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6:豹魂

第50章


姬野抬头看着息辕,“你说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拼命呢?我老是想,可也想不清楚。”
  息辕也想了想:“人要是想做大事,就该想离公那样。其实我看见离公在战场上挥刀一指,我真的不觉得他是我的敌人,我想英雄就是那样的,那么多南蛮的勇士听他的号令,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可惜能像离公那样的人,毕竟是太少了。”
  “将军呢?你是将军的侄儿,不想像将军一样么?”
  息辕犹豫了一下:“其实姬野,你不觉得叔叔是什么样的人看不清楚么?”
  姬野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你也这么说……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不懂将军在想些什么,可是不方便说……息辕你是从小就跟在将军身边么?”
  息辕摇了摇头:“我家里的事情,也不用提了……我直到快死了,才知道我的叔叔是御殿羽将军,叔叔带着皇帝的手令来监牢里把我提了出去,他跟我在监牢对面的馆子里吃饭,说要送我去一个远方亲戚那里。他说话很少,我也有些不敢跟他说话,后来他说有人会来接我,站起来要走,我就看着他的背影。走到门边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过来拉了我,说那从此之后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让我跟着他。”
  “就这样?”
  “就这样,叔叔是个很特别的人。”息辕舒了口气,“我觉得离公还是可以学的,叔叔是学不来的。”
  “对了,你没有升迁么?”
  “我也有,我已经可以升为副将了,”息辕说,“不过我本来是牙将,这次越了一级是承袭了叔叔的功荫,叔叔说可能要为我谈一门亲,所以军衔升得高一些好。”
  “你要论亲了啊?”姬野笑了起来,隔着马在他胸口击了一拳,“那是你该请我喝酒才对。”
  息辕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还没有影子的事情。”
  “对了,我得抄近路先走,我约了一个朋友。”姬野想了起来。
  “是那个羽然吧?”息辕笑,“谁请谁真是难说得很!”
  这次轮到姬野不好意思了,他抓了抓头发,觉得身上闷热得很。
  “不过……”息辕犹豫了一下,“这话我也许本来不该说的,不过我是你的朋友……我昨天去文庙,想买一副马鞍,看见羽然和尘少主在那边挑坠子。尘少主也是喜欢她的吧?她那样一个女孩儿……”
  他发觉自己说这话实在是别扭,于是兜转了马头:“我先走了,叔叔那里还不知道多少文书等着我去整理呢。”
  息辕的马蹄声远去了,姬野静静地立马在那里,觉得身上又凉了,他仰头从浓密的树荫间看出去,被树枝树叶切碎的星月之光点点地洒落在他一身鲮甲上。
  羽然捧起一捧水,忽地一吹,水里倒映的星月之光破碎,而后从她的指缝间流下,带着所有的光一起。她又蹲在巨大的浴桶里面抬头去看月亮,模模糊糊的像是一个煎开的鸡蛋。她想着就想笑,忍不住吐了几个气泡,咯咯笑着从水里探出头来。
  “又笑,都是大女孩了,还喜欢玩水。洗好了赶快出来,衣服我为你烤干了。”翼天瞻的声音从很远处的屋子里传来。
  羽然吐了吐舌头,从浴桶里面钻了出来,水面上本来浮了一件亵衣,直接贴在她身上。她裹了一件宽袍,赤着脚踏着冰凉的青石地一串小跑回了屋里。
  “鞋子也不穿!”翼天瞻瞪着眼睛。
  羽然也不说话,把宽袍一扔,转身过去摘下烤热的手巾擦水。她的身段不再是小女孩的样子了,湿透了的亵衣贴着身子,能清清楚楚看见里面的肌肤和贲突的胸口,身体的曲线细软修长。翼天瞻看着她的背影,却没有避开,映着火光,他海蓝色的眼睛里似乎有雾气一样的东西浮起来,沉沉的像是铁色。
  “换好衣服叫我,大女孩了,要遮拦都不懂!”翼天瞻低声呵斥了一声,起身出门,合门坐在台阶上,点燃了烟杆,深吸一口,轻轻吐出烟圈。
  一会儿,门开了,羽然一跳而出。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箭裙,贴身紧束,系着极宽的白锦腰带,像是东陆贵族少女出猎的模样。
  “爷爷我今晚要出门去。”
  “又跟谁约了?”
  “反正不是阿苏勒就是姬野喽,我也不认识多少人。”
  翼天瞻看她不想说,笑了笑,又沉默了一会:“羽然,阿苏勒和姬野,你喜欢他们么?”
  “当然喜欢了,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跟他们在一起?”
  “更喜欢谁呢?”
  羽然瞥了他一眼:“爷爷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正在想,也许我们会一生都住在南淮了。”翼天瞻抽了一口烟,“你长大了,我当然想知道你喜欢谁。”
  “我不知道,他们都挺好的啊。我为什么要分更喜欢谁?”
  “你只要想,如果让你跟他们中的一个人一辈子在一起,你会选谁,你就明白了。”
  “我不想……这样就挺好的。”羽然背过身去。
  “傻丫头,世上才没有这样的事呢。就算再好的朋友,即便是亲生的兄弟,所爱的那个人,始终是不能跟人分的。就好像一颗心,分成两半,也就像琉璃那样碎掉了。”翼天瞻说着,忽地有些出神。
  羽然愣了一下,把耳朵塞了起来:“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翼天瞻低低地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抽烟。
  羽然背对着跟他立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翼天瞻的烟抽完了,他抬头去看悬在头顶的圆月。
    他忽地愣了一下,身子微微一动。随着极其尖利的呼啸,一支白色箭羽的长箭仿佛从月光中化出来那样,和他的耳朵只差了几寸,钉进了他背后的门里。
  翼天瞻在一瞬间闪过了那支箭,却没有再动。
  “我刚想在南淮城也许要过一生了,你们就来了。来的人都出来吧!”他把烟杆插回后腰,他想起自己那杆长枪就在背后的屋子里,距离他只有不到五尺。
  “如果来的是南鹤雪,你根本看不到人就有至少十支箭射过去,面对天武者,还没有人敢用一支箭去挑衅吧?”年轻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
  “你不是来杀我的么?那样狠毒的箭路。”
  “我自负箭术,可是如果是斯达克城邦的主人,一定可以避开这样的一箭。”白色长发的年轻人站在屋顶上,手持着裹有金络的绿琉弓,他半跪下去,“斯达克城邦,翼罕。”

