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狙击手

    杨锐放下胳膊，关上P35的保险。“你怎么来了？”
    “透透气，来，我帮你。”弗劳瑞拧开了另一个塑料桶，跟杨锐一起把油倒进铁桶。“我还有点不明白，你说我们如果撤出阵地，那下一步该做什么？”
    “我又不是指挥官，哪会知道那么多？”
    “得了，就算你不知道，凭你的脑袋也能猜出来。应该庆幸你不是我们的敌人。说说看。”
    “两种可能，进攻我们的真实目标，或是接着在别的地方迷惑对方。这就要看指挥部那些人的胃口了。”
    “那这个阵地呢？不要了？”
    “敌人已经选择了这个位置作为突破口，这里要与不要也没什么价值。”
    “那面前的这些敌人呢？费这么大的劲把他们包围起来就是为了演戏？”
    “我也只能想到这了。说实话，我说的都是推测，有时我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面前的这几十万人，我们是无论如何不能放掉的，他们既是诱饵也是我们的猎物；但怎么吃掉他们，我没想通。还有猎狗的真实任务，我们不能老在这待着，虽然我有预感我们会撤出这个阵地，但我们一走，对地上人就没什么迷惑价值了；上面不会让我们白演这场戏，可怎么收场……”杨锐苦笑着摇摇头。“对方的海军是我们的一个大威胁，可如果向内陆攻击，地上军绝对会对我们实施夹击，把我们做成人肉三明治；下一步的进攻方向也是我的一个大疑问。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事，看样子上面早已安排好了，只是让很多人都猜不到而已，我们要做的就是执行。”
    “过了今晚，我们就会知道一些了，对不？”弗劳瑞倒完塑料桶里的油，又晃了晃甩掉残油。
    “但愿。明天这里肯定会成为战场，我可不想再像攻打124师时那样，打一场残酷的阵地战。”杨锐也倒完了油，收拾好一切，他从口袋里掏出为这次任务配发的酒精棉。弗劳瑞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棉花。
    “撤！”杨锐一挥手，把烧着的酒精棉扔进油桶。火焰腾地从柴油桶里蹦了出来，窜出老高。
    “回掩体。”杨锐和弗劳瑞一前一后，猫腰低头地在战壕里穿梭。
    “嗷——”地上人的炮弹如期而至，叮咣地砸在还是热乎乎的土地上。
    “轰——”一枚炮弹在壕沟边爆炸，把正在里面移动的杨锐两人震了个趔趄。
    “奶奶个叉的，用得着瞄这么准吗？”杨锐大骂道。他前面，弗劳瑞躺在地上，不停地眨着眼睛，晃着脑袋——显然他被震得不轻。杨锐跳过他的身体，抓着他的子弹袋的绑带，拖着向掩体跑。杨锐知道，这时的弗劳瑞平衡系统暂时无法控制他的身体，如果让他站起来，没准会因为无法控制身体高度而被对方狙击手发现，或是被弹片击中。工事口，正在用弹道雷达定位对方炮兵阵地的卢兹看到了，赶忙过去帮杨锐把弗劳瑞拖进了掩体。
    “受伤了？”小个子问。
    “应该没事，被震蒙了，给盆凉水就好。”杨锐擦着汗回答。
    “哗——”一泼水浇在弗劳瑞的脸上，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妈的，这什么味？”刚清醒过来的弗劳瑞闻到了一股臊臭味，他又抬起胳膊在上面仔细嗅嗅。“天啊，我的嗅觉失灵了！”
    “放屁！”雷诺说。“那是我昨晚的尿，忘记倒掉了。”
    “噢！该死！”弗劳瑞恼火地摘下头盔就扔向雷诺。“还不给我找条毛巾！”
    多数人都捂着鼻子，哈哈大笑，只有弗劳瑞在骂骂咧咧地擦着自己头和身上的尿液。
    [11] 小个子的对手
    夜很静，静得吓人。硝烟慢慢散掉，却依旧看不到天上的星月——漫天的乌云压在了战场的上空。天地是一片漆黑，依稀的火光在这黑暗中似乎也没了劲头，爱死不活地颤悠着。远处如同被黑暗吞噬了一样，没有一点有距离感的存在，只有偶尔的闪电光辉，却也只能照出云团的轮廓。
    “要下雨了。”小个子在工事口蹲了下来。
    “是啊，如果有行动，这是个好天气。”杨锐一直坐在工事口，看着外面的黑暗。
    “你不去睡会？”小个子看着他问。除了在外面警戒的，其他人都在工事里睡了。没有床，他们干脆躺在地上，反正训练的时候，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睡法。没有地方躺的人就随便找个地方靠上，磕着头打瞌睡。
    “不困。”杨锐回答。
    “得了，你说过那只是你的推测，说白了也不过是我们无聊时的闲谈；你别太当真，就算什么都没发生，也没人会计较的。”小个子劝说道。他的感觉，杨锐的猜想不无道理，但这个局要是这么布，对于要吃掉对面五十万敌军来说，未免有些太复杂。所以，他是将信将疑。但他还是从这点看出了杨锐骨子里的军事才能，如果眼前这个男孩能在西点或是中国陆军指挥学院深造的话，那他决不会是坐在这里作一个普通的特种兵。
