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青青

23 第二十二章 小伟的伤心(上)


我这才缓过味来。
    猛转身,扑过去,揪住那个浑蛋的脖领。
    “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我捏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跟你无怨无仇,你小子敢玩我?”
    他憋得喘不过气来,居然还是在笑。
    “关我什么事?”他漫不在乎地看着我,“那小子生的是你的气。”
    我愣了一会儿。
    手上的力气,慢慢放松下来。
    凭心而论,我是在借题发挥。
    让小伟伤心的人,不是范冰原。
    是我。
    我让季宏伟伤心了。
    虽然我惹毛过他无数次。
    我从来没有让他伤心过。
    小伟那双黝黑的眼睛里,那种安安静静的神情,我已经有那么多年没有见到过了。
    这一次害他伤心的人,是我。
    范冰原整理着衣领,咧着嘴笑。
    “本来想看看那小子发火的样子,谁知道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我捏紧拳头照准他下巴,一记右勾拳,就擂了过去。
    他大叫一声,美丽的脸蛋扭曲变形。
    在这里就餐的人,早就已经在关注我们这边的情形。这时候不再遮遮掩掩,直往这边瞧。
    还是得承认,范冰原这小子还算有风度。
    挨了一记迎头痛击,他居然坐在那里没有动。
    虽然他摆在桌面上的两只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但是我猜他之所以肯忍让,跟我握在另一只手里的那枚不锈钢叉子,不无关系。
    我的指节骨,痛得要死,脸上却学他也是笑笑的,“范师兄你那么聪明美丽,怎么会白费力气呢?你看不到季宏伟那小子发火的样子,那不要紧。我段青青发火的样子,可以免费给你瞧。想看多少次,都完全没有问题。”
    范冰原美丽的脸上,神情变幻。
    终于,他笑了出来。
    “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他好心地提醒我,“我劝你最好今天就跟他解释清楚。不然那小子说不定会气你很久。”
    我盯着他,“我们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范冰原无所谓地笑笑。
    我继续盯着他。
    “你干嘛?”他说,“不去追他。你盯着我瞧个什么劲?看上我啦?”
    “范冰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咧着嘴笑,因为下巴痛,那个笑容很古怪。
    “谢谢。”他说,“我还想多活两年。”
    “是,还是不是?”我盯着他。
    “你想得美。”他说。
    “是,还是不是?”我捏紧手里的叉子。
    “不是。”他终于乖乖回答。
    我放下叉子,堆起一个微笑。
    范冰原下意识,向椅子里坐了坐。
    “你又想干什么?”他很镇静地问道。
    “24小时之内冷敷,之后热敷。保证三五天之后,还是一个美丽的小白脸。”
    范冰原五官扭曲,双目寒光四射。
    我拎起包包,走了。
    跟可怜的范冰原撒完了气。我独个在校园里徘徊。
    季宏伟不在宿舍。
    季宏伟不在办公室。
    季宏伟没去实验室。
    季宏伟不知道在哪里。
    季宏伟的手机,没有人接听。
    打了一遍又一遍,一个小时之后,“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我没有想到,季宏伟还记得那个保证。
    这么多年了,谁也没有再提起过。
    我还以为他已经忘了。
    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耳边,又听到了那只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轻轻地叫。
    季宏伟上初中二年级那一年,他的爸爸要结婚了。
    季宏伟两只手抄在兜里,低个头,在前面漫无目的地走着。
    最近这些日子,他放了学都不回家。
    他会一直在街头闲逛,书包吊在脖子上,象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我怕他跟着坏孩子去学坏,只好天天跟着他。
    季宏伟脚底下踢着一只可乐罐。叮叮咣咣弄出一片声响。
    那只可乐罐被他一脚踢飞起来,撞到墙上,哐的响一声,再跌下来,咕碌碌滚出老远。
    他慢慢走过去,飞起再一脚,可乐罐又飞向另一边。
    他一路走,一路踢。
    已经很晚了。
    胡同里,路灯昏暗暗的。
    从两边人家紧闭的院门里,隐约传来电视声,人们的说话声,还有笑声。
    可乐罐弄出来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他的身影,给灯光拉得长长的。
