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剑上九天

    二月四号下午，李长气回长气城，向着李府行去。
    在返回之前，李长气回了柳城一趟，找到城东那株老杏树，取了一截枝干，用来做了两个木雕。
    回到李府之时，长命和长青俩姐弟正在属于他的屋子前玩耍，看样子是在等他，他的心底不由得一暖，随即走上前去。
    “长命，长青。”
    “长气哥哥，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姐弟俩先是有些惊喜，随后又变得有些忧伤。
    “怎么会呢？”李长气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而后拿出了两个木雕，分给递给姐弟俩，一个是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一个是带着虎头帽的小男孩。
    在李长气想来，生于李府，姐弟俩想必什么都不会缺，与其送一些俗气之物，不如自己花费心思做上一两个玩意件给姐弟俩，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喜欢。
    收到礼物后，姐弟俩有些惊喜，而后忽然想起洛修远之前交待的话，“谢谢长气哥哥，对了，爹爹让你回来后过去见他。”
    “嗯，好的。”李长气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去寻洛修远，却不想姐弟俩拉住了他的衣角，那两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内此时正雾气环绕，他们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沮丧：“长气哥哥，你真的要走了吗？”
    声音响起之后，李长气呆在原地，久久无言，最后，他转过身，蹲下身子，而后轻抚过姐弟俩的发梢，“是的，我走了以后，你们两个要乖乖的哦！”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看向作为姐姐的长命，“长命，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是姐姐就欺负长青哦！”
    而后他望向身为弟弟的长青：“还有长青也是，要少惹你姐姐生气。”
    “嗯。”“嗯。”
    姐弟俩不停地点头，眼泪已经忍不住要流下来。
    给了姐弟俩最后一个拥抱之后，李长气站起身子，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他不敢再回头看，怕自己会心软。
    就在李长气的即将走过回廊之时，他的身后传来了姐弟俩带着哭腔的呼声：“长气哥哥，要早去早回哦！”
    “好！”
    随着声音落下，李长气的身影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是到了祖母余竹的住处。
    只是院子里，只有洛修远一人。
    李长气到来后，洛修远没有开口，而是突然取出了两套衣物，随后递向李长气：“试试？”
    “姑父这是？”李长气接过那两套衣物，不解的问道。
    “这是你祖母做的，不知道合不合身，只是，她现在不想见你。”
    闻言，李长气变得十分沉默，他知道余竹为何不来，而手中的那两套衣物更是沉重如山。
    那是两套天蚕丝织成的长袍，其中一套白色、一套黑色，其上有各色鎏金丝线穿织而成的云纹，同时长袍胸前有着一副山川河图，是用天幻晶与一些不知名珍材磨碎成粉后绘制而成，而每一套长袍之上，都有着特殊符文阵图。
    其中，白色有静心凝神、聚元复苏之效，而黑色长袍，则是除了基础的聚元复苏之外，只有一个功效，便是极速。
    洛修远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哪怕他早已和余竹谈过，不要给李长气太多外物，却被余竹说的哑口无言。
    用余竹的话说，作为李府嫡系的李长气，除了一把浩然气，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更别说法宝之类的。
    因此，他最终还是答应了此事，甚至一些个极为稀少的材料，还是他想办法提供的。
    “好了，也不和你说些多余的话语，早去早回，这里有家，我们会一直等你。”
    “嗯，侄儿会谨记在心，不敢忘。”李长气弯身向着洛修远行了一大礼，之后他向着余竹常坐在的那个位置接着行了一礼，他知道，余竹说是不想见他，其实肯定在暗中注视着他。
    “晚上是在家里过还是？”洛修远问到。
    “姑父，今晚我就不在家里过了，我打算回躺剑宗，明日和那些故友告别之后，便直接离去。”
    “嗯，依你，去吧！早去早回，莫要迷路。”
    “嗯。”李长气点了点头，他知道姑父话中深意，没有言语，他身形一跃而起，而后化为一道剑光消失在了天际。
    剑宗，五峰山脚下，书院前，李长气在此止步不前。
    良久后，他转身回到群峰岭。
    夜阑，天空缓缓飘起小雪，伴随着呼啸而至的北风，愈下愈大。
    大雪如鹅毛，遮星蔽月，李长气思绪一时杂乱无比，再也无法静心打坐，于是出了屋子，走入风雪之中。
    天沉，风不止，雪满枝头，有人伴剑神游。
    那剑光，连绵似水是思念，浓稠似墨是忧愁。
    痛饮烈酒，佐以风雪，醉里看河山。
    以长剑为誓，剑心为约，以潺潺剑音述此念。
    我李长气，是一名剑修，无论身在何方，也无论前路多险，永世不敢相忘。
    剑域...吾乡，等着我，赵江...吾兄，等着我，父母...亲人，等着我...
