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色天下

  “谢公子身子不适，可是我昨夜打搅之故？”场面上的话还是少不得说上几句的。
  谢珞紧抿着嘴唇，面上隐隐黑气浮动，不知为什么握着拳指节发白。良久才朝她摆手说：“不碍。”
  优胜门派留在山庄休整一日后，连大侠才召集众人告知详情。
  只道是一张藏宝图关系到各方利害，既有西域等国虎视眈眈，又有春风得意宫之类的邪门歪道伺机而动，此事关乎天下安危、苍生社稷，因此特选简拔出有实力的正派人士，共商大事。
  少林方丈念了声佛号，道：“既然如此，老衲率少林全寺上下义不容辞。”
  别的门派也纷纷表态，不外乎为了黎民百姓、正义侠道，哪怕刀山火海也不会皱眉胆怯。
  连宴微笑着点点头，安抚下众人激动心绪，才继续道：“经过在下多番研究，此宝图所指向的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宝藏——当然众位侠士必是不放在眼里，可以取出来赈济灾民，此外尚收藏有各派失传绝学、上古宝剑，用这些聊慰众位侠士为国事不辞辛劳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完他环视在场众人一周，只见贪婪之色在众人脸上升腾起，浓郁不散。又是一笑，道：“寻宝之路危机重重，众位可以先行回去商量，明日再决定不迟——只不过此事干系重大，为了保密起见，众位暂不要与庄外通消息，在下已请道尊于山庄外设了禁制，众位不要觉得在下冒犯才好。”
  此言一出，各门派人皆是惊疑不定，怕就怕他江南大侠此番是存着什么歹意，想把武林各大势力一网打尽了。然而他后半句话已然断绝了他们反悔的机会，说是可以自行决定，实际上是要把他们都逼做一堆，并没有退路可想。
  便有那鲁莽的喊出来：“连大侠既然说我们可以回去先商量明日再决定，那么要是我们不同意呢，难道连大侠也不放我们离开？”
  连宴面不改色，昂首道：“如此，只好请不参加的暂住黄虞山庄几日，在下已吩咐下人好酒好菜款待着，一直等到我们一行人探宝归来便可离去。”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有谁心生退意，就得被囚禁在黄虞山庄。至于是否能在他们回来之后恢复自由，还有谁知道？去寻宝的能不能活着回来还说不一定呢。
  众人顿时疑窦丛生，若不是连宴一向侠名远扬，怕是立时就要刀剑相向了。
  “未免众位侠士有甚疑虑，在下以身为质，行动时各门派可遣武艺高强者跟随在下左右。”连宴言语间流露出挚诚之心，令在场之人打消了几分疑心。
  与连宴交好的峨嵋掌门立刻站出来，义正词严道：“连大侠仁义无双，这般谨慎从事也是为了大计着想，我峨眉第一个追随连大侠前往，不消等到明日再决定了！”
  峨眉乃是一介女流，她们都不畏惧了，若是别的门派再做推脱倒显得胆小如鼠了，于是稍作思量，各门派掌门纷纷出言表示唯连大侠马首是瞻。
  连宴意得志满，转向一直以来并未作声的神剑山庄少主人谢珞，道：“不知谢少庄主意下如何？”
  谢珞脸色依旧白惨惨，就是涂了厚厚一层七白粉也不至于白到这个地步，他仿佛另有心事，听到连宴询问，才猛然回过神来，道：“各位武林同道都没有意见，我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似乎昨日伤得极重，这会儿说一句话都要牵扯动浑身痛处，他的声音极为虚弱，像是费劲气力才勉强开口似的。
  又费了些工夫商量定具体事宜，连宴击掌，连大小姐取出藏宝图来。
  “这是宝图摹本，各门派可各取一幅回去参详。”连宴如是说。
  连藏宝图这张底牌都掀出来了，别的人更无话可说，唯有钦佩连大侠无私而已。
  商量定于三日后出发寻宝。
  “萧兄可有兴致一同前往？”回到房里谢珞问，口气倒是客气得很，内里实在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卫禾微微一笑，抿了口热茶，道：“本来是不方便的，不过既然谢兄在英雄会第一轮比试时欠了我小小人情，我就稍微依仗着觍颜同行了。”本来谢珞不想让人跟着有所妨碍的，但是听了她的话漆黑如夜空的眼瞳里也不禁亮起一点笑意，点点头并不反对。
  到得出发那日，卫禾跟着谢珞并方况三人，与其他各门派组成一支数十人的队伍按宝图标明的线索推出目标地点，上了路。
  本来参加英雄会这种场面上的事，各门派掌门所携皆是门中好手，考虑到此行诸多危险，又从中挑出精英来，把其余的人都留在山庄以策万全。是以六大门派所有人加起来不过数十人，在连宴提一下扮作西行的商人，并不惹眼。
  第 67 章
