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的记忆

一九八X 年X 月XX日
    交接指挥权时间已经确定了，参谋长过一会就要来问一下第二张图的绘制情况。一催就急了点，第二张图绘的不如第一张图好。但位置绝对没错，只是美观上略有欠缺。其实标图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在大家乱得什么事也不想做，就等着下阵地的情况下，我能乱中取静，极细心地标出图，也就是我了，换了别人，又不知道会开出什么条件。
一九八X 年X 月XX日星期五
    部队已基本交接完毕，阵地上除留有少量的战斗骨干协助处置情况外，基本上都由接防的分队防守。指挥所里人员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撤离，坑道里我们的人是越来越少，47军139 师412 团的指挥人员是越来越多，指挥系统的各个位置大部分是他们的人。
    但指挥权没交接，虽然阵地上绝大部分是47军的部队，责任还在我们身上，万一这个时候越军要有什么攻势行动，虽然交接双方制定了应急预案，但能不能实施有效指挥，成功地抵御敌人的进攻，不敢设想。随着交防时间的逼近，团长的压力越来越大，每次遇到他都可以见到他那种焦虑沉重的样子。
    今天进行了团属工程设备交接，接方为十四军（丙）四团参谋任小科。
一九八X 年X 月XX日星期日  晴
    转眼间，我们已离开了举世瞩目的老山战场，来到了休整地域――又一说是铁路输送待机地域――文山州德厚街，我现在在德厚街区公所的一个招待所记日记。
    昨天上午，团长召集了部分首长和机关人员参加的会议，主要是安排最后几批人员撤离阵地和移交指挥权等事项。会上确定由我带领倒数第二批离开阵地的人员，共九台车向德厚开进。会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并安排好作战室的剩余物资和工兵仓库的剩余装备的整理装车。1830装车完毕，乘天将要黑时向红岩山口出发。
    车缓缓地驶离南榔坑道，拐过零公里，南榔渐渐地远去。别了，厮守了六个多月的南榔坑道。天黑时到达红岩山口。等待从前沿阵地撤下来的最后一批战斗骨干。
    2000，在南榔坑道里进行了指挥权的交接仪式。2100过后，团长的小车驶出了红岩山口。在我们身边停了下来，下车后兴奋地对我们说，好了，任务终于完成了。他说，当他郑重地在交防图上签完字后，久悬的心才彻底地放了下来。半年多的防御，没丢一兵一卒、一个阵地一个哨位，顺利移交。终于可以自豪地说6626高地方向防御作战任务圆满完成。随后，团首长向三总部、军区工作组的领导们简短汇报移交指挥权的情况后，离开红岩山口。
    2300，从前沿阵地上撤离的人员开始陆续到达红岩山口。我的任务与当初接他们上阵地正好相反，安排下阵地的人员上车，并进行车辆编队。确保不少一人，不丢一件武器。
    三总部工作组、军区前指工作组，由军作训处参谋陪同，一直在红岩山口，检查调整车辆，看望下阵地的人员。最后一批人员走出了山口，当走在最后的一名干部说后面没有人时，我知道，此时，全团除王参谋继续留在南榔坑道48小时，按交防要求协助接防部队处置情况外，全团所有人员全部撤出了红岩山口，撤出了战场。
    为了考虑车队的行驶安全，我们在这里一直呆到天放亮。没想到，今天却是一个少有的好天，太阳虽还没有爬上东山，但她映出的朝霞炫耀满了能看到的所有天空。再深情地看一眼逝去的南榔，看一眼映着朝阳的老山主峰。红透的云朵镶着耀眼的金边，峰回路转间千变万化、绚丽多姿。瞬间之美，稍纵即逝。随着太阳从东山后慢慢升起，天在变高，云在变淡，朝霞渐渐地褪去了色彩，群峰更显巍峨苍茫。昂首回返的征途，金色的霞光铺满了崇山峻岭，照亮了蜿蜒曲折、绕山而行伸向天边的大道。
    0600，汽车发动。0605，车队出发了。啊，红岩山渐渐地远去，境外的山慢慢地消失。别了，祖国南疆边陲的山山水水。别了，战斗生活近200 天的老山战场。来时就盼离开，可真到了离开了，又有点恋恋不舍。这里有我们献出的宝贵青春；这里有我们洒下的热血和汗水。这里有我们亲手建设起来的阵地。
    虽然这里是炮火纷飞的战场，虽然这里我们的生命有随时牺牲的危险，但这里有那么多的我们，有那么多的我们为之捍卫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有那么多我们熟悉的一切，想到将要永远地离去、成为过去、成为历史、成为一生中难忘的回忆，能不恋恋不舍吗？
