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如梦(真身清穿

第26章


  也许醒来你可以装作糊涂,全然忘记自己的失态。
  但醉时的美好你可以私藏于心,据为己有,经月流年,都不会失去那份年轻的珍贵。
  很多年之后,当已然站在权力与人生巅峰,终于看穿世事的康熙皇帝,再回忆起这个像梦一样的夜晚,笑着又重新问回曹寅那个问题:“还记得那个醉酒夜晚关于我问你为什么要留纳兰在身边的问题吗?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吗?”
  此时的曹寅也已被岁月磨砺出了平和淡薄的目光,也许那就是他遗留在他们身上的宝贵精神,他浅浅地笑了,道:“因为他把你当作是知己、兄弟,而我们都把你当作了主子。而你对他的感情也是相对的——”
  “只是对这个兄弟愧歉的着实太多了,还有她,终究失去他们,都是我咎由自取啊——”暮年的康熙喟叹了一声,一如往昔的月光撒进这寂寞的宫墙,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最终端起的酒杯敬向白月光,“但若人生可以重走一回,我想我还是会那么做的。这就是命运吧——”
  今天是五月三十,他的祭日。
  但他的心中,他们一直都还活着。
  毓庆新宫
  泪浥红笺第几行,唤人娇鸟怕开窗,那更闲过好时光。 屏障厌看金碧画,罗伊不耐水沉香。偏翻眉谱只寻常。
  ——清·纳兰容若《浣溪沙》
  多年之后,她再读到这句词时。
  彼时的心酸是难以企及的,为何人们总是在身处最幸福的时刻把这幸福只看作是——寻常。
  然而在悲苦与辛酸困束的年月里,也正是这段寻常的往昔,成为她生命的支柱,只消蓦然回望一眼,一切皆是温暖灿漫的剪影。
  仿佛所有绵长幽静的时光在记忆中被浓缩成一个点,光华而灿烂,却变得太过短暂。
  小九伏在他的书桌上,惺忪的睡意被荷塘前垂柳上最后一只知了的聒噪声驱散。
  秋天已经到了,只是夏意还未散,难怪午间还是这么贪睡。
  她舒服地呵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端坐起身来继续她的宏图伟业——
  刚刚起念的时候,被下手的只有文房四宝,介于墨跟纸无从着手,于是玩性过大的小九索性把事业摊开来做,是乎此刻的你,随眼一瞟就可以觑见那歪歪扭扭的一行小字——‘小九到此一游’。
  大到桌沿、凳脚、橱背,小到砚台、笔筒,甚至是笔架上最细的小毫笔,都‘难逃一死’地被小九盖上了章。
  揉了揉额头,醒完睡意的小九又继续持起了小刀,下一个目标物已然端在了手掌心——是纳兰的那个青瓷笔架台,宝蓝色的清荷图文宛然舒叶展花,玉质般润泽华润的手感,实在是难得的上乘官窑制品。如此陶瓷果然是在这个年代,都是如此珍贵之物。可是小九眼里可没赏古的闲情逸致,她的闲情逸致就是发挥在‘糟蹋’这些‘宝贵古董’的身上,锋利地小刀毫无怜悯之心地刻下去,嘴角掩不住的得意贼笑,任性的益像小孩。
  正在‘游’字即将收笔之时,背后响起了咯咯地孩子笑声,双眼也随即被那小手蒙上。
  他还是最中意这个出场方式,小九叹了口气:“胤礽啊,你可不要再让我猜你是谁了啊?”
  “哈哈,小姨你还真是了解我,不过这次就是猜对了我也不放手了——”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小九还是那么明显地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兴高采烈,还故作神秘地凑到她耳畔轻声道,“因为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不松手还真不松,小九还真被他这夸张的神秘搞的心间痒痒的,忍不住随了他的心问:“什么地方这么神秘啊?”
