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婚尔尔

    当赵阳告诉父亲，住院费他已经预交过时，父亲与他说话的口吻才变得轻松起来：“赵阳，爸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要你担心的。爸就是问问，提前做个准备。你说我万一过去了，身上没带够钱，让人家医院催着咱，咱多丢人是不是？”
    “钱的事儿我自己想办法，我就想让你过来看我两天。等我稍微能动弹了你就回去，我不麻烦你。”
    “你看你说这话，我是你爸，亲爸爸，我能不照看着你嘛。”赵广武道：“你把那个医院的地址发给我，我看看能不能搭车过去。”
    “你让对门的大庆哥开车送你吧，从偃城到孟县没有直达的车，转车的话太浪费时间了。”赵阳看着自己不会动弹的胳膊：“我刚做过手术，身边离不了人。”
    “那行，那我去跟你大庆哥说说。”赵广武接着问道：“这南笙呢？你出车祸这么大的事儿，南笙怎么连吭都不吭一声。”
    “南笙……你跟我妈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没什么，等你来了再说吧。”
    “是不是——”赵广武犹豫着：“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还跟南笙闹离婚呢？赵阳，你就听我一句劝，好好跟人南笙过日子。这结婚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的。南笙她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她嫁到咱们家这些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也应该把这日子过下去。”
    “过下去？”赵阳笑：“就像你跟我妈似的？”
    “我跟你妈怎么了？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
    “爸，你觉得我们这个家它像是一个家吗？一个家里就这么几口人，你待一个地方，我待一个地方，只有过年那几天才能聚到一起。你说这像是一个家吗？这家，该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们那不是得出去打工嘛！”
    “打工你也可以跟我妈待在一个厂子里，你们为什么分开，还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妈。倘若嫁给你的是你喜欢的女人，你舍得跟她分开吗？你舍得这么几十年都不跟她待在一起吗？我知道我对不起南笙，可我不愿意像你一样，像你跟我妈一样，过那种家不像家的日子。”
    “你别把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我跟你妈是你奶奶撮合的，你跟南笙那是你们自己谈的，而且一谈就是四五年。我结婚是你奶奶要死要活逼着我结的，你呢？你跟南笙结婚的时候，我跟你妈谁逼你了？”
    “是！”赵阳稍稍动了一下头：“我跟南笙在一起是我自己选的，我跟南笙结婚也是我自愿的。我为什么要跟南笙结婚，那是因为我不像像你一样，做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发现爱情跟婚姻都是不能勉强的。我想为南笙负责，我想跟她过一辈子，可我不爱她，我不想看见她，我不想回到那个家里去，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跟她离婚，放过她，也放过我自己。”
    “说了半天，你还是怪我呗，可我跟你妈过了一辈子，我们也没离婚啊。”
    “爸，你还不明白你错在了哪里吗？你错在了你应该跟我妈离婚，而不是这么稀里糊涂地跟我妈过了一辈子。如果你早点儿跟我妈说清楚，如果你早点儿跟我妈离婚，你就不用一直躲着我妈，我妈她兴许还能再找一个真正喜欢她，愿意跟她一起生活的人。”
    “你说的这个兴许都是不存在的，是假设的。这婚姻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要真跟你妈离婚了，你跟你姐怎么办？”
    “怎么办？说不准我跟我姐都能过得比现在好。”赵阳道：“你是没跟我妈离婚，但你也没跟我妈好好过啊。你们不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就是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你们倒是躲开了彼此，可你们有谁管过我跟我姐？父爱，我们没有体会过。母爱，我们也没有感受过。我跟我姐走到今天，你跟我妈有着推脱不了的责任。”
    “你姐怎么了？你姐日子过得不是好好的。你姐夫对你姐差吗？这一家子，就你把你的日子过得是乱七八糟的。”
    “你觉得我姐幸福吗？”赵阳质问：“倘若我姐从小过得幸福，倘若我姐不是像我一样缺乏安全感，我姐能上赶着去给别人当后妈吗？她跟我姐夫的时候，我姐夫有什么啊？什么都没有！她看中的无非就是我姐夫对她的那点儿好。”
    “那你姐也选对了，你姐夫现在过得多好，要什么有什么。”
    “要什么有什么？”赵阳冷哼：“那是你们没见过我姐手心向上的日子！算了，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了。你呢，逃避了一辈子。我妈，固执了一辈子。你们这一辈子算是走到头了，我跟我姐也都虚耗了半辈子。我姐呢，愿意稀里糊涂的过日子，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赵广武道：“孩子大了不由娘，你妈说的话，你尚且不清，我这个当爹说的，你就更不会听了。”
    “我不是不听，而是有选择性的听。”赵阳道：“算了，我跟南笙的事情你跟我妈就别再掺和了，你们就是掺和，也掺和不出好来。”
    “你跟南笙都是成年人，怎么选择是你们的事情，我就一个条件，被亏待孩子。”赵广武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人这一辈子，过得就是孩子，孙子。”
    “这个你放心，孩子是我的，我不会不管的。”
    “有你这句话就成。”
    “爸，我不想做渣男的。”赵阳长叹一声：“我只是想好好的，跟我喜欢的人一起过日子。”
    电话那边，赵广武跟着叹了口气，随后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看着头顶上悬挂的吊瓶，赵阳竟想起了他跟南笙刚毕业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他们特别穷，花得每一分钱都要仔细斟酌。可即便再穷，南笙从没有在他个人的事情上让他委屈过，生病也好，吃药也好，她总是会买最好的，最贵的给她。即便他后来瞒着南笙贷款买车，南笙也只是说了句：“车买都买了还能怎么办呢？放心，贷款咱们一起还，只要夫妻同心，总能还清的是不是？”
    想着想着，赵阳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再也遇不到那个将他看得比钱还要重要的女人了。
    此婚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