    “那个，呵，我并不在乎；不过也有点在乎。”杨锐转头看着小个子说。“如果这个战机不抓住的话，我还真觉得有些可惜。”
    小个子少有地笑了：“那又怎么样？你又不是指挥部的那些参谋。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了。”
    “你笑了。”杨锐微笑着说。
    “很意外么？我以前难道没笑过？”
    “从那事之后，我就很少看你笑了。”杨锐感到有些难以启齿，西蒙的死对小个子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猎狗里的人在他面前都尽量不提此事，所以杨锐只用“那事”来一下代过。
    小个子苦笑了一下：“谁都不能总活在过去，不是么？”
    杨锐点点头：“对。”
    “我虽然失去了西蒙，但还有你们这些朋友。”小个子很诚恳地看着杨锐。“谢谢你们。”
    “没什么，”杨锐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失去西蒙我们都很难过，但如果沉迷于那种痛苦的话，西蒙在天堂上也不会安心的。”
    “想听故事么？关于我和西蒙的。但愿那小子没跟我抢过版权。”
    “他只说过你是个小混混，你还抢过他的钱，被他打趴下了。”
    “这个混蛋！”小个子笑骂道。“不过他说得没错。我是个核战孤儿，在教会的孤儿院长大，后来在教会的学校里上学。因为讨厌神甫的霸道而跑了出来。后来我在街上当乞丐，认识了一些狐朋狗友，跟着他们抢钱度日。一次路过一所学校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学生，就是西蒙。我听说过他，学习很好的一个孩子，也很乖，所以我想从他身上弄钱应该很容易。于是我跟着他走到一条冷清的小街上，要抢他。可没想到，”小个子摇摇头。“他很快就把我撂倒了。我不服气，后来找了几个朋友去报复。”
    杨锐认真地听着，那时西蒙也就是讲到了这，他们便去救安迪尔了；而第二天，西蒙却……
    “我们找到了他，”小个子不知道杨锐此时在想什么，接着讲。“没想到他依然是那么顽强，我们五个人一起揍他，他却一直盯着我打，出手还挺狠。直到被打得动不了，他才停手，可那时，我除了躺在地上喘气就再没别的力气了。”
    “两败俱伤，你们还真不怕死啊。”杨锐打趣道。
    “不怕死的是他，他那么揍我，给我感觉是在教训我。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时躺在地上看着我的眼神，是一种藐视，对我能力的藐视。”小个子点了支烟，吸了一口。“后来我们都进了医院，足足躺了一个礼拜。出院后，他依旧上他的学，而我却进了少管所。”
    “觉得很不公平是么？”
    “有点，不过我还是不服气，在少管所里开始疯狂地锻炼身体。三个月后，我被送回了教会学校，免不了被神甫一顿打骂，可让我自己都吃惊的是，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再跑出去过。也许是跟西蒙那一仗把我给打清醒了，让我明白了自己还不足够强壮，不足以在这个世界上拼出自己的空间。身体上可以通过锻炼，而这里，”小个子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还差很远。所以我想到了，自己要多学点东西。”
    “你？”杨锐怀疑地看着他。
    “别不相信，能进猎狗的人没有笨蛋，也没有文盲。虽然不像你们读那么多书，但我也没少看。后来我觉得光书本上还不够，毕竟我天生不是个啃书本的人；于是我再次离开了教会学校。当然，这次不是偷遛出去的，我找了份工作，光明正大地到了社会里。几年里我做过很多工作，服务生、快递员、出租车司机，最后我在一家保安公司里稳定下来，而且还兼职加入了国民警备队。那时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再遇到那个叫西蒙的小子，我非让他知道，我不是个孬种，无论打架还是阅历，我都比他强。”
    “那你没找过他？那对你来说好象不是件难事。”
    “我找过，得到的消息是：他上大学了，在内华达。”小个子耸耸肩。“他这招可真狠，又把我比下去了。虽然，他只不过是走自己的路，并不是针对我。可我那时很偏执，总觉得是他故意要跟我过不去。”
    “我明白了，无形之中，你一直是把他当作了你的对手，而这种所谓的偏执就是你成长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