早听出来了，你们欧洲佬的英语真硬。”韦伯又笑嘻嘻地对弗劳瑞说。三个人都哈哈笑起来。
    “我的意思是，”小个子转过头看着盖茨。“我可没想过要杀你们。”
    盖茨被这个大喘气给逗乐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人就怕死，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干农场很有趣吧？”小个子问。
    “当然，天下最好的职业。”
    “战争结束之后，我也想开个农场，在那过完我的下半辈子。”
    “是么？”盖茨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士兵。“到时你可以找我，我这方面经验丰富。”
    “谢谢。”小个子微笑地说。
    突然，他们听到一阵马的嘶鸣。循声望去，一匹白额白蹄，通身枣红的马在上下翻跳，旁边杰弗逊正死拽着它的缰绳。盖茨和小个子马上跑过去，盖茨打了声口哨，那马立刻稳定了不少，不过还在摆着脑袋转圈。
    “杰弗逊，松缰绳，你拽疼它了。”小个子喊道。
    杰弗逊赶忙松手，那马马上不闹了，低下头喘着气，发着鼻音。
    “杰弗逊，你脑子有病吗？”格兰特也走了过来，生气地吼着。
    “对不起长官，我只是想摸摸它，没想到它反应这么大。”
    小个子走到马边上，轻轻摸着它的脖子，捋着它的长毛。马很顺从，眼睛里露出享受的神色。
    “摸马不能乱摸，你肯定没轻重地碰到了它的眼睛或是鼻子。”小个子对杰弗逊说。
    盖茨在旁边看着，眼神中带着种欣赏。“看来你很懂马。”
    “一点点，这真是匹好马。”小个子很喜欢地看着马说。
    “想骑么？”盖茨看出了他的心思。
    “可以么？”小个子的声音有点兴奋。
    “现在可不行，你这身可不是骑马的行头。”盖茨打量着说。“我家里有全套装备，还是新的，是准备过几天送我小儿子的生日礼物，他身材个头跟你差不多。想试试么？”
    小个子心活了，他恳求地看着格兰特，“长官？”
    格兰特看看表，“杰弗逊，你跟他一起去。”
    “是，长官。”杰弗逊应完，便和小个子与盖茨进了房子。
    当小个子重新出现在房子门口的时候，士兵们中爆发不小的轰动。
    白色的牛仔大沿帽，麻布小红围巾，淡黄底小黑格衬衫，外面是件棕色牛皮短马甲，黑色大扣宽皮带串在深蓝的喇叭口牛仔裤上，油亮的棕红色马靴上挂着锃亮的钢马刺；小个子每走一步，马刺上的刺轮都会转几圈，发出叮叮的响声。
    “哇噢，头，你今天帅极了！”卢兹马上上来称赞道。
    “闪远点，马屁精，我给头录下来。”雷诺扳下头盔上的电视屏，对好视窗后启动PDA上的录象功能。
    小个子露出了其他人都很少看到的笑容，走到枣红马旁，向盖茨点了点头，然后抓着马鞍，踩镫上马。一拉缰绳，枣红马很配合地嘶叫着尥起前蹄，立了起来；然后它后腿一蹬，在农庄里开始了狂奔。
    士兵们兴奋地口哨连连，举枪致意；若不是怕被敌人发现，他们早就鸣枪尽兴了。
    “真是个好牛仔。”盖茨看着熟练驾御坐骑的小个子，感慨道。
    杨锐在旁边，微笑地看着。突然，他问：“我不明白，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可能不久我们就要去杀你们的士兵；可你对我们好象一点私心都没有。”
    “我能怎么样？现在我的命在你们手里。”盖茨回答。看杨锐似乎并不是太相信，他又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夫，政治那些东西我并不关心。战争我阻止不了，所以我只能按照我的方式去对待每一个跟我有接触的人，不管你是杂种还是臭虫。至于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想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杨锐笑了：“世界上像你这样与世无争的人太少了，如果再多点，可能就不会有这场战争了。”
    盖茨也笑了：“倒是我有些疑问，看你们这样好象并不怕你们的对手发现你们的行踪。”
    “我们是不怕，”格兰特接话了。他指指制服上的猎狗标志，说：“记住这个标志，如果他们问起你，你可以照实说。我们不求你能隐瞒什么，不过为了我们的任务，一会你们吃完晚饭，我们还是会委屈你们一下。”
    “我明白。”盖茨点头道。他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驱马狂奔的小个子。
    夕阳下，霞光中，策马奔腾的小个子和他身下的枣红马被镀上了一层闪耀的金色，如同一尊活动的雕塑。在这纷争的世界里，他和它尽情享受着那片刻的自由时光……        
    [5] 备战
    ……我能看得出来，那时的芬治很开心。记得刚认识他的那天，他就说过他想开个农场，过过牛仔生活；一直以来，他都没少叨咕。这一次，他算是如了半个愿望。自从那次在法明顿防线里的长谈之后，他好象恢复了不少，不再一个人发愣了；谁都一样，有什么事说出来就比窝在心里好，人总要向前看，就像他说的“人总不能活在过去”。可比起我们刚认识时，他还是有很大的变化，也许那个爱冲动的小个子真的死去了，留下的只不过是个跟他长得一样，性格却决然相反的一个人。他的乐观、幽默、豪放难道都一并死去了么？战争，真是个魔鬼。
    昨夜，摧毁那个加油站之后，我们又回到了地下。值得说一下的是，在我们离开农场之前，还是把盖茨他俩给捆了起来，堵上嘴。今天他的家人应该回去了，他们应该已经被放开了吧？不得不说他是个好人。
    现在，我们正穿着便装坐在悬浮列车上。指南针显示，我们在向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