    我贴着墙根,远远地跟着他。
    说实话,我不太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季宏伟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没有妈妈了。
    因为这个,他被很多小朋友欺负。
    他长得漂亮可爱,功课又好,又乖巧听话,阿姨老师那些大人都喜欢他。
    这样就有更多的小朋友想欺负他。
    季宏伟很笨,挨了欺负,他都不会去告状。
    不过话说回来,我挺欣赏他这一点。勉强象是一个男人的样子。
    但是糟糕的是,别人骂他,他都不会骂回去。
    更糟糕的是,他连打架都不会。
    他只会闷不做声,去把被人丢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
    或者自己拍拍脑袋后面摔出来的包包,咬着嘴唇不说话。
    本来我也是欺负他的小朋友之一。
    可是我看不惯别的人欺负他。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小到大,我是个出了名的疯丫头。我能打架的名声,一路跟着我直到高中。
    我打过的架里面,十次有九次是因为季宏伟。
    我认为,小伟之所以被人欺负,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因为他没有妈妈的缘故。
    后来,就是因为他不会反击。
    我没有见过比他更温和的人。
    我是不介意,把妈妈借给他用用的。
    反正我妈妈喜欢季宏伟,远远超过喜欢她的亲生女儿我。
    我想象着妈妈不在了的情形。
    努力半天,也想不出。
    我想起妈妈去东北出差的时候,或者回苏州外婆家的时候。
    结果心里除了如释重负,兴高采烈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感受。
    所以我可以理解,现在他爸爸要找一个新妈妈给他,为什么他会不高兴。
    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伤心?
    这两种心情,是不一样的。
    这个笨小孩,从小不是都很爱哭的吗?
    这些天我跟着他,怎么也不见他掉一颗眼泪?
    他都快要把那个可乐罐子踢扁了,什么时候是个完啊?
    他到底要不要回家?他不饿吗?
    我摸摸书包里的饼干,咽了一口口水。
    不行,这是给小伟留着的。我不能吃。
    季宏伟站住。
    我跟着停下来。
    他抬起右脚,比了一下。
    然后向后收腿,摆脚,外旋,轻挑。
    可乐罐子飞出一道弧线,噗地一声轻响,准确地落在几米以外的垃圾筒里。
    季宏伟吹了一声口哨,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
    他转身,对着墙角,说:“出来吧。”
    等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带吃的没有?我饿死了。”
    我走出来,从包包里摸出饼干,递过去。
    “又是芝士的。”他说,“我喜欢吃葱油味的。”
    我啪地一下用饼干袋打他脑袋,“你找死啊你?有的吃你还要挑?!”
    他乖乖接过去,不声不响,往嘴里一通塞。
    我又拿出水,递给他。
    “噎死你。”我说。
    用水瓶敲他脑袋。
    “你干嘛!”他含着东西嚷,一面躲我,“你以为不痛吗?”
    “反正痛的又不是我。”我说。
    他抢过水瓶,咕咚咚灌了大半瓶。
    我挨着墙根坐下。
    “回家啦。”他看我一眼,“这么晚了,你爸爸妈妈会骂你。快点。”
    “累死了。”我敲着两条腿,“让我喘口气。”
    “脚疼了吧?”他说。
    我瞟他一眼。
    “你干嘛跟着我?跟你说了我没事。”他说。
    没事?你都多少天没有对着我臭现你那两个酒窝了,还说没事。
    他抿一下嘴唇,“真的,我没事。”
    “撒谎。”
    他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
    “还痛啊?”
    “一会儿就好。”
    “过来,我背你。”
    “你行不行啊?”我打量他。
    在我的印象里,小伟永远是那个被人欺负得眼泪汪汪也一声不响的小笨蛋。
    现在他差不多跟我一般高了。
    “你那棵豆芽菜,我一根手指头就拎起来了。”他不屑一顾地说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小跟屁虫可以用这种大不敬的口气跟我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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