    屋子的灯火照亮了桌子两侧的人。
  翼罕把他的绿琉弓放在了桌上,还有随身的双匕首,他空着双手。翼天瞻默默地抽烟。
  “你是翼元震的儿子,那么你的母亲是风应修?”
  “是的。”
  “你的血统足以自豪,年轻时候箭术能够那么凌厉,也是很难得了。”
  “可是我来这里并不是听天武者评论我的家世和指导我箭术。”名叫翼罕的年轻人眼神犀利如鹰。
  “你为什么而来?”
  “柏木尔城邦的勒古殿下三个月之前被烧死在他的树屋里,整个柏木尔城邦现在已经化为灰烬,所有的居民都被杀死在河里,一直流到斯达克城邦,那水还是血红的。”
  翼天瞻的身子微微一震:“谁下的手?”
  “您的侄儿,古莫殿下,您的侄儿翼霖·维塔斯·斯达克,现在斯达克城邦的主人。”
  “勒古应该是斯达克城邦最好的朋友,翼霖为什么会对他动手?”
  “因为整个森林已经陷入了战乱,现在人们都在互相攻杀,不杀人的人,就会被别人杀死!”
  “羽皇无法弹压整个城邦了么?”
  “无法,森林已经变成了战场。”
  翼天瞻沉默了一会,吸了一口烟:“你来告诉我这些,为什么?”
  “古莫殿下!我们真的不能再等了!如果羽皇还可以扶持,鹤雪的精锐武士们也不会散去,森林的平静不会被打破。我们的人毁灭了柏木尔城邦,可这只是开始,维塔斯殿下疯了,报复很快就要逼近斯达克城邦,我们的故乡的命运是不是会想柏木尔城邦那样呢?”
  “这件事你不该来问我,我在斯达克城邦留下了怎样的名声,你和我一样清楚!他们恨我,我也不能对他们解释。”
  “可是你是天武者,最伟大的鹤雪战士,至今人们还在传诵你的名字。”
  “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叛徒古莫和天武者是同一个人!”
  “这是借口!”翼罕猛地站了起来。
  “这不是借口,”翼天瞻的声音冰冷如铁石,“我离开斯达克城邦的时候折断了我的弓,我现在只是一名天驱,不是鹤雪,更不是你口中的殿下!天武者并不是皇帝,他只是一个人,即使他还翱翔在宁州的天空上,他也没有能力扑灭蔓延整个森林的大火!”
  “不,古莫殿下,你有机会拯救我们的森林。只有你有这个能力。”翼罕拍着桌子。
  翼天瞻抬头看他。
  “你带着公主殿下,我看见她了,我认得出她!她血管里流着最纯净的羽皇之血。如果是她……”
  翼天瞻猛地摇头:“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让她卷进你们的战争里!”
  “这不是我们的战争!这是整个羽族的战争!蛮族还在勾戈大山外面觊觎着我们的土地,而我们的人在互相屠杀,任何一个羽人都应该去拯救我们的森林!她是羽氏的公主,最后一点纯净的血脉了,羽皇已经没有生育的能力了。殿下,你明白不明白?”
  翼天瞻的脸失去了颜色,他僵持了一会儿,靠在椅背上:“如果我不答应呢?”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