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作品集之紫贝壳

第24章


“当我们死了,我们要葬在一
起,你听过希腊神话里包雪丝与斐利蒙的故事吗?因为他们太相爱,死了之后,被变为同根
的两棵树,我们也会。”他夸张的问:“你信吗?”“我信。”她点头,烛光照亮了她的脸
庞。
    从古至今,恋人们的话永远谈不完,他们也是。静幽幽的水,静幽幽的山,静幽幽的小
船,静幽幽的烛光,所有的事或物都蒙上一层梦幻的色彩。夜深了,摇船的船夫扶著桨,躺
在船头睡著了,岸上的许多灯光也睡著了,熄灭了。星星和月亮躺在水底,也快睡著了。梦
轩转过头来,在珮青耳边说:“珮青,我要吻你。”“现在吗?”“是的。”“在这儿?”
“有什么不可以?”“哦,没有什么不可以。”她微笑的,做梦般的说。
    她转过头来,他深深的吻住她。小船优游自在的在水面荡漾,月亮隐到云层后面去了。
    回到家里,吴妈已经给他们铺好了床,桌上放著两杯刚泡好的、清香绕鼻的茶。放下了
淡紫色的窗帘,一屋静幽幽的紫色,充满了浪漫气息。微风拂动著,窗纱上映满了花影,紫
色的灯罩像一朵含苞欲放的睡莲。珮青坐在梳妆台前面,用刷子刷著那一头长发,梦轩站在
她的身后,从镜子里望向她。她的刷子停住了,两人在镜子中四目相瞩,良久良久,他把头
埋进了她的长发里,吻著她的脖子。扳过她的身子,他的唇在她耳边胸前移动,热热的气息
像电流般通过她,她颤抖著,用手揽著他的头,浑身发热而悸动。他的头往上移,嘴唇和她
的胶合在一起,身子贴著身子,两人都感觉得出对方的紧张。抬起头来,他望著她那发红的
双颊和光亮的眸子,紫色光线下,她的脸柔和如梦。那眼底充满醉意盈盈的水光,嘴边带著
抹娇羞怯怯的柔情,他不能抑制自己的心跳,感到从每根骨髓里冒出喜爱和占有的欲望。双
手围著她的腰,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弯里,他轻轻的问:
    “想不想睡?”她转开了头,一抹嫣红一直从面颊飞上了眉梢,她像个初做新娘的少
女,那样含羞带怯,又柔情万斛。
    “来吧!”他牵著她的手。
    月光映满了窗子,微风在水面林间软语呢喃,几缕花香被春风送进了窗棂,一屋子荡漾
的春意。远方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啁啁啾啾的轻诉著什么,间或还有一两声深夜的汽车喇
叭,打破了寂静的夜。床头柜上竖立著一盏紫色的小灯,灯下有一个长著翅膀,手里握著小
弓小箭的爱神邱彼特。珮青的头俯靠在梦轩的肩上,枕著他的手臂,静静的躺著。梦轩低唤
了一声:“珮青!”“嗯?”“还没睡著?”“睡不著,”她侧过头来望著他。“幸福好像
来得太快了。”
    “不,太慢了,整整一年半。”
    “我沉睡了一年。”她不胜低回:“当我神志不清的时候很可怕吗?”“不,你从来没
有可怕的时候,只是像个做梦的小女孩。”
    “我现在还在做梦,”她翻转身子,用手臂绕著他。“别对我变心,梦轩,我太弱了,
只能依赖你给我生命。”
    “你放心,你不弱,我的生命在你身上。”他想起她曾经几乎死去,就不由自主的打了
个寒颤。
    “怎么了?”“没什么。”他揽紧她,吻著她,似乎怕她会突然消失掉。“珮青,你知
道吗?你是个浑身烧著火的小东西,那么热,你会把钢铁都烧熔了。”她噗哧的轻笑了一
声。
    “笑什么?”他问。“以前,伯南说我是一块北极的寒冰,已经冻结了千千万万年
了。”“那因为他是北极,碰著他只能结冻。”
    “你呢?”她对他微笑,“你是熔炉,我生下来就为了等待和你相遇。”“仍然迟了一
步。”他叹息了一声。
    忧郁不知不觉的从窗外溜了进来,两个人都突然沉默了,一层散不开的阴霾罩在他们的
头上。好一会儿,梦轩担忧的喊:“珮青!没有不高兴吧?”
