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华

    伏桐君坐入玄火坛，煞气火毒自四面八方袭来。
    叮——
    冰蚕衣冒出丝丝寒气，将热浪阻隔在外。
    似乎察觉环境酷烈，一只白白胖胖的冰蚕缓缓自伏桐君袖口爬出。
    寒冰蛊，对应七大蛊中的镇仙蛊。
    七大蛊作为仙蛊，由特定功能的灵蛊进化而来。
    化仙蛊限定为五毒蛊合成进化；飞仙蛊限定金蝉蛊蜕变晋升；眠仙蛊需一种具备催眠、惑神、昏迷能力的蛊虫；镇仙蛊的限定，需要一种具备封印特性的灵蛊。
    这只寒冰蛊原本并非蚕种，而是一只具备石化之力的蛇眼天蛾蛊。
    石化蛊，这才是伏桐君最初选定，进化为仙蛊的媒介。可在进化灵蛊时，不知发生何故，石化蛊竟从天蛾退化为蚕虫，并将“石蛇”之力扭曲为“冰龙”之力。
    后来伏桐君仔细勘查，明白前因后果，跑去将伏白民揍了一顿。
    昔年东海龙宫余孽中，有一条冰龙被伏衡华擒下，送去给伏白民玩耍。在伏桐君培养灵蛊时，伏白民不小心把一杯龙精撒入蛊皿，导致石化蛊变异为寒冰蛊，且冰蚕背部出现一条金色龙纹。
    冰蚕缓缓吐出寒气，一缕缕白雾萦绕，渐成龙形。
    砰砰——
    火气与冰龙雾气碰撞，逐渐蒸发为层层白雾，在上方凝聚白云。
    彼时，一枚枚闪耀的红色流星出现在伏桐君头顶。
    九天厉火。
    轰隆——
    伏桐君心惊肉跳，冥冥中道心示警，她明白：
    这一刻，天劫降临了。
    缕缕阴风在火海吹过，非但没有降低温度，反让凶煞火海浮现一只只诡异黑影。
    “厉火炼星，怨灵幻形。这丫头的劫数难过啊。”
    伏宣和、伏衡华坐在洞口眺望，同时发出一声叹气。
    为何要戒杀？
    从星灵角度看，每一个生灵的来历都是天上的星灵。
    人间的转生只是星灵历劫的旅途。
    违逆自然之理，击杀星灵在人间的化身，迫使星灵早早归天，岂能不与星灵结怨？
    星辰，天目也，记录天地法度之演化。
    寻常人与几十、上百颗“星灵”结怨，渡劫时这些星辰生成劫气，增强天劫威能。
    可到伏桐君这里，天劫得群星之力加持，九天厉火凝成一颗颗流星不断射向伏桐君。
    每一颗流星都象征一位曾因伏桐君而死的生灵。密密麻麻的流星在云雾集结，不下十万数。
    轰——
    砰砰——
    流星源源不断砸向伏桐君。
    她默默运功，头顶浮现五毒蛊王。它们站定五方，五行元气在空中显化华盖，将云雾击落的流星一一抵消。
    “五方护法何在？”
    伴随伏桐君一声轻呵，五路魔王合力作法，将一卷天魔阵图祭起。
    衡华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这丫头倒也不傻。
    此“五方魔王惑心图”乃参照衡华五行剑阵而来。
    衡华以五行八卦为根基，炼五行山为剑，以八卦炉为台，演化一座可越境斗战的剑阵。
    只是他鲜少摆弄这门剑阵，只有早年修为浅薄时，才仰仗剑阵之力对敌。
    如今伏桐君参照衡华剑阵，取其杀伐一面，以五毒五魔布阵，可发挥堪比金丹三转的凶威。
    黑光骤起，魔王剑阵瞬息铺展方圆十里。
    火海冒出的怨灵幻影甫一靠近，便被剑阵飚射的黑色魔剑击碎。
    訇訇……訇訇……
    剑光乱舞飞射，空中的流星、火海的怨灵纷纷受阻。
    伏桐君趁此机会将地脉玄莲祭起，以五行之气调和五蛊，演绎自己的金丹之妙。
    ……
    伏宣和二人静坐护法。
    当窥见一群火红蝴蝶从伏桐君体内飞出，伏宣和心中一动。
    “这是祭炼焚仙蛊的火蝶蛊？”
    他若有所思道：“衡华，你让她以火劫祭炼蛊神，也是为了将寒冰蛊、焚仙蛊完善？”