    真不知何日能再来。车队继续向西北行进。啊，车队已经驶过了最后一个炮阵地。告别了，战场。似乎若有所失，一种军人特有的、莫名的若有所失。带着一种难以表达的心情，随着汽车的颠簸，在心中缠绵徘徊。
    为了保证行驶途中的安全，防止战士刚下阵地心情振奋不能自己，车队没有在城市、集镇停靠。整个行驶途中只在南温河的北侧、磨山外沿、进文山前的一个小店旁停了一下车，让带车的干部买点干粮、饮料作为早餐和中餐，其余时间都是不停地开进。
    1700到达德厚街，先前到达这里的同志们已为我们基本安排就绪。
一九八X 年X 月XX日星期一  少云、阵雨
    今天的任务是彻底地打扫卫生，把从阵地上带下来的被褥、衣服统统地、轻松地、尽情地洗了一遍，整整忙乎了半天。下午想彻底放松，狠狠地睡一觉，但没睡踏实，看了几本杂志，恍恍惚惚地就过去了。
一九八X 年X 月XX日星期三  多云
    今天下午，全体机关干部在区公所三楼会议室进行点名，吴副团长和政委先后讲话。这次点名，主要是对团机关参战以来的整个工作情况作个大体的评价，并对下一阶段的工作提出要求。点名时间不长，但总体感觉他们对机关参战以来的工作是笼统地肯定，具体的否定。
一九八X 年X 月XX日星期五  少云
    休整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军容风纪。今天是部队开始整顿的第一天，团机关组成了若干个工作组，分驻各个分队帮助整顿。我被分在了团直工作组，由李副参谋长作组长，具体分到了特务连，大概是由于我是从特务连出来的缘故。
    上午八点到连队，先到工兵排转了转，看了看几位负伤归队的战士，特别是八班长，他伤的最重，自从在南榔救护所把他送上车后，去慢棍、去文山，几次看他都没有见到。这次见到他，一只眼球已经摘除，眼窝深深地陷在里面。人很清瘦，但很精神，情绪也很好。他告诉我说，原本眼睛是可以保住的，但在师医院住院时，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及时给他换药，引起了感染，发现时已经晚了，赶紧转到文山，最终还是没有保住。临走时，我把自己心爱的那副变色墨镜送给了他，又听说连里已经给他报请了二等功，心里觉得好受了一点。
    从工兵排出来，参加工作组和团直两个连队连长指导员参加的联席会议。下午三点到达连队，召开整顿动员大会，由连长组织进行整顿动员，期间，团长正好经过，连长请他给全连作指示。最后，副参谋长讲话。整个动员会的主要内容是布置整顿内容和时间安排。从思想整顿、纪律整顿、组织整顿，到统一内务卫生、整理环境、清查易燃易爆物品，都在这次整顿之列。这次工作组下连，不在连队吃，不在连队住。我们每天早上0745往营区走，中午提前15分钟往街里返，晚上连里如果有什么活动，也得再跑一趟。
一九八X 年X 月XX日星期六  少云
    下午，全团进行点验。这是这次整顿的最重要的内容之一。这次点验的主要内容是清点个人物资，清查易燃易爆物品、收缴禁品。点验要求在同一时间内进行，全团统一展开。方法各有不同，有的是以帐篷为单位逐一清点，有的是全连将所有个人物资全部携带至帐篷前的空地上，分组分别进行点验。工作组的所有人员，全部参加了点验。
    为了收集休整地域的资料，下午背着摄像机走遍了整个营区。营区设在德厚街通往平远街公路东西两侧的空地上。这里是一片起伏不是很大的、非常广阔的丘陵地带，大片的红褐色土壤上几乎没有植被。设为营区后，一顶顶绿色的帐篷在红土地上拔地而起，一个个方阵，纵横有序排向天边。这阵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
    在营区东侧的坡地上，生长着一片盛开的茶花，一望无际、洁白浩瀚、朵朵可人。我瘫坐在鲜花丛中，回首西望，夕阳正在慢慢地西下，晚霞透过云缝集束成道道光柱直射在绿色的营区上空。这景色在绿叶扶持的洁白茶花的簇拥下，我呆了，这是上天为我们这支刚刚经过战火洗礼的部队专门造就的？是对死者的壮烈、生者的赞颂？
    无穷的思绪涌上心头，我理不出该想些什么，不该想些什么。总觉得有一种旋律在天地间徘徊、在心灵深处冲撞。是军歌的激越、昂扬，一往无前、所向披靡？是英雄的雄壮、恢宏，史诗浑然、丰碑无言？是阵地上的思念低回、缠绵，揉抚心弦、游刃肺腑？是哀乐的追思、祭悼，天悲地悯、神涕鬼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