  “太白昼见而经天，是谓争明，强国弱，小国强。”声如金石玉击，清泠萧肃之意刹那间直达闻者魂灵里，
  “国师，是否有不妥之处？”皇帝问，饶是天子威仪不动如山，也不禁为之山石震颤。
  “当今强盛之国，莫过于天朝，此乃大不利之征兆。”他整个人宛如有鬼斧神工以冰玉为材呕心沥血雕就，连声音里也是不带一丝感情。
  皇帝为之动容，问应对之策。答曰：天子亲至祭天或能有转机。
  “国师为朕准备，朕要去良山祭天。”
  良山，乃本朝太祖龙兴之地，最是祥瑞不过，一般的每年春秋两祭不须劳动皇帝远赴至此。
  “陛下怎就突然起意要去良山祭天？”刘贵妃喝着依林修仪所说镇国公府秘法所制的杏酪，勉强压下心中躁意。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朕耽于政务，于祭祀大事倒是疏忽了，眼下就要到秋祭，正好可以率百官前往。”皇帝一手支着额，一手慢慢翻着奏折。施御史那个老顽固，竟上奏阻拦，说什么“恐朝廷不稳”、“宫中自设有神坛可供祭祀”，殊不知此番不同以往，上天降下凶兆岂可平常视之？偏这虚无缥缈的星相之说不可与人言，免得让那些有心人觉得有机可趁。
  想到平日里任他做什么施御史都要上书谏一谏，仿佛不如此就算不得忠臣良士，皇帝不由得生了恼怒，重重“哼”了一声，在奏折上用朱笔批上：“尔既忧心朝廷，则不妨留守以策万全，祭祀之事不必再进言。”
  林修仪在一旁侍候笔墨，觑了一眼，笑道：“有一次家中饮宴，大家取笑一个胖将军，道是把他满身肥肉割下还以为是宰了头猪，那胖将军不服气，正好瞧见施御史瘦弱干瘪，便讽他还没鹭鸶腿上肉多，而且呀，那肉只怕太老、嚼都嚼不烂！”
  皇帝“噗嗤”一声，把胸中烦闷一扫而空。
  “只是陛下这一去就是月余，竟像是把我等抛下不管了！”一旁的刘贵妃蛾眉微蹙，带上了几分离愁别绪。
  皇帝“哈哈”一笑，走过去将刘贵妃揽入怀中，道：“绿蔷这般小女儿情态着实可爱可怜。”
  “祭祀之前须得清心寡欲、沐浴斋戒，否则定要携了你们同去的。”皇帝温言好语，耐着性子慢慢开解刘贵妃，一时间两人抱作一团。
  林修仪在一旁不作声，端起小几上刘贵妃喝过的杏酪盏，轻嗅了嗅又放下了。
  “师傅……”她口里不禁轻逸出一声呼唤，指间夹着的一条赤红小蛇“嘶嘶”吐着信子，师傅竟也来了？
  “莫不是‘胭脂醉’？”谢珞不知什么时候走近了，盯着蛇看一瞬不瞬，额上的红宝石渐渐幽暗沉郁，宛若是鲜血在凝固。
  卫禾手微动，小蛇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什么‘胭脂醉’？听着像是酒名，谢兄莫不是请我喝酒来的？”卫禾笑着，神情举止并无一丝异样，仿佛从没碰见过什么蛇虫鼠蚁，仿佛这荒山野岭是风花雪月的佳处。
  卫禾装糊涂，谢珞也不说破，唤方况取来美酒，道：“月黑风高，正是良辰美景，对此足可酣饮一场！”
  然而此刻两人都不能醉，几声鸟鸣虫叫更显得周遭死寂一片，这黑漆漆的夜里不知还潜伏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呢。
  他们这一行人怕走漏风声节外生枝，也不投宿，白天只顾赶路不与生人言语，到了夜里就直接架起篝火搭起帐篷，不可谓不慎矣。这一走就是十多天。
  连宴分发下的藏宝图摹本她已经看过很多次，上面所绘山川河流与记忆里的某幅图渐渐重合起来，隐隐地就指向彼处，这些日子来愈前行愈映证了她所想。
  眉宇间陡生出几许不安来。
  “萧兄有什么烦恼么？”谢珞停杯问。
  “只是担心此行收获罢了。”饮尽杯中残酒，卫禾不再言语。
  第 68 章
  一路上倒也无事，只有那华山弟子徐牧之因与卫禾言语上起过冲突，在途中停下休息之余不时与她为难。
  “听说蛮夷之地风俗野蛮，萧兄在蛮地可是茹毛饮血？”徐牧之说完，同华山弟子嘻笑成一片。
  华山派本就因神剑山庄谢珞杀死同门而心怀怨气，卫禾以谢珞帮手身份出现自然也受到迁怒。
  更有弟子砸吧着嘴道：“听说人肉最是鲜美不过，却不知到底是个啥滋味！”
  卫禾微微一笑，道：“各位想尝尝却也容易。”
  还没等再开口，众人忽觉被什么叮了一下，腿上一麻顿时没了知觉，慌忙看去，原来只奇丑无比的大黄蜂，蜂翅嗡嗡作响，正要拿剑挥赶，心上打了个突，手居然不听使唤！
  “既然众位想尝，那么就各自让这玄蜂咬下一块肉来丢进锅里烹煮，”卫禾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用担心疼痛，玄蜂的毒已经让你们暂时失去痛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