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朦

第20章


我已经老
了,不需要用什么钱了,你还年轻,你会发现钱的功用!”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爸又提起了他财产的现况,我才知道他的动产在目前大约只有五十
万,雪姨所损失的还超过了这个数目,这数字已经把我吓倒了,五十万!想想看,几个月前
我还为了问他要几百块钱而挨一顿鞭打!
    雪姨出走了三天,第三天,我到中和乡一带乱逛。傻气的希望能找出那个老魏的踪迹,
我猜想,雪姨一定是躲在那个老魏那里。可是,我是白逛了,既没看到雪姨,也没看到老
魏,更没看到那辆黑汽车。第三天晚上,我到“那边”去,知道雪姨果然回来了,她大概是
舍不得陆家剩下的五十万,和这栋花园洋房吧!我和何书桓已经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
秋”的地步了,我为我自己感情的强烈和狂热而吃惊。为此,我也必须重新衡量何书桓出国
的事,他自己也很犹豫,虽然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他已在申请奖学金,并准备留学考
试。但是,私下里,他对我说:“为了什么前途理想,而必须要和自己的爱人分开,实在有
点莫名其妙,我甘愿放弃一切,换得和你长相厮守!”
    “先去留学,回来再厮守,反正有苦尽甘来的日子,以后的岁月还长著呢,急什么?”
我说,可是,这只是我嘴硬,而他出国的日子到底还很远,我不愿来预付我的哀伤。能把握
住今天,何不去尽兴欢笑呢?
    我们变著花样玩。奇怪,近来我们每在一起,就有一种匆促紧张的感觉,好像必须要大
声叫嚷玩乐才能平定另一种惶惶然的情绪。为了什么?我不能解释。以前,我们喜欢依偎在
没有人的地方,静静的,悠然的,彼此望著彼此,微笑诉说、凝思。现在,我们却不约而同
的向人潮里挤,跳舞、笑闹,甚至喝一些酒,纵情欢乐。如果偶尔只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
他会狂吻我,似乎再不吻就永远吻不到我了似的。有时我会有一种感觉,觉得我们在预支一
辈子的欢乐,因而感到衷心紊乱。自从上次为了侦察老魏而中途丢开何书桓,因而和何书桓
闹了一次别扭之后,我明白了一件事,何书桓个性之强,绝不亚于我,可能更胜于我,我欣
赏有个性的人,但是,妈妈常担忧的说:“你们两个太相像了,是幸也是不幸。依萍,我真
怕有一天,你们这两条牛会碰起头来,各不相让。”
    会吗?在以后的一些事情里,我也隐隐的觉得,终会有这一天的。我和何书桓在许多场
合里,碰到过梦萍,穿著紧身的衣服,挺著成熟的胸脯,卷在一大堆半成熟的太保学生中。
她的放荡形骸曾使我吃惊,但是,我们碰见了,总是各玩各的,谁也不干涉谁,顶多点点头
而已。有一天晚上,何书桓提议我们到一家地下舞厅去跳舞,换换口味。我们去了,地方还
很大,灯光黯淡,门窗紧闭,烟雾腾腾,音乐疯狂的响著,这是个令人迷乱麻醉的所在!
    我们才坐定,何书桓就碰碰我说:
    “看!梦萍在那边!”我跟著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禁皱了皱眉头,梦萍穿著件紧紧的大
红衬衫,下面是条黑缎的窄裙子,衬衫领口开得很低,裙子则紧捆住她的身子,这身衣服实
在像一张打湿了的纸,紧贴在她身上,使她浑身曲线暴露无余。她正坐在一个男孩子的膝
上,桌子四周,围著好几个男孩子,全是一副流氓装束,除了梦萍外,另外还有个女孩,正
和一个男孩在当众拥吻。桌子上杯碟狼藉,最触目的是两个洋酒瓶,已经半空了。梦萍一只
手拿著杯子,一只手勾著那男孩的脖子,身子半悬在那男孩身上,穿著高跟鞋的脚在半空里
摇摆,嘴里在尖锐的大笑,另外那些人也又笑又闹的乱成一团。一看这局面,我就知道梦萍
已经醉了。何书桓诧异的说:
    “他们喝的是白兰地和威士忌,哪里弄来的?”
    侍者走了过来,何书桓问:
    “你们这里也卖洋酒吗?”
    “没有。”侍者摇摇头。
    “他们呢?”何书桓指指梦萍的桌子。
    “那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侍者说。
    侍者走开后,何书桓点点头,用近乎说教的感慨的口吻说:“他们有洋酒,可见得他们
中有人的家庭环境十分好,家里有钱,父母放纵,就造成了这一批青年!流氓和太保的产
生,是家庭和社会的责任!”
    梦萍摇晃著身子,笑得十分放肆,然后,她忽然大声唱了起来:“天荒地寒,人情冷
暖,我受不住这寂寞孤单!”