    待我行路千万里，待我行剑亿万次，待我上城头...斩祖皇。
    寒风萧瑟，大雪如龙，有一剑，携无匹寒光，斩于天高万丈之处。
    那一刻，整座剑宗之内，大雪为之一停，盏茶时间后，才有雪花姗姗而落。
    ——————
    次日清晨，李长气早早起来，前往青峰，向老剑仙告别，同时也是为了探听那一名与他同行巫的身份。
    却不料李醇依旧没有告知他，而是让他傍晚赶往处于剑域东方的牛毫城即可，在他赶到牛毫城后，那一名巫自然会找到他。
    此行，需一路东行，踏千万里荒原，过镇妖、镇仙二域，才能到达位于文墟（古书海洲）之前的浩然城。
    于李老剑仙那里出来后，李长气从新回到住处，想到昨日登先兄所传之音：让他于今日午时之后，前往长气城的太白酒馆。
    看了看天色，如今时辰还早，他在屋子里又待了会。
    临近午时，他换上了祖母余竹给他的那一身白袍，拿起剃刀刮完那一层薄薄的胡须，而后将一头黑发用墨色绸缎束于脑后。
    做好这一切后，他将屋子内的一些陈设整理收拾好后，才向外走去。
    正午时分，长气城，有一道剑光划破天幕，在即将降落之时，却是忽然消失。
    那一瞬间，李长气只觉得一股莫名道蕴笼罩着自己，还不得他做出反应，他的身形已经是被挪移开了十里之外。
    紧随着又有数道波动接连升起，带他回过神来之时，已经来到了一片荒芜之地。
    李长气开始环视周围环境，四周并无人影。
    因此，他没有急着离开，只是静静地立于原地。
    “锃——”就在他揣测将他带到这里之人的用意之时，忽地天际响起一道刺耳剑鸣，而后有数百枚飞剑如暴雨一般落下。
    与之一同袭来的，还有另外几个方向，亦有飞剑如虹，疾如闪电，动如雷霆。
    同一时间，他的脚下亦有数道剑阵升起，道道精纯至极的剑气一环套一环的升起，眨眼后已有百万道剑气将他环困其中。
    无数道剑气环绕而动，卷动天地大势，半个呼吸过后，已成一股席卷天地的剑气风暴。
    而除了这一道剑气风暴之外，还有四道贯彻天地的剑势，将他的身形牢牢锁定，而后有一股如山般的压力施加在他身上，压得他身下地面瞬间崩坏，而后更是将他的身子继续向地下压去。
    “《暴雨剑诀》、《落雁剑诀》、《大衍剑经》...这些也就罢了，既然将《诛仙四剑》与阵图都用出来了，你们还要不要脸啊！”
    李长气有些无奈，眼见着剑气、飞虹越来越近，危机之中，他既是不急不慢的拔出身后长剑，而后双目一闭，随后，一口金色的海面瞬间出现在虚空之中。
    “轰隆——”随着一道惊雷炸响之声，虚空之中有五名青年被直接震落，其中，有着两名女子与三名男子。
    此时，剑气依在，阵图未破，飞剑也是愈来愈近，可李长气只是笑着看向那几名青年，没有任何防守的动作，他的眼神玩味无比。
    “...”
    剑气消失，阵图散去，飞剑消失，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玩了不玩了，都不还手有什么意思！”是公孙鱼小姑娘。
    “长气，你是不是玩不起？”这个是白湛。
    “就是，既然连还手都不敢。”花灵附和道。
    而另外一名男子与女子只是咧嘴轻笑，似乎是不愿与前面三人同流合污。
    随着五人走近，李长气脑门满是黑线，仗着境界高、人数多也就罢了，还他娘的连《诛仙四剑》都使了出来，脑袋让门夹了才和你们打呢！
    “好久不见，长气师弟。”走到近处，五人同时抱拳，彼此对视一眼后，咧嘴大笑。
    “...”
    愿赌服输，李长气撇了撇嘴，一一抱拳回礼道：“见过登先师兄、白湛师兄、金鑫师姐、花舟师兄、小鱼师姐。”
    “为啥叫他们都是喊名字，到我就小鱼师姐了？”
    “...”
