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央三日

第17章


  我的思想十分奇妙;理由和原因构成驳论。
  我对于美人的行为也忍无可忍。
  美人素来清冷,即使我收留了他,他还是那种冷冷的性子,只不过在冷中透着丝丝缕缕的柔情。
  听起来很美。
  事实上是——恐怖。
  郁美人每天盯着我,我在他严厉同时带着奇特感情的目光里觉得自己仿佛犯了什么大错。我想起了
  我冥思苦想之后,想不出所以然。于是每天乖乖的按着时辰练琴练字。他倒是十分悠闲。端着我的杯子泡着茶,盯着我看。我不知道那些茶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之不是我的就是。
  可是时间一久,我就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我家徒四壁,却平白无辜的添了那么多精致的桌椅,铺上精致优雅的刺绣。小庭院里种了满满的花。我有时候睡不着,走到我那小小的庭院里,看着花上深蓝的天空,天幕中一轮盈盈的月白,觉得迷惘。
  永央宫里,为什么没有这些?现在又何必深情?
  我的小庭院里,常常可以听见美人深夜琮琮琴声。配上那一扇小窗,小窗里面的花月。真是美妙。
  我以为我们就这么尴尬的僵持下去。
  有一天他坐在厅堂里喝茶,仿佛在等我。我进来的时候,他就把手里的白纸丢给我。
  我接过来看,居然是那张不清不楚的琴谱,我说这不是早就给洛华了吗?郁美人冷笑道:“我就不能要回来吗?”
  我看着上面斑驳的油迹,模糊不清的字迹,觉得无语。
  底下有一句诗被朱砂勾了出来。那字迹当然是我的。
  他指着朱砂勾了的地方说:“你看,你明明喜欢我的。”居然很认真。
  上面写着:“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我看到那句诗只觉得羞愤欲死。我干巴巴的说那是我瞎写的。
  他的眼睛居然染上一层妩媚的笑意,他道:“最是无意最易知人心。”
  我强词夺理的说那上面又没说是谁。
  他眼睛里笑意还在,声音却有着丝丝的不悦:“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不是说我是说谁?”他的意思是,如果我说出来别人,今日我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说您老解诗是牵强附会,我看琴谱有感而发,没有想谁。
  谁都没你自作多情。
  他嘴角一抽,脸色微微一沉,我知道,但他竭力克制。然后扔了琴谱就出去了。
  我一愣,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从来没见过他赌气的样子呢。我看着那句诗:“长相思,摧心肝!”觉得有些苦涩。
  长相思,我暗想着永央宫里的日子,那种漫漫的相思,天下偏偏还存着秋涵镜这样的奇怪的人,我越是喜欢的事情越是藏的深,我真正的心意或许到死都不会表露。他知道我喜欢他,他也曾经在更早的以前回了我一句相思。可是为什么要在那句相思之后任我在永央宫里自生自灭呢?
  现在,我承认了又能怎么样?我还是那个懦弱的秋涵镜,所以留他下来只是不愿违背他的意思。
  他对我,究竟有情无情?我又怎么敢对他有情?
  我十分诧异他今日的行为。但是还是按耐住好奇心。准备悄悄溜走,我居然害怕听到事实的真相,我差点为自己的猜测疯了,不过幸好没有。
  郁美人按住我的胳膊,居然咬牙切齿冷冷道了很多语义相同的言语,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意思:涵镜是个大笨蛋。
  我无地自容,我本来就不聪明。现在想一想觉得惭愧,那时候怎么会因为自己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觉得失望呢?我这么笨,若真的是他的女儿,岂不是天下的笑话?
  我低头不吭声。
  他说:“你问吧。”
  我抬起头傻乎乎的问:“要问什么?”
  郁美人呆了一下,我分明看到他手中的杯子变成了粉末,他脸上还是风轻云淡。我害怕,更心痛。我小心翼翼的指出那杯子是我花了一文银子买的,经我的不完全鉴定是个钧窑上品胭脂红。所以一文银子占了很大的便宜,。
  我觉得他更加的咬牙切齿。结果他却缓缓的微笑开,笑容比小窗花月更加美丽,看的我发呆。
  他说:“你就不问问我是不是朝廷钦犯吗?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抓我?”
  我冷汗涔涔,道:“那他们什么时候来抓你?”
  我觉得他又变得阴郁了。
  他过了半晌才淡然道:“你当天下间还有我会害怕的事物吗?”
