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色天下

第40章


  直到连吐血的力气也耗费尽了,她无力地倚在一株合抱巨木上,稍微平息了喘息,掏出那枚小巧玉笛,无声地吹了起来。
  陈紫微站在一边,恼怒、担心种种情绪夹杂混合到一起,分不清道不明,这究竟是什么感情,只好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她边吹着玉笛边咳出血沫。
  两盏小灯笼似的碧绿光团从黑暗深处靠近了来,到了跟前,陈紫微才看清,又不禁惊异,那居然是一头浑身雪白皮毛的老虎——莫非是传说中的神兽“白虎”?
  那白虎似乎有灵性,循着笛声而来,到了卫禾身侧,温顺地趴伏下了身子。
  卫禾轻轻抚摸过白虎额头,就跨身上去。
  白虎直起身,驮着她,静静地又回到密林深处的黑暗中去。
  陈紫微忽然恨恨地一拳击在树干上,震落枯叶满头。
  再说那连宴一行,在桓流光的指点下,避过危险,没有花费多余的工夫就顺利抵达了约定处。
  那尊神态凶恶的穷奇石像还巍然立在原地,却不见了本该在此与他们会合的年轻辈弟子。
  当今武林人士,朝廷命令或许算不得多大回事,但门中师长的训令却是不可不尊的。师长命他们候在此处,他们绝不会去到彼处。照眼下情形看来,他们定然是遭遇了不测。
  唐门门主当下就发作起来。要知道唐门培育弟子不易,人数又大大少于其他各大门派,且此行所携的皆是门中菁英,若是有个闪失,唐门在未来十几二十年内都不能恢复元气。
  唐门门主不由得怒目向连大侠,要他说出个究竟来,否则便要刀剑相向。
  连宴也没料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故,一时间除了眉头紧锁,没其他主意可想。
  别的门派也都忧心起来,甚至疑心是连宴故意寻个由头,要把各门派实力一网打尽。更有甚者,疑心是连宴醉翁之心不在宝藏而在称霸武林。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味。
  到底是旁观者清,还是桓流光出言制止,道:“不如先察探一下四周围有何蛛丝马迹留下,循着去,或许还能救得回来。”
  第 77 章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阿禾。”似雪花般轻柔的声音抚过心上伤痕累累处,丝丝清凉祛除了疼痛难当,那么舒适,那么惬意,教人真想好好睡上一觉,把什么都忘却了。
  “师傅……”卫禾伏在白虎背上,已然昏死过去,嘴里却还念着师傅。
  何泺源拭去她唇角干涸的血迹,将她抱下来搂在怀里。又摸了摸白虎的耳朵,白虎极受用似的呜咽一声。
  左手捏了个诀,闭目凝神半刻,才睁开眼,温柔地拨弄开她鬓角的碎发。
  “师父!”一个童子恭恭敬敬地长揖,头也不敢稍抬,“陛下銮驾离此不足十里,明日便要上山。”
  “都准备好了么?”何泺源淡淡道。
  这平平常常的一句问话,却教童子心惊胆战,忙上前一步道:“俱已办妥!”
  何泺源将卫禾放倒在白虎背上,又摸了摸白虎的耳朵,吩咐它:“就在这里呆着哪儿也不要去,照顾好她。”
  白虎伸出肥厚湿漉的舌头,欲舔舐何泺源的手掌。
  何泺源避开了,笑道:“小东西,你的舌头岂是可以随便舔人的,被你这么轻轻一舔怕是一层皮都要脱去了。”
  白虎就像一个犯了错被责骂的小孩子,垂下了头,侧着脑袋轻轻蹭着何泺源的衣袍。
  何泺源拍了拍它的脑袋,向一旁垂手侍立着的童子道:“去取件衫子来。”
  童子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一件牙白银线暗绣软缎长衫回来,交与他换上。
  “国师。”皇帝沐浴后,焚起熏香。
  何泺源就在香烟袅袅中飘然而至。金镶玉嵌的薄纱发冠束起平日里披散的及踝长发,高如灯台;银丝线绣成的星月华藻文饰在不同方向的光的照射下晶亮闪烁,熠熠生辉;与衣同色的软缎短靴洁净无尘。
  衣袂飘拂间,更有清逸之气若有若无散开,直达周遭人肺腑间,令人嗅之心醉神迷。
  不似凡尘人物。
  “陛下,臣夜观天象,明日辰时正是祭祀的好时候。”
  就算是冷言冷语尚且带了情绪在其中,但是他的话语里却像是不含一丝人间气息,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温度。
  “这么快?朕准备在山上斋戒三日再行祭祀。”皇帝皱着眉道。
  “祭祀之事,若非合天时地利,反而会于主身有碍。”何泺源淡淡回答。
  一旁钦天监的官员劝谏道:“国师所言极是,除了那个时辰,近几个月都没有这样好的天时了。”
  皇帝笑道:“朕是天子,朕选的时辰即合乎天时,朕所在之地自有龙气祥云。”
  何泺源不再多言。
  只有那一心为主的忠臣还试图谏言。
  皇帝一摆手道:“不必多说,朕主意已定。”
  又向何泺源道:“国师,朕明日上山,待斋戒过再行仪式,一切交由国师准备。”
  何泺源深深作揖,道:“敢不从命。”
  皇帝遣退了其余人等,只剩了何泺源,才道:“上一回国师给朕的‘不老丹’,朕服用之后,感觉神清气爽。至于更进一步的‘不死丹’,国师可有眉目?”