    “没有。”她的语气稍稍有些生硬。
    “为什么不说话?”“我在想……”她沉吟的望著他,突然说:“你太太知道我们的事
吗?”“不,大概不知道。”她沉默了,他问:“怎么?”“不怎么,”她习惯性的咬咬嘴
唇,慢慢的说:“以后会不会出问题呢?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我会找机会告诉她,她会同情这段感情,她是个善良的女人。”他说。“总之,你别
烦恼吧,珮青,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的。”她不语,半天,才幽幽然的长叹了一声。
    “唉!”“珮青!”他歉疚而担心的喊。
    她用手支起身子,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注视著他,然后,她的头俯了下来,她的唇压在
他的唇上,轻轻的说:“不管怎么样,梦轩,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
    他的胳膊温柔的抱住了她,好温柔好温柔。熄灭了灯,满窗月色映著窗帘,淡紫色的光
线罩住了一屋子静幽幽的梦。紫贝壳25/4413
    梦轩坐在办公厅里,望著桌上那几百件急待处理的事情。每天到办公厅里来,都像打仗
般的争取时间:那么多的公事、信件和电话,常恨不得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可以一下子们事
情都处理完。他的女秘书何小姐正坐在他的旁边,拿著小本子记录他所吩咐的事情,他一面
讲,一面拆阅著信件:
    “要王先生去一趟台湾银行办结汇,李主任从青果业公会回来之后,要他马上到我这儿
来,外贸会明天开标,请陈先生去办理。还有,上次我吩咐印的那份手工艺品广告,印出来
没有?”“印好了。”“拿来给我看看,这些信件交给魏主任,这张清单要打字,告诉张经
理,美国××公司寄来的信用状我看过了,没问题,按他们要的货物清单去办好了。要陈小
姐把写好的信送来给我签字。你出去的时候,请赵主任进来一趟。再有,何小姐,取消今晚
的宴会,我有事。”
    “哦,夏先生,”梦轩向来不喜欢手下的人称呼他董事长、老极什么的,所以,大家一
向都称呼他夏先生。“今晚的宴会很重要呢,他们可能要进口一批西药。”“请张经理代表
我去一下。”
    “是的,夏先生。”何小姐推了推她厚厚的眼镜,对梦轩好奇的看了一眼,奇怪她的老
板对公司的业务不像以前那样全力以赴了。“好了,没事了,你去吧!”
    何小姐走了,他燃起一支烟,在拆开的几封重要函件上批示著处理办法,赵主任敲敲
门,走了进来。
    “夏先生?”“我们的业务需要积极一点,赵主任,那份进口种类表快一点做出来,我
要研究一下。再有,今年洋葱外销,我希望由我们标到。”“可是,去年××贸易公司办理
洋葱,赔了一大笔。”
    “那是气候关系,洋葱的产品太坏,今年不会,我估计今年如果标到,可以大赚。”
    “好的,夏先生。”赵主任刚走,电话铃响了,何小姐在电话中说:
    “夏先生,陶思贤先生要见您。”
    “哦!”他蹙紧眉头:“告诉他……”
    “他已经进去了。”何小姐急急的说。
    果然,门推开了,陶思贤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一股旁若无人的样子,嘴里叼著一支菲律
宾雪茄。随著时间的过去,陶思贤越来越流气十足,他发现了最方便的生活方法,是招摇撞
骗加上钻营拍马,这对他的个性非常合适,而且他对这方面也确有天才,因此,虽然他从没
有一个正经工作,他的名片上却有七八个漂漂亮亮的头衔,出入计程车,每日西装笔挺,抽
雪茄烟,逛酒家舞厅和最豪华的夜总会。
    “哦,怎么?梦轩,不欢迎我吗?”陶思贤似笑非笑的说,自顾自的在一张沙发上坐了
下来。
    “没有的事,”梦轩勉强的说,“你先坐坐,我马上把这几件事处理完了。”他看了陶
思贤一眼,直觉的感到他今天有些来意不善,什么因素使他看来那样神气活现?
    “好,我反正没事,你先忙吧!”陶思贤跷起了二郎腿,深吸了一口烟,让烟在口腔里
打了个回旋,再喷出来。
    梦轩回到他的工作上,迅速的处理了好几件事。陶思贤的眼光一直不停的东张张,西望
望,又研究著墙上的进出口曲线图,露出很有兴味的样子。梦轩打脊椎骨里冒出厌烦的感
觉,匆匆的结束了工作,他转过椅子,面对著陶思贤说:
    “怎样?近来好吗?”“没有你好,看样子,你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他指指墙上的
图表:“我算了算,和你有生意来往的国家已经有十四个之多了,套一句俗语,你这才是生
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呢!”梦轩厌烦的感觉更重了,勉强的笑了笑,应酬的说:
    “干的是进出口嘛,总是和国外有点来往的。其实,主要也就是东南亚和日本。你上次
不是说要和朋友合开一家舞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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