    衡华点头：“桐君喜好役使毒虫，对元虫涉猎不多。而七蛊之中有寒冰晋级而来的镇仙蛊，有烈焰蜕变而来的焚仙蛊。此二者分属阴阳，不可忽视。”
    伏桐君最看重的蛊，无疑是对应化仙蛊的五毒蛊王。
    其次是对应飞仙蛊的金蝉蛊。其替命脱身之法，备受伏桐君喜爱。
    再然后是匿身蛊，这是最早被伏桐君晋升为灵蛊的蛊虫之一。伏桐君打算以此蜕变幻仙蛊。
    其余四蛊中，对应眠仙蛊的醉月蛊因是克制伏衡华而专门选定。伏桐君倒也曾上心过。
    可焚仙蛊、镇仙蛊对应的火蝶蛊、寒冰蛊，伏桐君鲜少使用。一个用来充当点火照明的工具，一个用来当做制衣吐丝的工具。
    “蛊神需七大蛊归一，岂能有所偏倚？”
    “所以，你知道她心情如此。索性借着她的性情，以三重火劫助她修炼这两种蛊虫。”
    火蝶蛊围绕在伏桐君身畔，伴随火气的不断吞吐，蝶翅上的凤纹越发艳丽，翅膀也在逐步变化。
    “你为她选定的这两种蛊虫，最终形态是龙凤？”
    衡华默默点头。
    冰龙镇仙，火凰焚仙，这就是两种仙蛊的终极形态。
    “虽然我看过你们编撰的《博物天鉴》，知晓蝴蝶可以羽化凤凰。但蛊为虫道，直接把龙凤视作蛊虫，这……”
    有点大材小用吧？
    闻言，衡华哂然笑道：“大哥，你认为蛊是什么？
    “我推演的蛊道，何以为天地认可的仙道之一？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我开释自然之理，以蛊阐释物竞天择。”
    自然是残酷的，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而这，正是蛊术的目的。
    通过毒物的残杀，最终选择最强大的毒虫炼蛊。
    “前番我说过，可把天地视作一树。但同样也能将天地视作一蛊皿，众生如蛊，在这辽阔器皿之中竞争。最终胜利者，便是证道之辈。”
    众生若蛊，唯我独神。
    这便是伏衡华的“蛊神”本意，也是《七蛊绝仙书》之所以列为仙典的缘由。
    伏宣和听伏衡华讲述仙书立意，默默思忖。
    直到伏桐君连挡下三轮星火、怨灵袭击，他才发出一声感叹：“论道法之阐释，你的水平远在我之上。难怪……难怪当年你几句言语，就能把东墨阳送入闭关，推入金丹大道。”
    具备天通慧心的伏衡华，对天地的认知的确远胜同辈。
    ……
    “说起七蛊，其中的情蛊，桐君打算如何祭炼？”
    伏宣和冷不丁又问起一事。
    伏衡华没吭声。
    情蛊？
    以情入道的玩意，还能怎么玩？
    情蛊自是要寄托于情，借助情思而成长。
    伏桐君原打算借鉴“魔种寄托之术”，将情蛊寄于其他修士体内，主动推动一场情劫，帮助自己完成蛊虫。
    但这行动还没开始，便被伏衡华搅和了。伏衡华不喜此法，不乐意伏桐君把其他人等卷进来。
    而且主动引来情劫，傻乎乎踩进去？
    纵然伏衡华信任伏桐君的道心坚定，也不敢让她胡乱尝试。
    对于情蛊的祭炼，伏衡华目前只打算依靠“人心五毒”，借五毒演七情六欲，从而完成情蛊晋升灵蛊的第一重蜕变。
    至于其他……他也管不了。
    但他明白，伏桐君如果想要把情蛊大成，怕是真要从情劫之中走一遭。
    二人旁观半个时辰，衡华忽然道：“玄星将至，大哥对他的态度可要好一些。不要再胡乱折腾什么。”
    “到底是三叔的义子，我倒也不介意多一个弟弟。”
    听着伏宣和意味深长的话，衡华不住摇头：“有些事，兄长想多了。我们才几岁？年少慕艾，人之常情。
    “把时间拉长远看，千年之后回看当下，大家都是青梅竹马的感情，都是兄弟姐妹。至于其他更深一层的，没几个人多想。”
    衡华自然清楚，伏宣和提及情蛊是什么意思。