  小孩子就是这样,你越好奇他就越有成就感,小九这么一探,胤礽便更得意了,摇头晃脑地卖乖:“我带你去了就知道了——”
  小九无奈,只得搁下那即将完工的笔架台,跟着他起身。
  坐轿开始平稳的向那个永恒的目的地前行,在这个被封闭的小格子里,她已经不需掀开帘幕,单凭耳际的人声,轻易地分辨出经过的地方。
  一年了。
  这一年来频繁的出入这座宫殿,已经无从查证具体的次数了。
  午门总是最肃穆的地方,不知是极刑过后留下的那沉重戾气,还是皇朝威严的重权赋予了它畏人的霸气。它决然不是单纯定义上的一个通行地,而是皇室集权的一个赫然彰显之处。
  犹记年初时分,康熙凛凛地站在这方台宇,昂首朝天,向他的万千将士、向他的黎民百姓,朗声向他的天下,宣告三藩之乱取得阶段性的胜利,三藩余党已成末路穷寇,天下安定之日倚马可待——
  那日北京城上空纷纷扬扬的鹅毛之雪没有片刻消停,只是却似乎永远都进不了他的周身,底下高涨到刺破云霄的呼喝声几乎消融了这个原本酷寒的季节。
  她就站在人群的中央,向所有平民一般向他投去瞻仰的目光,这个年仅二十余岁的青年君主,俨然已经成为皇朝百姓心中的神明。
  神明是仅供敬仰崇拜的。
  绵延了七载的三藩之乱终于走到了尾声,这一场场艰苦卓绝的民心之战,他终于取得了胜利,康朝盛世已然到来。
  终于,他的时代到了。
  那日他的眼神像烙印一般地打在了她的心口,灼烧滚痛,以致记忆犹新。那就是属于一个王者的霸气,势要征服天下的坦然与锋利。对他想要的一切事与物,没有一丝遑让的余地。
  初秋的清风微微地拂动了一下帘子,贴到脸上的温度很暖和,双眼被任性的胤礽用黑缎蒙着,反而其他的感官更为敏锐了。
  整座皇宫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的落到她的鼻尖,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繁盛如夏花,浮华如烟尘。
  不是谁能把握的住的。她还是不喜欢这个空间的气息。
  坐轿无声地行进过一道又一道的门第,漆黑的视线变成影剧院的一片荧幕,投影着这一年来的过往种种镜头,而她的手,仍然会在越过这道边界线的时候冒出冰凉的汗水,心,还是会在回想到那些画面时惶跳难安——
  是否有一天,谁能牵着这双手离开这里,带她远走,不再回头。
  “小姨,到了!”闻见胤礽兴致依然高涨的声音,她收容起自己过多的思绪,顺着他被掺下了轿子。
  只是在胤礽揭开眼前的锦缎时,她还是被壮观的景象所倾倒了。这是她没有到过的地方,而眼前这气势如虹的皇家新苑,正是如此地乍然跃入她的心间,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心扉。
  当被经无数次演绎的画面真切地展现在自己的眼幕之前时,她终于还是怀疑了,这高墙琉璃瓦堆砌的华丽宫城,更似好似海市蜃楼般不可触碰,如果她是一个百年之后的旅游者,或许她也可以客观淡然地附和着其他游客的赞叹,浅白地说一声,这真是造物者的奇迹。跟着感叹一声,康熙对他的太子绝不是一般的疼爱,然后再悲叹一声,那个太子真是个不识时务的东西,辜负了父亲的一片殷切期盼……
  而此时的她却被拉进了这出故事里,这个史上极不争气的皇太子胤礽正满脸骄傲的喜色等待着她惊叹的声音。
  “毓庆宫?”她幽幽地说出了三个字,手间微微地从胤礽牵着的手中滑落,好像心中始终埋着一种不确定的分子,在安慰着自己紧张的心绪。
  “嗯。”胤礽朝她大力地点头,瞬及又拉过她脱掉的手,拉着她飞身跑入宫殿,像一只欢天喜地的小鸟,边跑还边自豪地宣布,“这可是皇阿玛为我特地筑造的宫殿,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从一踏入这宫门的那刻开始,所到之处的侍从无不纷纷恭敬下跪,一声声高呼: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九骇然之余只有苦笑,她停下步子来玩味起胤礽的话来:“家?”俯身摸了摸胤礽单纯无害的笑脸,仿佛能刹那感受到应属于赫舍里皇后的那丝辛悲,这个孩子注定将被繁华的物质世界吞没,这一切华丽的外物,其实就是一个泥沼,他出身即在此,从开始就没有了出逃的可能——
  因为从小没有母亲的爱护,他被放置在一个权力的中心,被势力与阿谀推至顶峰,而他的父亲自以为是愧歉弥补的方式,使他从小解读人感情的方式就是模糊甚至错误的。
  赫舍里皇后若是预看到自己儿子的未来,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一定难以安瞑。
  “小姨,你怎么啦?难道你不喜欢这里吗?”胤礽抬眼不解地看到小九眼中难以掩盖的哀伤情绪,欢喜的情绪立马打了折扣。便嘟起嘴来,“今天可是我第一天入住这宫殿,本想邀你一起来庆祝一下的,你却好像不是很高兴——”
  小九看着他纯真的脸庞,心倏地软化了,一把搂住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道:“胤礽,你一定要记住今天的一切,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你的皇阿玛都是你最亲的亲人,就算有一天他做了伤害你的事,你也不能心存怨忖,你要体谅他作为帝王的苦处——知道吗?”
  胤礽被她莫名而来的眼泪骇住了,想来她一定是被皇帝对自己的疼爱之心感动到落泪了,便轻轻地笑了起来,信誓旦旦地搭着小九的肩背允诺道:“我当然会记得皇阿玛对我所有的好,因为他是我的阿玛啊!我还以为小姨你在担心什么呢?”
  孩子单纯明净的笑容永远都是最珍贵的宝物,此时还是六岁稚童的胤礽无需知道未来的凶险与困阻,或许跟着他得快乐时且快乐便是对他最大的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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