    “哟嗬!”那些男孩子尖声怪叫,同时夹著一阵口哨和大笑,梦萍仰著头,把酒对嘴里
灌,大部分的酒都泼在身上,又继续唱了下去:“走遍人间,历尽苦难,要寻访你做我的侣
伴!”
    唱著,她对她揽住的那男孩额上吻了一下,大家又“哟嗬!”的大叫起来。何书桓忍不
住了,他站起身来,对我说:
    “你妹妹醉了,我们应该把她送回家去!”
    我按住何书桓的手说:
    “你少管闲事,随她去吧!”
    “我不能看著她这副样子,这样一定会出问题!”何书桓想走过去。我紧拉著何书桓
说:“她出问题干你什么事?你坐下来吧!她自己高兴这样,你管她干什么?”何书桓不安
的坐了下来,但眼睛还是望著梦萍那边,我拍拍他的手说:“来,我们跳舞吧!”我们滑进
了舞池,何书桓还是注视著那个桌子,我把他的头扳向我,他望著我,说:
    “你应该关心,那是你妹妹!”
    “哼,”我冷笑了一声。“我可不承认她是我妹妹,她是雪姨的女儿,她身上是雪姨的
血液!”
    “就算是你的朋友,你也不该看著她发酒疯!”
    “她也不是我的朋友,”我冷冷的说:“她够不上资格做我的朋友!”“你不该这样
说,”何书桓说:“她总不是你的仇人!”
    “谁知道!”我说,把头靠在何书桓肩上,低声说:“听这音乐多好,我们跳自己的
舞,不要管别人的事好不好?”这时唱机里正播著蓓蒂佩姬唱的“我分不清华尔滋和探
戈”。烟雨朦朦19/46
    我们默默的跳了一阵,梦萍依旧在那边又笑,又叫,又唱。过了一会儿,一阵玻璃杯打
破的声音,引起我们的注意,只见抱著梦萍的那个高个子的男孩已经站了起来,正拉著梦萍
的手向外面走去,梦萍摇摇晃晃的,一面走一面问:
    “你带我到哪里去?”“到解决你孤单的地方去!”那男孩肆无忌惮地说。那个桌子上
的人爆发了一阵大笑!
    “不行,我不去!”梦萍的酒显然醒了一些。
    “我不会吃掉你!”高个子笑嘻嘻的说。同时,用力的把梦萍拉出去,我知道这里的三
楼就是旅舍,我用幸灾乐祸的眼光望著醉醺醺的梦萍,随她堕落毁灭吧!我巴不得她和雪姨
等一起毁灭!可是,何书桓甩开我,向前面冲了过去,嚷著说:“这太不像话了!”我追上
去,拉住何书桓说:
    “你管她做什么?不要去!”
    何书桓回过头来,对我狠狠的盯了一眼,就冲上前去,用手一把按在那个高个子的肩膀
严厉的说:
    “放开她!”高个子转过头来,被这突来的阻扰引动了火气,把肩膀一挺说:“干你什
么事?”梦萍已认出了何书桓,得救似的说:
    “书桓,你带我走!”那男孩被激怒了,大声说:
    “你识相就滚开,少管老子的事。”一面抓住梦萍的手。这时,那桌上的男孩子全围了
上来,大叫著说:
    “揍他!揍他!揍他!”
    舞厅的管事赶了过去,我也钻进去,想把何书桓拖出来。可是,来不及了,一场混战已
经开始,一时间,桌椅乱飞,茶杯碟子摔了一地,何书桓被好几个小流氓所围攻,情况十分
严重,我则又气又急,气何书桓的管闲事,急的是这局面如何收拾。幸好就在这时,进来了
三个彪形大汉,走过去几下就把混战的人拉开了,喝著说:
    “要打架跟我打!”我猜这些是舞厅雇用的保镖之类的人物。何书桓鼻青脸肿,手腕被
玻璃碎片划了一个口子,流著血,非常狼狈。这时仍然悻悻的想把梦萍拉出来,但那些小流
氓则围成一圈,把梦萍围在里面。我走过去,在何书桓耳边说:
    “当心警察来,这是地下舞厅,同时,为你爸爸的名誉想一想!”我这几句话很有效,
何书桓茫然的看了我一眼,又怅怅的望著梦萍,就无可奈何的和我退了出来。
    我们走到大街上,两人都十分沉默,叫了一辆三轮车,何书桓对车夫说了我的地址,我
们坐上车,何书桓依然一语不发。车子到了我家门口,下了车,我对何书桓说:
    “到我家去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不必了!”何书桓的声音非常冷硬,然后,他望著我的脸,冷冰冰的说:“依萍,我
觉得我们彼此实在不大了解,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热心肠有思想的女孩子,可是,今天你的表
现使我认清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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