    斗嘴一事李长气自认不是公孙鱼的对手，更不用说一旁还有白湛与花舟两哥们在，嬉闹了几句过后，六人一齐跃上高空，身化剑光向着长气城飞去。
    长气城，太白酒馆。
    此时已有三十九名年轻剑修早已到此，只为了等那一名即将远行的故友。
    伴随着六道剑光落下，这次酒宴的正主总算到来。
    李长气踏入太白酒馆之后，看着眼前这些熟悉无比的故友，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此前剑修四十八人，如今才不过四年时间，已经只剩四十七人，许诚兄重伤在身，风华师姐也不知道为何没有来，如今在座的算上自己，一起不过四十五人。
    其中，灵秀一脉为柳晴柔、公孙鱼、花灵、金鑫、孟心水、童真、韶小竹、梧桐、江欣、星辰、林思、奚水青、安然等十三人。
    断我一脉为陆阳冰、任河、高飞、方想、都元、雷瑶、萧滕、令雨寒、星驰、叶凌云、千临等十一人。
    青峰一脉为自己与文儒生、李登先、许诚、俞正阳、花舟、冯彦、侯沐、洛毅、罗成等十人。
    川流一脉为白湛、王权、大山、吴乐、孔雨泽、黑泽岑、钱安平、于瑞、纪逸、邵初、陈全等十人。
    而李长气在这些人之中，因为当初那个赌局，他成了众人中排名最后的那个。
    人以至，酒香扑鼻，何以解忧愁，唯有一醉方休。
    “大家伙放开了喝，今日登先师兄请客，喝完这顿，下一顿就该是喝他与小鱼师妹的喜酒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旁李登先有些挂不住了，忙转移话题说道：“白湛，你小子可别光说我啊！你和金鑫的喜酒打算什么时候办呢！到时候我也去蹭一顿。”
    “不急不急，等先喝完师兄的喜酒后再说。”白湛似乎是和李登先对上了，而后又开始了彼此打趣。
    李长气倒是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酒过三巡之后，作为众人的小师弟，李长气开始依次敬酒，一圈过后，李长气已是有些迷醉。
    缓了一阵后，众人开始一一上前敬酒，为他送行。
    “长气，早去早回。”第一杯酒是李登先敬的。
    之后是文儒生：“祝师弟一路顺风。”
    后面是白湛，金鑫依次而来。
    轮到柳晴柔之时，她是端着两杯酒走上前来的，她先是放下一个杯子，而后望向李长气说道：“这一杯是替风华师姐敬的，一路平安。”
    一杯酒尽之后，她又端起另一枚酒杯，一饮而尽。
    再次两杯烈酒下肚之后，李长气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听得风华托柳晴柔带的那句话，心神更是恍惚。
    再后面，是花舟，“长气，该说的话师兄师姐们都说完了，我就不说多的，这杯酒我干了，你随意就行。”说完便是‘吨吨吨’一饮而尽。
    这哪里能忍，李长气强忍住脑中的那股眩晕之意，又干了一杯。
    之后，又有人接着敬酒，这场酒局直到天色接近黄昏之时才告上一个段落。
    将散之时，众人同时起身，面向李长气，举起酒杯，李长气赶忙起身回敬，之后一饮而尽。
    天色将暗，已经到了他该走的时候，有此故友相送，此去无悔。
    “李登先，白湛，文儒生......王权，我走了。”他说。
    “嗯，早去早回，我们等你。”
    “等你。”
    ......
    话音落下之后，李长气转过身，向着门外走去。
    即将迈过门槛之时，他回过头，弯下身子深深做了一揖，而后化作一道剑光，前往那处天幕，欲前往牛毫城。
    这时，忽然响起一道清脆剑鸣，而后一道接一道，越来越多。
    随着他身后数十道剑光升上天空之后，李长气的身后，由近及远，升空的飞剑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
    纷纷落雪在那一瞬间被完全蒸发，天际之上，有星河悬挂，日月共悬于天，又有地风水火重演混沌，还有那黑白二色周而复始，形成一个闭合的圆，好似生死轮回，同时，亦有群星万千，各自闪烁其辉。
    无数柄长剑汇聚于天，诸多异象各自陈列，犹如一片璀璨的星空，深邃且迷人。
    一人远行，全城祭剑，这是习俗，也是习惯。
    只愿远行之人，能记得这一方星空，也能记得家乡的方向，莫要迷失在了永夜之中，寻不到归家的路。
    背向星河，李长气一剑破开天幕，来到剑域东之极，牛毫城。
    在他来到牛毫城的那一刻，有一道熟悉身影瞬间出现在他身前。
    “走吧，良辰吉日，亦有美景，适远行。”那人说到。
    “好。”李长气点头，随后一剑划开天幕，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向前迈出一步。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