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境调查员

    初春时节，旅游淡季，众人在吉祥岭先寻了一家空闲的旅馆住下，小城来往的人种甚多，怪人更是不少——单凭瞪眼就能弯曲汤匙，打坐就能凌空悬浮的天竺异人比比皆是——他们倒不显得突兀。
    到了午后，林洋、陆澄和易安便去拜访“囧瑟夫学院”。
    学院在城郊幽静的山麓之下，主体建筑是一栋红砖四层工字型古典建筑，高耸的钟楼和钟楼上“X”的标志是学校最醒目的标志。
    林洋还在学校的栏杆门前与校方人员交涉，陆澄已经放自己的猫溜入了栏杆里面。
    借着他的六只猫的眼睛，陆澄看到，在学校还被积雪覆盖的体育场上，一群不同寻常的孩子们在打雪仗。
    ——这些小孩的肤色各异，有黑肤的天竺人，有白肤的天竺人，有黄肤人种，有泰西人种。肤色根本不构成这些孩子们一道游戏的障碍。
    不要说肤色，即便外形也不能阻隔他们——有些孩子是蓝色皮肤，拖着巨蜥般的尾巴；有些孩子背上双翅，活脱一个小鸟人。
    六只猫（倒吊猫、兔狲、灰猫、黄猫、白猫、黑猫）也加入到孩子们的雪球游戏里。
    孩子们见惯了奇异，不以为异，陆澄还没进门，已经和他的猫混熟络了。
    和林洋攀谈的那个教师戴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文模样，这时候鼻子却也像野兽般微嗅，注意到学校混入了其他文明的物种。
    “我不知道泽维尔教授还有‘喵星人’朋友。”
    门前，那个自称“麦考伊”的教师忽然变脸，摘下眼镜，彻底显出一张惊悚的蓝毛兽脸，要喝退这三个不速之客！
    “新朋友也可以变成老朋友，在我们唐国‘喵星’又叫‘白帝刹土’，我是白帝在这个星球的使者，幸会。”
    陆澄倒也处之安然，手轻捋起这头野兽麦考伊。说话间，陆澄的手掌已经滋长出丝滑的猫毛，蹭得那麦考伊又痒又喜，敌意全消。
    “请进，东方的客人，我从你们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对变种人一视同仁的态度。”
    麦考伊打开铁门，领陆澄的三人进入学校。
    ——原来，学校的创始人泽维尔是泰西的心灵异能大师，相当于协会A级调查员的实力，也是一个国际人道主义者，专门营救和保护全世界有异能却被歧视的儿童。
    战后以来，泰西种族主义思想肆虐，哪怕在那些标榜最宽容自由的国家，这些儿童也无处容身，唯有卖给所在国做“超级士兵”，或者“超级士兵血清供应者”的悲惨命运。
    泽维尔教授对泰西诸国失望透顶，最终在这块天竺、雪山、与三宣六慰三不管的地带，找到了守护这些不同儿童成长的理想地方。
    当地人风俗淳朴，儿童生而异象，也不会惊诧。在他们的观念里，这不是“轮回者”的成就，就是前生的业报。向官方通风报信，是干扰了神灵在人间的渡劫修炼，只会给小镇降下天罚。
    虽然当地人愚昧无知，但比起受教育的泰西人竟多了十倍的人性光辉，这不禁让人深思。
    “泽维尔教授本人目前并不在校，他正在泰西的马克国访问。
    ——那里的环境十分可怕，官方和社会都在鼓吹推行清洁‘不纯净人种’的政策。教授在尽他的能力拯救那里不幸的少数派的孩子，无论是变种人还是非变种人。”
    麦考伊恢复了人类的样貌，他指着场地上和孩子们嬉戏的六只猫儿，笑道，
    “不过，如果你们要办入学手续，我是教务长，就可以批准了
    ——这六只猫，是林女士——不——是陆先生和顾女士的孩子吧？”
    ——林洋向麦考伊介绍了他们的身份，麦考伊早听说过她的龙眷者之名。那么，生出这六只猫的唯有方才显出猫眷之相的陆澄和这位恬静美丽的顾女士吧。
    ——虽然不是东方学家，唐国最有名的那些志怪记录，麦考伊也曾听博学的泽维尔教授讲述过——他依稀记得唐国就有白蛇妖和人类产下后代，并且被唐国皇帝点为状元的故事——不愧是一个伟大和谐的民族，远超他那些狭隘的泰西同胞。
    ——现在，他又见到了唐人博爱精神的一个例子，这位顾女士真是了不起的人物。
    顾易安脸红起来——她和陆澄打算去泰西完成雪姐手术才准备孩子的事情，哪有那么提前。
    “嗯——您误会了。——我们来此，只是想完成一个东方祖先留下的修炼仪式，向这里的东道主泽维尔请教‘吉祥岭’某个虚境地点。”
    陆澄咳嗽了下，道。虽然他不介意做自己六只猫的干爹，但是自己三十岁还不到，来不及生出那么多几百岁的猫儿子。
    见麦考伊的脸色渐现失望之色，陆澄忙道，
    “当然，我无比赞赏泽维尔教授的办学理念。”
    林洋亦道，
    “作为高桌候补调查员，我也会自始至终维护这座学校的运营——无论你们是否告知我们吉祥岭虚境的位置。”
    ——她实际已经开出了交换条件——用虚境的地址，换协会，具体是林洋陆澄这个派系，对这所学校的庇护。
    麦考伊思忖了半晌，终于道，
    “其实，泽维尔教授也并非是吉祥岭现在的地主，我们的学校在这里只有十数年的历史。
    这里最有传承的家族，是‘雪山之狮’——米旗国钦封的王公。——如果要问灵脉究竟，恐怕他们远比我们清楚。”
    陆澄他们已随麦考伊上到学校的顶层四楼，顺着他的手势从校舍明净的玻璃远眺更北面的雪山，陆澄看到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雪山中似有一座红色石头宫殿。