    “桐君性情自我霸道，可不见得瞧得上旁人。”
    “那瑶轸呢？流徽呢？”
    “一个爱琴，一个喜剑——大哥，你要真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先给我们寻一个大嫂？”
    “姐妹们的婚事，你让大嫂关心关心，不比你亲自来合适？”
    “放心，等有机会了，自然会让你们见到。”
    嗯？
    衡华有些意外。
    听这话的意思，有人选了？
    压下疑惑，他默默和恒寿传讯，指引自己三人所在的位置。
    ……
    恒寿前去借南明离火剑鞘，自是要与傅玄星一行人汇合。
    在三兄妹于地渊忙活时，傅玄星等人的下落已被玄元城探明。
    当恒寿来到左大陆时，星宿海大火已被群魔扑灭。
    他们如今正怒气冲冲，围堵追杀傅玄星五人。
    除傅玄星、邱丹玉、方东源、孙岩外，还有一个让恒寿意外的人——殷玉珑。
    眼见五人被群魔围攻，恒寿祭起十二金珠刷下一片剑雨。
    “尔等魔道想要毁约弃盟，放弃与我们签订的九日停战协议？”
    恒寿一露面，直接开始扣帽子。
    星魔一脉的人把剑雨遮挡后，看向威风凛凛现身的恒寿。
    听他开口质问，群魔顿时怒了。
    “你们这群仙道修士好不要脸，如今是你们烧了我家宫殿。竟还敢指责我们毁弃盟约？你们火烧星宿海时，可曾把九日停战记挂在心？”
    恒寿却十分淡定：“正因为记挂停战之约，我方奉少爷之名前来调停。”
    他取出文书，当中诵读一遍，并说道：“依我家少爷与魔道签订契约，九日之内双方不可争执，不可阻挠对方救人。我等碍于誓言，彼此不可大动干戈。至于这五人……他们流落在外，本就不知盟约之事。”
    “此非救援之人所为。”恒寿语气依旧平静。
    言外之意，不知者无罪。
    群魔义愤填膺，纷纷祭起魔宝对准恒寿。
    恒寿把文书打开，直接立在胸前。
    “尔等想要破盟？”
    “仙道贼人，你等欺人太甚。此约不尊也罢！”
    丢了娘娘宫中的宝贝，又被仙道修士烧了家门。
    什么时候，星罗魔宫丢过这么大的脸？
    如果不把场子找回来，回头陛下怪责起来……
    群魔对视，缓慢靠近把六人围住。
    方东源等人高度戒备，纷纷取出法宝、准备法术。
    唯恒寿面色不改，沉声道:
    “有一件事望诸位谨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你们如果敢在我来之后，继续动手，公然撕毁盟约。那么，右大陆境内被仙道保护起来，正准备送还三大魔宫的那五十个魔徒，我们便会直接击杀。”
    恒寿接连念几个名字，众魔脸色黑了。
    这里面不乏三大魔宫的人，还有不少魔君的嫡传门下。
    赤渊道派捉到后，被宋元请到赤岳做客。也是为了在九日契约之后，如果魔道设法拘禁仙道之人，好用这些人交换。
    “再者。神妃娘娘尚无踪迹。万一被我们先一步寻得，因为诸位破坏契约，届时……”
    恒寿面上闪过一丝煞气。
    “若有个闪失，皆是尔等之过！待魔帝出关，尔等还能讨好？”
    群魔默然。
    见火候到了，恒寿再度放软姿态：
    “如今火已放了，事无可改。神妃安危才是你等头顶大事。我可以承诺，如果我玄元城遇见神妃，会救她返还星宿海。作为这次放火的赔罪。”
    这也是伏衡华的意思。
    傅玄星火烧人家家门，伏桐君还拿走神妃的宝贝。
    救神妃一次，也算了却因果。
    群魔彼此交流后，默默退走。
    恒寿上前讲述伏衡华之托，傅玄星当即答应，并打算随其同行，一起去为伏桐君渡劫添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