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痧

第54章


她说身体不舒服,要去看医生。公司里已经有人耳
闻珍妮怀孕的事,加之珍妮人缘本来就极好,自然大家愿意照应她。所以,她刚一
张口,假就被准了。珍妮拿到了假,心里反而愧起来。她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谎
话被人当真话听了,她却产生一种谎话让人抓住一样的窘迫。
    珍妮不打算在今天上班是几天前就做出的决定。丈夫的案子今天将在圣路易斯
市法院开庭审理,她忐忐忑忑,心中一直被某种不祥搅扰着。她希望丈夫平安无事,
又怕丈夫过不了这一关。至于丈夫是否清白的事她想过。想了之后竟让她心悸得发
了哮喘,几乎要打医院的急救电话。这一年的婚姻生活使她已经看到了麦克的许多
隐在暗处的边边角角。她知道麦克与她期望中的那个人距离甚大。麦克不是那个和
她相恋时的麦克,也不是那个与她新婚燕尔时的麦克。这个麦克正脱胎成一个怪物,
或者,正逐渐恢复他的本来面目——冷酷、自私,胆大包天,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
这样一个麦克走上法庭,毛发无损的几率有多高呢?
    珍妮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她承认自己没有勇气到法庭去旁听,但依旧在那个
日子照常上班又变成一件大难事,所以,她只好以病假躲在家里作为惟一的解决办
法。
    珍妮早上睡到麦克出门时才起床。她事先已经告诉麦克她病了,她今天不去上
班。
    麦克听了只是鼻子哼了一声,没有任何安抚和敷衍性的询问。麦克出门时,珍
妮躺在床上,她的嘴张了张,最后,还是无力地合上了。她怎么都无法把“祝你好
运”这句话大声说出来。她心虚,但她没有想到自己为丈夫已经心虚到这种程度。
    麦克的车子开走后,珍妮梳洗更衣,开始吃早饭。她喝着热茶,咬着牛角面包,
强迫自己考虑今天在家里可以做些什么事情。她可以洗衣服,洗衣房里的脏衣服已
经堆了满满一筐。她也可以出门去购物,冰箱里牛奶和橙汁已经告罄,其他食品也
所剩无几。
    她更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干,躺在沙发上翻翻时尚杂志,看看肥皂剧。可这些事
丝毫没有让她产生去做的热情和兴趣。她慵懒地把盘子里的面包渣一颗颗捡起来,
扔进茶杯,就着茶水喝下去。喝完后,她把空杯子放在一旁,眼睛盯到了桌上的一
份文件。
    那是圣路易斯交通管理局的来信,询问一起拖延车辆违规罚款的事情。信上标
明事情发生在半年多前,车子是麦克过去开的那辆1995年款的“道吉”。可根据珍
妮的记忆,事情发生的前几天,那辆车子便被丈夫卖给了根据报纸广告寻上门来的
一个男人。她认真核对了自己文件柜里的过户记录,日期也证明这一点。所以,她
曾催促麦克马上给交通管理局回信,说明情况。免得时间越久,越说不清楚。麦克
当时答应了去做,可后来好像没有了下文。珍妮担心丈夫心里纠葛的全是即将开庭
的诉讼案,把这件事早已扔到了脑后,于是扶着桌子站起来,决定趁着现在闲暇,
到电脑上查一查近来丈夫发出去的邮件里有没有给交通局的回信。
    珍妮和麦克在家里有一台共用的电脑,家中的财务收支、欠款和账单以及来往
信件都在电脑里备有档案。 珍妮熟练地启动电脑, 在界面上寻找到存在D 盘里的
《家庭邮件》一栏打开。在这个标题下这个月只有两封信件,一封是珍妮写给一家
房屋修缮公司,询问更换屋顶的报价。另一封是珍妮写给附近的社区医院,报名参
加孕妇早期心理咨询学习班。没有麦克发给交通局的信件。或者说,麦克近期没有
在这个电脑上书写过任何信件。
    珍妮有点懊丧。她知道不该责怪麦克的疏忽,但麦克假若没有时间,起码可以
请求珍妮替他做。麦克连这个口都不肯开,这是让珍妮懊丧的真正原因。
    珍妮关闭了电脑,坐在椅子上发起呆。冬日上午的太阳,把本来已经暖烘烘的
小书房烤得令人出汗。珍妮不由得解开了自己薄毛衣外套的两个扣子,抚摸着渐渐
隆起的肚子,脑子仍在不停地思考。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呢?比方说,麦克实际上
写了这封信,他是用另外的一台电脑写的,所以,自然也不会在这台电脑里留下任
何记载;比方说,就是用他天天带在身边的那台手提电脑写的这封信。
    珍妮的眼睛转到写字台上横躺着的那个深灰色的小匣子。那匣子是一本教科书
的大小薄厚,重量只有两磅。当珍妮第一次看到这台手提电脑的时候,她曾恍惚产
生了看到一个精巧的儿童玩具的感觉。这是我的另一个大脑,是我吃饭的家伙。麦
克曾嘻笑地告诉珍妮。但珍妮深知,麦克话中的含义是严肃的。这台电脑价值不菲,
