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朦

第15章


但他很固执,认为当初既然允诺了,
现在就不能食言。这天晚上又是他给如萍补课的日子,我在家中百无聊赖的陪妈妈谈天。谈
著谈著,我的心飞向了“那边”,飞向了何书桓和如萍之间,我坐不住了,似乎有什么预感
使我不安,我在室内烦躁的走来走去,终于,我决定到“那边”去看看。抓了一件毛衣,我
匆匆的和妈妈说了再见,顾不得又把一个寂寞的晚上留给妈妈,就走出了大门。
    到了“那边”,我才知道何书桓现在已经改在如萍的房间里给如萍上课了。这使我更加
不安,我倒不怕如萍把何书桓再抢回去,可是,爱情是那样狭小,那样自私,那样微妙的东
西,你简直无法解释,单单听到他们会关在一个小斗室中上课,我就莫名其妙的不自在起
来。尤其因为这个改变,何书桓事先竟没有告诉我。爸爸在客厅里,忙著用橡皮筋和竹片联
起来做一个玩具风车,尔杰在一边帮忙。爸爸枯瘦的手指一点也不灵活,那些竹片总会散开
来,尔杰就不满的大叫。我真想抓住爸爸,告诉他这个贪婪而邪恶的小男孩只是个使爸爸戴
绿帽子的人的儿子!(当我对尔杰的观察越多,我就越能肯定这一点。)可是,时机还未成
熟,我勉强压下揭露一切的冲动。直接走到如萍门口,毫不考虑的,我就推开了房门。
    一刹那间,我呆住了!我的预感真没有错,门里是一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局面。我看到
如萍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何书桓却紧倚著她站在她的身边,如萍抓著何书桓的手,脸埋在
何书桓的臂弯里。何书桓则俯著头,在低低的对她诉说著什么。我推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们,
他们同时抬起头来看我,我深深抽了口冷气,立即退出去,把门“砰”的碰上。然后,我冲
进了客厅,又由客厅一直冲到院子里,向大门口跑去,爸爸在后面一叠连声的喊:“依萍!
依萍!依萍!你做什么?跑什么?”
    我不顾一切的跑到门口,正要开门,何书桓像一股旋风一样卷到我的面前,他抓住了我
的手,可是,我愤愤的抽出手来,毫不思索的就挥了他一耳光。然后,我打开大门,跑了出
去。刚刚走了两三步,何书桓又追了上来,他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用力使我转过身子来。
他的脸色紧张而苍白,眼睛里冒著火,迫切而急促的说:
    “依萍,听我解释!”“不!”我倔强的喊,想摆脱他的纠缠。
    “依萍,你一定要听我!”他的手抓紧了我的胳膊,由于我挣扎,他就用全力来制服
我,街上行人虽然不多,但已有不少人在注意我们了。我一面挣扎,一面压住声音说:
    “你放开我,这是在大街上!”
    “我不管!”他说,把我抱得更紧:“你必须听我!”
    我屈服了,站著不动。于是,他也放开了我,深深的注视著我的眼睛,说:“依萍,当
一个怯弱的女孩子,鼓著最大的勇气,向你剖白她的爱情,而你只能告诉她你爱的是另一个
人,这时,眼看著她在你眼前痛苦、绝望、挣扎,你怎么办?”
    我盯住他,想看出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但是,这是张太真挚的脸,真挚得
不容你怀疑。那对眼睛那么恳切深沉,带著股淡淡的悲伤和祈求的味道。我被折服了,垂下
头,我低低的说:“于是,你就拥抱她以给她安慰吗?”
    “我没有拥抱她!我只是走过去,想劝解她,但她抓住了我,哭了,我只好攫住她,像
个哥哥安慰妹妹一样。你知道,我对她很抱歉,她是个善良的女孩,我不忍心!依萍,你明
白吗?”“她不是你的妹妹,”我固执的说:“怜悯更是一件危险的东西,尤其在男女之
间。”
    “可是,我对她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情!”
    “假如没有我呢,你会爱上她吗?”
