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彼岸是流年

39 云开雾逝(1)


    漆黑的窗口映出万家灯火,站在高处,不胜清冷。流年换上了保暖的毛衣,开足窗户,风呼啦啦地灌了进来,吹过她的四肢百骸,撩起前额的刘海。
    玻璃上清楚的透着她的影子。还是年轻的脸庞,纤弱姣好的身材,看不出她的过去,也看不出未来。
    永远都只是她一个人,在孤火独明的夜里,害怕得瑟瑟发抖。原来习惯了寂寞,重回繁华也是需要勇气的。但是在繁华中也只能独享寂寞,这一辈子,她还能依靠谁。
    她的影子上有点点星光,照亮了她的脸。疾风又过,刘海凌乱飞舞,顷刻又垂回眼角。但只需一瞬,她也能看清那道丑陋的伤口,虽然愈合,可是疤痕不浅。只要稍稍注意,就会发觉。
    不是没有想过用高科技去除,肉色的疤,换做谁会喜欢它停在自己脸上。
    每每想到它的由来,流年总是要强压心中的恐惧。这块疤就是一个巨大的“奠”字,暗红的棺木,明晃晃的烛火,和一片惨白的灵堂。圆钝的桌角磕在脑门上的第一感觉不是疼,而是铺天盖地的眩晕。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将所有疼痛的感觉都集中在了下腹,腰几乎要断掉,痛楚尖锐,又涨又闷,堵得她心口一阵作呕。
    直到温热滑腻的血冲下来流进眼睛里,漫过鼻子滑进嘴里,她的舌尖尝到浓重的腥涩味,流年才察觉了额上的伤口。她的手轻轻触了上去,皮肉外翻,她可以摸到骨头。那就是一个洞,若是她的所有痛苦回忆可以从那个洞口流出来的话,那该多好。
    电视剧中的人发生这种事,多半就是失忆,或是变成植物人,深情的男女主角不离不弃,然后HAPPY ENDING。可是她从反反复复的昏迷沉睡中醒来,还是可以迅速回想起一切种种。
    拆线的那天流年吓得不敢照镜子,因为她的手指划过伤处,触感太明显,没有细腻平滑,只有可怕的凹凸感。
    徐景平摸着她的疤轻松地玩笑:“一点也不难看,这就像一只蝴蝶,停在你脸上不肯走罢了。”
    流年但愿那是蝴蝶,可它偏偏只是指毛毛虫,张牙舞爪霸占着她心里的缺口,堵得死死的,不让回忆外流。
    像歌词中写的,有生之年狭路相逢,果然终究无法幸免。或许这首歌就是她的咒。所以她向来不爱听。
    可是程灏的车上却反复放着这一首歌,若没有特别的含义,他无需心虚。所以流年鬼使神差地在客厅里放这一曲,毫无疑问再次心浮气躁,听不下去。曲调回环,飘在偌大的客厅中央。
    还有一语成谶的歌词。所谓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正如她和程灏,烟花虽美虽绚烂,可只有一瞬,美到极致后,转眼成灰,零星洒落。
    歌只唱了一半,流年“啪”的一声关上CD,尽可能避开存在阴影的地方,绕进厨房。
    文火煮着花茶咕噜咕噜冒泡,流年靠在光洁的流理台边,感觉累,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在很多年前,她就知道她和程灏就是唱了一半的歌,没有后来。
    流年庆幸自己早早认清事实,她愿意和程灏和平相处,既然遇见,以后无法避免。
    第二天轮到流年值班,半夜她趴在值班室的办公桌前迷迷糊糊地打盹,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叮叮叮”大作。
    楼下的救护车声音十分急促。流年跑到一楼急救室门口妇产科医护人员已经到齐了。患者刚刚被从救护车上台了下来,经不得颠簸,一动就喊痛。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生产,否则不会把流年和马哥都叫下来。
    家人坚持是要生了,否则孕妇不会如此痛。但是羊水没有破,而且怀孕六个月,按早产来说是过早了。
    孕妇的肚子看起来绝对不止六个月,甚至快要临盆的产妇也没有那么大。流年同几个护士在B超室看B超影像,确实不是要生。胎儿很健康,还会踢腿踢脚。
    很快专家到场,B超做到直肠的位置,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直肠肿大有肿瘤,毫无疑问,不仅对于资深的医生而言,就是他们这些只懂皮毛的护士都看得出,无非是直肠癌。
    专家连夜会诊,家属一直在急救室门口大哭大闹,孕妇的母亲扒着门拖住医生,一个劲哀求,救救她,救救她......