麦克把这台电脑视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从此,珍妮也开始小心翼翼地对待这台电脑。
她几乎不去碰它,她怕她的手脚轻了重了的,让麦克忌讳,或是不高兴。
    珍妮慢慢走到写字台前,用手摸了摸电脑的外壳。那外壳是金属做的,摸在手
上很滑润。她掀起了电脑的前盖,薄得没有分量。她又把自己的手指放在键盘上试
了试,键盘的间距太小了,几乎稍一动作大了,就会打错字母键。她终于忍不住启
动了开关,电脑亮了,屏幕放出一道光来。接着便是叮叮当当的音乐声,画面由灰
变蓝,出现一道空格和一排小字:请输入密码。
    珍妮望着空格一阵茫然。她是知道麦克的电脑设有密码的。有几次当麦克操作
电脑时珍妮就在旁边,可她从来没有在意过那密码是哪些数字。麦克会不会把他的
电脑密码写在什么地方?笔记本里?书上?想过之后她又摇了摇头。她记起麦克常
说的话:只有笨蛋才把密码写在纸上,纸上的东西都没有秘密可言。想要别人拿不
走的东西,必须留在脑子里。
    现在,珍妮无法打开电脑的文件,因为她无法打开麦克的大脑。可除了麦克的
那个大脑,就没有途径进入眼前的这部被麦克称为另一个大脑的机器吗?珍妮隐隐
约约感到了一种挑战。就像是面对电子游戏中的那种猜谜式的答对有奖答错有罚的
游戏。珍妮的公司里游戏种类千奇百怪,她在闲暇时玩游戏可是一把好手。特别是
那种要动用些智商的游戏。
    珍妮比她看起来聪明得多。每每珍妮和同事一起玩游戏机而赢了对手,都能从
对方的眼睛里读出这样的话。所以,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首先试一试麦克的生日。一般来讲,用生日当做密码的人都是些比较自负的人。
珍妮把麦克的出生年月回输进电脑。电脑立刻打出一行红宇:输入密码无效。请输
入正确的密码。
    那么电话号码试一试。用自己最熟悉的电话号码当做密码,是大多数的人最易
接受的方式。珍妮迅速把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输进去。电脑又给予了她客气的拒绝。
她又把麦克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输进去,回答还是同样。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性呢?比方说,麦克的社会安全号?麦克汽车
牌照上的数码?这些都是唾手可得又最易留在脑子里的东西。珍妮耐心地试了又试,
结果却全是否定的。
    会不会是她和麦克结婚的日子?珍妮刚刚这样一想,就自己给自己否定了。麦
克决不会特别去记这个日子,除非他想把这个日子变得对他有用处。会不会是家里
银行账户的号码?珍妮想了想,又否定了。银行账户的号码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率极
低,要把它一字不错地记住实在是件费时费工的笨事。像麦克那种自诩聪明的人,
是不会愿意尝试这种书呆子式的手段的。
    珍妮的脑子翻来翻去打了好几个滚,反而觉得离出发点更远了。她有点气馁的
托住下巴,歪着头又朝圣路易斯市交通局的那封来信看了一眼。瞬间,她的睁子被
信封中间的一行数字牵住——63017.这是珍妮家所在区域的邮政编码。
    对啊!邮政编码。没有比邮政编码更对人心思的密码了。珍妮欢欣鼓舞地把家
里的邮政编码输进去。电脑还是拒不接受。珍妮毫不犹豫地又把麦克公司所在地的
邮政编码接着输进去。计算机的屏幕哗哗地闪着,珍妮心里还来不及祈祷上帝,那
块蓝色屏幕就突然消失了。
    当叮叮当当的音乐再次响起时,出现了几排珍妮熟悉的“菜单”。
    珍妮嘿地一声,乐不可支地攥了攥拳头。她马上进入文件档,在里面搜寻着信
件一栏。珍妮知道麦克的工作习惯。
    麦克喜欢把文件归类得很细致,就像女孩子归类丝带和发卡一样。她在下一分
钟看到了自己要找的名目。点击进入,一大串信件的名称跳跃着涌到珍妮的眼前。
珍妮粗略扫视了一遍,从目录上判断,大都是麦克写给客户的信件,其中没有写给
交通局的信件,没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任何线索。目录上甚至出现了税务局的字样,
却没有只言片语涉及到交通局。
    珍妮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是白做工了。这番辛苦的惟一收获是证明麦克的的确
确没有给交通局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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