  何泺源答道:“已经炼制成几丸,只是未经试验,不敢擅用。”
  皇帝不耐烦道:“若要试验,监牢里多的是必死之人,国师尽管放手去做。”
  何泺源应声告退,像清风吹散一缕青烟,身形渐远,消失了在前方黑暗中。
  “陛下,那是什么人?”屏风后袅袅娜娜出来一个美貌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丰韵不足,却别有清水出芙蓉的味道。
  原来她是从江南选出进献的佳丽之一,此次随扈,专门料理皇帝衣裳穿戴。这一日的早些时候,在为皇帝宽衣沐浴时被拉入木桶中,上演了一出“游龙戏凤”。
  祭祀除了天时地利,其实最重要的是心诚,因此之前必得斋戒,不近女色荤腥。皇帝这么一来,前几日的工夫就白费了,是以不敢遵照国师及钦天监官员所说即时祭祀。
  皇帝伸手一拉,少女便跌入他怀中。
  皇帝点着她的额头笑骂道:“都是你,害得朕这几日破了斋戒,才与国师为难。”
  那少女一双粉拳轻捶着皇帝胸膛,娇俏不依。
  皇帝与她嬉闹了一番,方道:“国师怕就是仙人了,具备种种神通,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朕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心里倒真生了层不安。”
  少女睁大了一双杏眼,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娇声娇气道:“陛下是真龙天子,自会有天佑。”
  皇帝捏着她的鼻子道:“好,承你吉言!”
  第 78 章
  谢珞道:“我是嗜血恶魔,你却也不要装作是什么良善之辈,彼此彼此罢了。”
  宋之问朗笑道:“真人面前自不必作出副假仁假义的模样。”
  就在不久之前,宋之问在众人周围撒下药粉,暂时止住了那一大团萤火虫的前进。却不料,那小小飞虫也聪明得很,停滞片刻之后,竟互相靠近了聚拢成一个实心球似的光团从药粉较少处滚滚而来。飞在最外层的虫子嗅到药粉的气味,纷纷毙命坠落在地上,这般大义凛然、慨然赴死终于保得内里的大多数突破了进来。
  也不知是谁,大吼一声,抡起大刀胡乱挥舞,近旁的人都被他砍伤了,浓重的血腥味在四下里弥漫开来。
  被他砍伤的几个人恼怒起来,拔剑相向。
  就在这时,一蓬萤火虫冲到了他们之间。近在眼前,萤火虫丑陋的外表愈发狰狞起来,它们头顶那对细小尖利的颚更是教人毛骨悚然。
  几个人试图用刀剑去砍去杀,怎料萤火虫如潮水般涌来,无孔不入,杀之不尽。
  有人惊呼一声:“我的手……怎么动不了了!”
  “都散开!”宋之问依旧戴着人皮面具,扮作华山弟子、江湖上有名的少侠徐牧之的模样,“各位小心了,被这伙飞虫咬伤,哪怕是一小口,都会麻痹。”
  宋之问没有告诉众人的是,他曾在托词外邦博物志的圣教古卷上见过一种残忍的刑罚。把罪人关在密不透风的暗室里,再放入眼前这种大个头萤火虫,那幽绿的冷光真就是从阴间上来催命的冥火。罪人会被那群可怕的虫子密密麻麻叮满全身,因为被萤火虫特有的毒素麻痹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任它们将其血肉化为脓水吸入腹中。那种痛苦更甚于受千刀万剐之刑。
  那位手被麻痹而行动迟缓的少侠很快腿脚也被咬到了,飞虫蜂拥向他身上去。
  其他人见此惨状,更是心下大怖,各自使出轻功来作鸟兽散。
  宋之问和谢珞也躲远了。
  留在原处的除了化为萤火虫腹中美餐的那位,就只有最初挥刀乱砍的壮汉了,只见他双眼布满血丝,没头没脑地舞着手中大刀,已然是疯了。
  “不过,在下倒是好奇,谢兄怎得了这样的怪症?”两人并肩走着,宋之问忽然开口问道。
  谢珞冷冷一笑,就在宋之问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道:“有一得必有一失罢了,正如寻常人供奉的佛祖菩萨,就是为了得偿所愿。如果魔鬼能助我实现了心愿,我以魔鬼为神岂不也是很应该?”
  宋之问不禁生了惺惺相惜之感:“谢兄这般洒脱,实在教人羡慕得紧。”
  宋之问何尝不是以身侍奉魔鬼?那所谓的圣教,他在心底冷笑,行的事只怕魔鬼都会自叹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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