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道果

    这个时候因为天人五衰，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九兵】，却不知道三十三天也没能独善其身。
    甚至九天云界遭受的只是余波，三十三天这边才是主场！
    第二十四天，阎摩娑罗天。
    尸云阵阵，鬼雾蔼蔼，与其他天境相比，此间没有一株绿树，更无一叶花草。
    遍地都是呈现人死九相的骇人尸骸，“骨朵骨朵”不断冒出五颜六色的恐怖尸气。
    无边的恶臭似要渗进骨头缝里，将人给彻底地腌入味儿去。
    厚重的尸气凝结成云，再经过漫长时间的转化，最终便演变成了【天灵之??积尸气】。
    是许多鬼道、尸道术士修行的必须。
    尸云之下，无数跌跌撞撞的黑影游荡在原野中、群山间，走着走着就有人忽然跌倒，变成遍地尸骸的一部分。
    它们身边幽绿的鬼火忽明忽暗，鬼眼一般死死盯住每一个外来者。
    任何活人来到这里，不论是误入此间的凡人，还是其他天官的卷属，很短时间内就会被同化成一具行尸走肉。
    魂魄被困在尸身中日夜哀嚎。
    这比地狱更惨烈的景象，只能用一首诗来形容：
    “昼死人，莫问数，日色惨澹愁云护。
    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两人横截路。
    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气灯摇绿。
    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
    乌啼不断，犬泣时闻。
    人含鬼色，鬼夺人神。
    白日逢人多是鬼，黄昏遇鬼反疑人！
    人死满地人烟倒，人骨渐被风吹老。”
    作为【肪胀尸王】的道场，在【五瑞天子】诞生之前，这里就是三十三天中最接近死亡的地方！
    可惜，从今天开始，就再也不是了。
    或者说死亡已经主动找上了门来。
    远远眺望。
    在五颜六色的积尸气覆盖下，阎摩娑罗天最中央似乎伫立着一座高逾千丈，长满白色山林的漆黑巨峰。
    忽有一阵阴风刮来，将有些粘稠的积尸气吹散了不少。
    才让人看清了那座千丈巨峰的真面目。
    那分明是一座由无数尸骸堆积而成，腐烂发黑的巨型肉山！
    山上的白色林地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大树，而是无数条外形酷似树干的...白胖蛆虫。
    它们在肉山上钻进钻出，疯狂啃食着腐败的血肉。
    最古怪的是每一条蛆虫都长着一张人脸，一边随风摆动着身体，一边齐声诵经：
    “尔时尸陀林主于此众中欣然而矣，放大光明照尸陀林及此大会。未久之间其光还复从口而入。端身而坐，正念不动...
    若有有情饥食我肉，渴饮我血，既饮啖已。愿令一切有情因食我肉发菩提心离饥渴苦...”
    阵阵邪异的佛光一圈圈荡开，光照十方，充当了这一方天境最主要的光源。
    也让人能隐约瞧见，这座肉山顶端还生长着一颗戴着巨型菩提法冠，顶上长满了肉髻的腐烂脑袋。
    这正是此间主人，【肪胀尸王】、【尸陀林主】的本体！
    面上深渊一样的空洞双目里有阵阵浓烈的血光吞吐，忽然伸出两条满是烂肉的粗壮手臂不停挥舞。
    每一把都会从身上扯下无数蛆虫，塞进一张比湖泊还大的巨口中，像是在吃什么绝世美味一样大嚼特嚼。
    许多蛆虫十分幸运地没有被黑黄的牙齿嚼碎，反倒从脸上的烂洞里掉出来。
    更多的则是落入肚子里冒着绿烟的胃袋中，瞬间就被消化一空。
    肪胀尸王的身上也不断生长出更多腐烂的血肉，然后被其他蛆虫分食，再被她自己肆意吞吃。
    正像经文中所言。
    佛陀为信众布施血肉，信众又以自身血肉供养佛陀。
    这些蛆虫正是由人间那些信奉【肪胀尸王】的信徒死后所化。
    可惜随着人间易主，这种“美味”显然是吃一顿少一顿了。
    “等本王吃饱喝足，就再去南天门狠狠杀上一通。
    求道君帮手，一旦遇上那阴天子就将之囫囵吞下，夺取整个鬼道和阴阳二界的权柄！”
    肪胀尸王正吃得畅快，忽然脸上一愣，就连一双空洞眼眶中的血光都凝滞了一瞬，从胸腔的空洞里倒抽一口冷气。
    “嘶――！”
    只因她忽然发现，在阎摩娑罗天的边界处十分突兀地出现了一道看起来十分苍老，却又莫名熟悉的人影。