    他沉思了一会儿,困惑的摇摇头:
    “我不知道。”“这证明她对你仍然有吸引力,”我说,依然在生气:“她会利用你的
同情心和怜悯心来捉住你,于是,今晚的情况还会重演!”“依萍!”他捉住我的手腕,盯
著我的眼睛说:“从明天起,我发誓不再到‘那边’去了,除非是和你一起去!我可以对如
萍他们背信,无法容忍你对我怀疑!依萍,请你相信我,请你!请你!”他显然已经情急
了,而他那迫切的语调使我心软,心酸。我低下头,半天没有说话,然后我抬起头来,我们
的眼光碰到了一起,他眼里的求恕和柔情系紧了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把手插进他的
手腕中,我们的手交握了,他立即握紧了我,握得我发痛。我们相对看了片刻,就紧偎著无
目的的向前走去。一棵棵树木移到我们身后,一盏盏街灯把我们的影子从前面挪到后面,又
从后面挪到前面。我们越贴越紧,热力从他的手心不断的传进我的手心中。走到了路的尽
头,我们同时站住,他说:“折回去?”我们又折了回去,继续缓缓的走著,街上的行人已
寥寥无几。他说:“就这样走好吗?一直走到天亮。”
    我不语。于是,在一棵相思树下,他停住了。
    “我要吻你!”他说,又加了一句:“闭上你的眼睛!”
    我闭上了。这是大街上,但是,管他呢!
    三月底,我们爱上了碧潭。主要的,他爱山,而我爱水,碧潭却是有山有水的地方。春
天,一切都那么美好,山是绿的,水是绿的,我们,也像那绿色的植物一样发散著生气。划
著一条小小的绿色的船,我们在湖面享受生命、青春和彼此那梦般温柔的情意。他的歌喉很
好,我的也不错,在那荡漾的小舟上,他曾教我唱一首歌:
    “雪花儿飘过梅花儿开,
    燕子双双入画台。锦绣河山新气象,万紫千红春又来——………………”
    我笑著,把手伸进潭水中,搅起数不清的涟漪,再把水撩起来,浇在他身上,他举起桨
来吓唬我,小船在湖心中打著转儿。然后,我用手托著下巴,安静了,他也安静了,我们彼
此托著头凝视,我说:
    “你的歌不好,知道吗?既无雪花,又无梅花,唱起来多不合现状!”“那么,唱什
么?”“唱一首合现状的。”于是,他唱了一支非常美丽的歌:
    “溪山如画,对新晴,云融融,风淡淡,水盈盈。
    最喜春来百卉荣,好花弄影,细柳摇青。
    最怕春归百卉零,风风雨雨劫残英。君记取,青春易逝,莫负良辰美景,蜜意幽情!”
    这首歌婉转幽柔,他轻声低唱,余音在水面袅袅盘旋,久久不散,我的眼眶湿润了。他
握住我的手,让小船在水面任情飘荡。云融融,风淡淡,水盈盈……我们相对无言,默然凝
视,醉倒在这湖光山色里。
    四月,我们爱上了跳舞,在舞厅里,我们尽兴酣舞,这正是恰恰舞最流行的时候,可是
我们都不会跳。他却不顾一切,把我拉进了舞池,不管别人看了好笑,我们在舞池中手舞足
蹈,任性乱跳,笑得像一对三岁的小娃娃。
    深夜,我们才尽兴的走出舞厅,我斜倚在他的肩膀上,仍然想笑。回到了家里,我禁不
住在小房间内滑著舞步旋转,还是不住的要笑。换上睡衣,拿著刷头发的刷子,我哼著歌,
用脚踏著拍子,恰恰,恰恰恰!妈妈诧异的看著我:“这个孩子疯了!”她说。
    是的,疯了!世界上只有一件事可以让人疯:爱情!
    这天,我和何书桓去看电影,是伊丽莎白泰勒演的狂想曲,戏院门口挤满了人,队伍排
到街口上,“黄牛”在人丛里穿来穿去。何书桓排了足足一小时的队,才买到两张票。前一
场还没有散,铁栅门依然关著。我们就在街边闲散的走著,看看商店中的物品,看到形形色
色的人,等待著进场的时间。
    忽然间,我的目光被一个瘦削的男人吸引住了,细小的眼睛,短短的下巴,这就是雪姨
那个男朋友!这次他没有开他那辆小汽车,而单独的、急急忙忙的向前走,一瞬间,我忽发
奇想,认为他的行动可能与雪姨有关,立即产生一个跟踪的念头。于是,我匆匆忙忙的对何
书桓说:
    “我有点事,马上就来!”
    说完,我向转角处追了上去,何书桓在我后面大叫:
    “依萍,你到哪里去?”
    我来不及回答何书桓,因为那男人已经转进一个窄巷子里,我也立即追了进去。于是,
我发现这窄巷子中居然有一个名叫“小巴黎”的咖啡馆,当那男人走进那咖啡馆时,我更加
肯定他是在和雪姨约会了。我推开了玻璃门,悄悄的闪了进去,一时间,很难于适应那里面
黑暗的光线,一个侍应小姐走了过来,低声问我:
    “是不是约定好了的?找人还是等人?”
    我一面四面查看那个瘦男人的踪迹,一面迅速的用假话来应付那个侍应生,我故意说:
“有没有一个年轻的,梳分头的先生,他说在这里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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