  我想都没想就摇摇头,他的意思是这个问题我可以忽略。可是我好奇心很强,很想知道答案。我撇撇嘴说:“若是困不住你,那你为什么被困在边关那么多年。”
  他深深的看着我道:“涵镜,有的时候你仅仅凭着外表看人。人年少的时候自然不甘于隐逸的生活,我那时候虽然在江湖上逍遥,却觉得没有伸展抱负。所以自然回想着到朝堂去。可惜并不是我想的那样,趁兴而来,尽兴而返的。所以多耗了这么些年。”
  这点我倒是认同。想我们在边关苦心经营那么久,都回不了京。
  我接着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问出口。我说:“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捡了我又把我丢了?”
  他说哪一次。
  我极其生气道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微笑更甚,让我不禁赞叹美人就是美人,他带着轻松的口吻道:“你那时候脏兮兮的,还那么丑。再加上我又没银子,怎么养个小孩子?”说着还陷入了某种回忆,笑得开心。让我愤怒不已。
  我嘴角抽搐道:“那为什么后来又收留我?”
  他道是觉得有趣。
  我还有一事想问,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他紧紧的盯着我说:“问完了?”
  我打了个哈哈说天气不错,我要晒被子。
  他的眼睛看看外边,艳阳高照,阳光虽然热烈,但是安安静静的。他道:“你去吧。”
  阳光和永央宫不一样。
  我在晒被子的时候想起来永央宫永远都满是霉味和花味的被子,觉得凄凉。我偷偷的看向屋里的人影,又溢满了复杂和满足。
  我们就这么沉默了许多日。
  许多问题,我根本就不敢知道答案。
  有一日,他仿佛喝了点酒,我闻道了屋子里有酒的味道。我看他有些混混沉沉的,就扶他进屋。
  他一把抓住我,水色的眼睛微微有点朦胧,他道:“涵镜,本来我是不想来找你的。”
  我心里一紧。扶他坐了下来,给他倒了点茶。
  他喝了口茶道:“我赠了你琴……”他的脸微微一红,我看的真真切切,我屏住呼吸,觉得某个答案要呼之欲出了。
  他低沈缓缓道:“那琴……”吞吞吐吐的。“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大窘,觉得自己的脸也红了。
  他接着道:“你接下了琴,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就那么回去了。我等了好久都见不到你回应我,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才没有反应。”
  我喉头一紧。我没有反应吗?我好像当时……确实没有反应。
  他低低的吟诵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而后微微苦笑:“涵镜,然后你就接了旨入宫。我当时怎么会想着让你入宫呢?可是你自己愿意去,我又怎么拦你?”
  原来不是设计吗?
  他接着道:“我心里一生气就对你不管不问。可是还是不放心,给你派了个隐卫。”我大吃一惊。
  “我当你在宫里过的好,当年在青楼的时候我就瞧着萧衍寒和洛华对你有意思。”
  我干巴巴的说“原来…你…你……都看见了?”
  他脸色一沉,怒道:“你当我没看见?”一点都没有刚才的醉意。
  我不作声,心中却波涛暗涌。
  他一声怅然长叹:“我当你在青楼看见洛华时候喜欢他,或者你喜欢萧衍寒。所以你看了我给你写的诗,你才入了宫。我以为你害怕我。”
  这些,我原来都不知道。我之所以拼命的幻想着和他有血缘关系是觉得他如同仙人,世间男女之情我不配有,所以才想用亲情留住他。
  其实都是我错了而已,我太懦弱。
  他道:“若不是找到你留下的琴谱,看到你写的那句,我就不会来找你了。”我沉默不答。
  我还有一问,我慢吞吞的说:“那句诗底下的落款是怎么回事?”
  他吃惊道:“什么落款?”
  我觉得昏暗之极……我尖利道:“你别装啦,就是那个落款!”
  他说你等一下,然后不见了身影。一会又出来,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了那架琴。他解开布包,我翻过去给他看。
  上面还是那句“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我大刺刺的指着底下的落款日期,大声对他道:“怎么可能是给我的。”
  他看了看,我觉得他的脸上一下子乌云密布。
  他说:“涵镜,我可教过你周易算卜?”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我说好像教过一点吧。
  他咬牙切齿的抬高声音道:“你自己算一算日子!”
  我再看向那个日期,还是没有个所以然。
  郁美人觉得忍无可忍道:“那个日期是五十八年前!”
  五十八年前……郁美人的父亲可能都没有出世。
  我觉得四周开始寒冷。
  我看到郁美人两眼寒光。他道:“这是琴圣制出的琴,他喜欢写落款。我没想到你简直无药可救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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