    那分明便是衰老到了极限的自己！
    正一步一挪向着自己缓缓走来。
    所经之处，无论是游荡的行尸，还是哀嚎的鬼魂，都毫无反抗之力地浑身溃烂，最终眨眼功夫就化作一蓬飞灰。
    已经算不清自己到底活了多久的【肪胀尸王】，不由渐渐心生恐惧，好像遇到了天敌一般。
    “你是什么东西？如何得入本王天境？！”
    一座天境本应该是天官最强大的堡垒。
    先不说进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竟然被人走了后门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惊悚。
    就好像凡人深更半夜遇到鬼敲门，一扭头那鬼竟已经进了自己的房中一样惊悚。
    是谁给它开的门？！
    ！
    真身来此的【五瑞天子】，像是一位没有丝毫人性的大号诡异。
    只知无知无觉地继续向前，完全没有任何跟她搭话的意思。
    那些天人或许还有余生的寿数保护，让【天人五衰】来的更慢一点。
    肪胀尸王和她一系的骷髅、血河、幽冥三道，却本就无比接近死亡。
    代表死亡本身的【五瑞天子】走在阎摩娑罗天中，完全没有受到丝毫压制、阻碍。
    清晰感到死亡迫近，肪胀尸王腐烂的声带不由发出疯狂的尖叫。
    “上！给本王杀了它！”
    “尊法旨！”
    身周佛光大盛，无数血浮屠、肉金刚、筋菩萨、骨罗汉、皮尊者...冲天而起，扑向邪门儿至极的五瑞天子。
    看看它们的样子，【地下主】麾下那位青篆真人【守尸佛】的修行法门，明显便是来源于此。
    身后，肪胀尸王也没有干看着，浑身浸透尸油的漆黑大筋，也似无数怒龙般扑杀出去。
    可那五瑞天子连躲都没有躲，只是彻底放开了自己身上的天人五衰之气。
    那些金刚、菩萨、罗汉...等等卷属瞬间便灰灰而去。
    肪胀尸王本人的攻击也只是迟滞了五瑞天子的脚步，完全没有将这等无解诡异灭杀的可能。
    还付出了大筋同样灰灰的代价。
    本就满是腐肉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这是...新的天官？权能竟然完克本王？！”
    打不死，又躲不开。
    哪怕以天官之尊面对这样一个诡东西，也心底发冷。
    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就跟天官自己整天宣扬的“混乱才是宇宙的终极”一样，她的死亡似乎不可避免？
    大手在身上抓了一把腐烂的血肉，捏成一道黑符，抖手便射了出去。
    “本王还有苍天神系可以依靠！
    不管你是什么诡东西，想伤本王都是妄想！”
    三大神系本就是为了应对这种道路克杀的互助组织，有困难第一个想到的自然便是【苍鹿道君】。
    可惜。
    正当那黑符即将破空飞向龙变梵度天时，却有一只纤纤玉手蓦然从虚空中伸出，将之一把掐灭。
    随即一个悦耳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
    “她不行？那再加上我呢？”
    看到来人，肪胀尸王空荡荡眼眶蓦然瞪大：
    “是你！西王...”
    可就连名号都没有念全。
    胸膛中的那一颗【杀生道果】中，便有某种潜伏日久，早就深入骨髓的污染突然造反，飞速生出一棵郁郁葱葱的巨大桃树。
    无数根须在腐烂的血肉之间钻来钻去，让她的一身道功像溃坝一样一泻千里。
    【五瑞天子】也趁机飞射而至，向他身上勐然一扑。
    “啊――！”
    凄厉的惨叫声撼动整座天境，却没能传出一丝一毫，给苍神示警。
    短短片刻功夫之后。
    看着被五瑞天子吞下【杀生道果】，彻底陷入沉寂的肪胀尸王，西王圣母十分满意地自语道：
    “你道为何数千载以来人间优秀的青篆诡仙无数，却从无人能后天继承一颗紫篆【无生道果】？
    就像提出了青天大治的簪花娘娘一样，诡仙当中不乏有可能改变格局的人才，打破天门都有可能。
    便是因为天官中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聪明人！
    就连那大炎皇帝都知道，要将一群宗室养成猪才不会威胁自己的皇位。
    而在一座猪圈里，凡是太过好斗的家猪都不上膘，自然要提前...阉割掉。
    这才能让已经养了几千年猪的娘娘我，想吃哪个就吃哪个！咯咯咯...”