    显然没有人能休息了,外科主任前一天随医学团队赴外地考察,不在省内。方梓言也加入到了整个讨论组。
    孕妇神智未清,所以暂时无法决定要不要做肿瘤切除手术,只能采取保守方案。但是保守治疗会延误最佳救治时机。
    连将孕妇送到妇产科好还是送至十楼病房都要经过缜密的考虑。最后家属一致决定,大人要紧,孕妇被抬至十楼。
    流年以最快的速度添加病历档案,记录她的情况。
    所有人几乎都一夜未合眼,折腾到天亮。
    好在孕妇打过止痛针后安生下来,到早晨清醒过来。流年没有下班,陪着家属这边那边跑。
    上早班的来换班,流年怕交代不清索性留了下来。
    下午她还有一个跟刀手术,流年的手法快而且细心,许多大手术医生都愿意她跟。所以她呆在办公室简单的浏览了一遍病案。
    远处的哭声让她无法静下心来,她坐在办公室也无聊,走出去看,果然是夜里的病人家属。越走近吵架声越大,一班人马堵在走廊里。
    为首的应该是孕妇的公婆,婆婆说的是家乡话,流年听得出个大概:“小孩都那么大了,打什么胎啊......我都找人算过了,这一胎肯定是男孩......”
    孕妇的妈妈坚决不肯;“你说了就算?那是我家女儿,你不心疼,手术肯定要做,这一胎没了还有下一次,我家小敏错过最佳治疗机会谁赔她一命。”
    “哎呀不是我说,死不了人的,医生都会说瞎话。先生了孩子,再把有肿瘤的地方切掉就是,现在医术那么发达。”婆家人立刻帮腔。
    医院的护理人员来拉劝:“都不要在这里吵了,我们还有其他病人,需要安静。”
    那位婆婆一脸凶神恶煞:“关你什么事啊,医院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们愿意站哪里就站哪里......我说的,今天你们必须拿一个方案出来,我不可能让你们动我的孙子的。别说我不讲理,当初你女儿嫁到我家来,就是先上车后补票,要不然谁让她进我们家门?”
    母亲急得哭:“小敏得的是癌症,又不是小感冒,你怎么就这么黑心......呜呜......”
    年轻的小护士完全搞不定这一班人马,浩浩荡荡的根本不受控制。别的病房里已经有人抗议过了,她看见流年站在转角,立马报以眼神的求助。
    流年其实完全不想掺和进去,毕竟她也工作好几年了,不能致新人的哀求不顾,而且这里确实需要安静。
    她只有硬硬头皮走上去,还好手里还有夹板,让她底气足了不少:“病人要休息,有事要说可以去别的地方,不要都挤在这里,好吗?””
    亲友团也有来调和的:“对啊,我们去外面说,在这里影响总不好。”
    “有什么影响好不好的,我就是要在这里说给他们听,怎么了,还帮着外人欺我们是不是?”
    流年上前一步:“不管怎么说,你也不可以站在这里打扰别人休息,医院需要安静的环境。”
    “哎呦,不要你管,谁有意见谁说好了,我才不怕。”吵架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所以婆婆端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话音刚落果然就有人探出头来抗议:”吵什么吵,讲话不会小声点,我家小孩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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