    麦考伊道，
    “那里就是‘雪山之狮’家族的府邸——本代族长‘丹增’，是米旗国女王钦封的‘攀登者’——他是人类头一个登上雪山顶世界最高峰的强者。
    据说，也是调查员协会的A级调查员。”
    林洋翘起了眉——她的确听说过这个名字，“丹增·雪山之狮”，雪山山地家族，也是米旗国窥伺唐国雪山的得力向导，高桌游侠劳伦斯的至交好友。
    大雪山为唐土和天竺界山，丹增是从天竺这一侧更便利的南坡登上了雪山巅峰。
    她和陆澄对视了一眼——如果“龙牙谷虚境”被丹增占据，那就棘手了。而这种可能性恐怕接近百分之百。
    ——玄都之战已经过去数月之久，丹增想必早从协会的内部简报知道陆澄让劳伦斯灰头土脸的事迹，他岂能老实向他们开放虚境！
    这个时候，陆澄比猫还要灵敏的耳畔却听到了“吱吱”声响，
    他的眼睛里，一只眼神丧气的藏狐从四楼走廊的尽头一掠而过。
    “这是？”
    陆澄问起麦考伊，那只藏狐不是陆澄的六只猫那样的不速之客吧？
    麦考伊笑起来，
    “这是泽维尔教授聘请的学院教师，‘古大师’和‘古夫人’的宠物，也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那像陆澄那样把一个B级神灵当做宠物，在陆澄的记忆里唯有那对夫妇。
    “‘古大师’和‘古夫人’有什么学术背景？——我，能见见他们吗？”
    陆澄的眼睛发亮，问麦考伊道。
    “‘古大师’和‘古夫人’是从雪山那一边流浪到吉祥岭的空门上师——指导有念能力天赋的孩子，让汤匙弯曲，打坐凌空悬浮。
    ——上师十分关心孩子，但教学也同样严格——他们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最尽头的那一座小天文台也归古大师管。
    ——陆先生，古大师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你最好不要冒犯他。”
    陆澄对麦考伊善意的劝阻心领了，但他已经猜到了“古大师”夫妇的身份，径直往那房间走去。
    ——教孩子弯曲汤匙，悬浮打坐，对于那样一位公爵级的神灵兼大巫师，简直是小菜一碟。
    ——陆澄隐约觉得能在这里遇到那两位雪域的神灵并非偶然——或许，劳伦斯的朋友在哪里，他们就追到了哪里。
    “怙主，我是陆澄，我们是有缘万里来相会呀。”
    陆澄敲响了尽头房间那扇门。
    “请进吧——‘公明太岁王神’。”
    门内，响起了那个熟人的声音。
    门开启，陆澄看到了一间充满雪域风格的房间。
    地毯是顶尖的雪域山羊绒，四壁是各种多手多目的雪域神怪唐卡和小铜像，
    一个黝黑皮肤，雪域服饰的健壮汉子凝视陆澄。
    ——另一个皮肤白里透红，扎满小辫的雪域服饰娇嫩美女也对陆澄撅着嘴巴。怙主夫人还记着陆澄拐走她的兔狲的小过节呐。
    这是怙主的“骷髅幻戏”，在人间活动的时候，完美伪装成人类的A级幻术。
    哪怕陆澄的王神之眼也难以完全穿透他们的本来面目，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两人的瞳色并不是表面上的乌瞳，而是四点幽蓝的鬼火。
    ——或许，这也就是怙主夫妇的本来面目，他们在化为骷髅之前的面目。
    “麦考伊先生，这三位是我在唐国的老友，允许我们私聊一会吧。”
    怙主定定道。
    麦考伊松了一口气，自觉地退出。
    买卖城一战后，陆澄三人与怙主夫妇又会面了。
    “‘公明太岁王神’，当你和劳伦斯在玄都决战的那一刻，我也认可了你的请求，把雪域的灵力输送给你，助你成就王神。”
    怙主道。
    “多谢。”
    陆澄道。
    的确，当日全唐土无主灵脉皆受他支配，但是有主灵脉未必配合，怙主以公爵神之尊带头输送灵脉，做了一个极好的表率，事后功成不居，陆澄铭记在心。
    但现在怙主提出陆澄欠的这个人情，必有所求。
    果然，怙主道，
    “我和夫人来此处，要办一件事情。
    但一时力量不够，只能等待时机。
    顺便指点一下这里的变种人苗子一些长生天的法术。
    ——你们既然来了，那我办那件事情的时机也成熟了。”
    陆澄道，
    “您是想刺杀‘丹增’吧——在一个公爵神的主场杀死公爵神，可不容易。”
    怙主眼中的蓝火闪动，
    “不错，‘丹增’虽然不是唐土人，但领受了长生天的道术。他带劳伦斯侵夺雪山两侧的灵脉，手捞到我的地盘，也当死。
    ——你在玄都，没有杀死劳伦斯。这一遭，你不能拒接我的要求，协助我毁灭‘丹增’吧。”
    怙主夫人也道，
    “——你们不也是为了杀死丹增来到‘吉祥岭’的吗？”
    ——陆澄正想说，虽属巧合，乐于配合。
    林洋却有些犹豫道，
    “——‘丹增’毕竟是协会的A级调查员。我需要考虑。”
    ——只差最后一步了，她的确渴望得到丹增占据的虚境，但是她还没有杀死同在一个协会的A级调查员的合适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