    与此同时，五瑞天子身上气息大涨，属于西王圣母的污染自然也开始同步富集。
    对相同路径某些存在来说，这位天官身上的“香气”也更加诱人了。
    时时刻刻都在向着整个世界散发着强烈信号：“吃我，快来吃我啊！”
    显然诱惑的对象只有一个。
    什么天人五衰入侵，什么肪胀尸王的道果被回收，什么香气诱人...通通都是在“打窝儿”罢了。
    ......
    天外天。
    龙云初意识到自己不幸中招，连忙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酷似自己的蓬头老翁，不让恐怖的死相追上自己。
    但死亡的逼近依旧坚定不移。
    就算不眨眼，对方只是慢并不是一动不动。
    想想也知道，哪怕有永远不眨眼的本事，也不可能因此抗拒死亡，让自己永生不死。
    更加危险的是，大五衰中有一衰叫做：“不乐本座”！
    本来天人过的是最安乐的生活，但是到了命终之时，却不再安于本座，甚至感到厌倦不耐。
    在这种状态下，长时间一动不动，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想要瞪大眼睛不要眨眼的念头才刚刚升起，龙云初就忍不住开始动手又动脚，眼皮连眨，好像身上长了无数虱子。
    军主早就千锤百炼的躯体，已然不受他的主观控制。
    这也导致那蓬头老翁越走越近，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进入了百步以内。
    龙云初腋下生汗，衣服秽垢，狼狈地好像一个又脏又臭的乞丐。
    “天人无漏”真正的精髓就在于固、在于锁，锁死一身的精、气、神三宝，不至外泄一丝，自然老而弥坚。
    现在的龙云初却成了一只破麻袋，什么东西都开始往外漏，却又毫无办法。
    身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龙灵薇，心中急切，再也按捺不住，高举手中的虎符，对麾下天兵大喝一声：
    “攻！”
    “诺！”
    麾下百位天人皆是【道将】。
    齐齐出手，澎湃的蓝黑色军气席卷而起，裹挟着浩大的云雨风雷，横扫了龙云初目视的方向。
    可纵使地面都陷下一个大坑，龙云初麾下眼中的那个蓬头老翁依旧毫发无伤，继续越走越近。
    而龙灵薇和麾下的一队天兵，却连看到那蓬头老翁，查验有无战果的能力都没有。
    不对，很快他们就各自看到了一个蓬头老翁。
    但那蓬头老翁却个个都是他们自己老去之后的样子，他们尽皆中招！
    “去死！”
    “滚开！不要过来！”
    可就连一位天官都身死道消，他们又凭什么抵抗【五瑞天子】辐射出来的力量？
    唯一比肪胀尸王强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们背靠着...【阴天子】了。
    就当天人五衰要像瘟疫一样在【天外天】肆意漫延开来的时候。
    整座仙天都有一首轻快的歌声响起：
    “太阳从西往东落，听我唱个颠倒歌。
    天上打雷没有响，地下石头滚上坡。江里骆驼会下蛋，山里鲤鱼搭成窝。腊月苦热直流汗，六月暴冷打哆嗦...”
    随着这颠三倒四的歌声响起，黑白二色的仙光充斥日月二宫。
    每一个人面前的蓬头老翁竟然也跟着一步步往后退。
    龙云初和每一个天人身上天人五衰的症状也随之飞速消退。
    等那行将就木的老头退回一开始出现的地方，也开始渐渐返老还童。
    从老头到壮年又到青年、少年、婴儿，在缩小到比一颗受精卵还小的时候轰然消散，灰灰而去。
    仙法?颠倒阴阳！
    能使天地失其序，日月失其常，犹言颠倒是非，混肴黑白，谓之神牢天劫，乃是万物之逆旅，倒转乾坤是也。
    此为阴阳大道：阴阳互体，阴阳化育，阴阳对立，阴阳同根中的阴阳互体。
    阴阳对立又相联的事物如天地、日月、昼夜、寒暑、男女、上下...等等，本就可以按照天道规则互换。
    由原来的上换成下，由原来的左换成右，由原来的夏天变成冬天。
    自然也能颠倒生死！
    纵使王远这位【阴天子】走的是鬼道，跟【肪胀尸王】一样也要被【五瑞天子】克制。
    但在【颠倒阴阳】这等改天换地的权能面前，就算是“死亡”本身也要深深为之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