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贝娅

马车夫也许被吓坏了，缰绳猛勒，马儿嘶叫连连，终于停了下来。
  文森特公爵扯住她的裙裾：“安贝娅，安贝娅，你不能这样对我。”
  安贝娅手忙脚乱地抽出裙子，跳下车恨恨道：“公爵，你根本不配做哈里的朋友。”说罢寻着来路飞快跑了。
  安贝娅很幸运，她叫到了一辆出租马车，不顾车夫惊异的眼神，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去。进门时她偷偷从后门溜进去，躲开所有的仆人，她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肯定遭透了，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她只想洗一个澡，然后上床睡觉。
  “安贝娅，”刚摸进房间，安贝娅就听到哈里的声音，在看到她时明显一顿，“……安贝娅，你不是和公爵出去兜风了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哈里就站在那儿，床边的壁炉旁，皱着眉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惊愕。安贝娅一下子觉得委屈万分，冲过去抱住他哭了起来。哈里被她弄得手足无措，连连拍着她的背道：“嘘，我在这儿，别哭了安贝娅，我在这儿呢，说实话，你哭起来的样子可不太好看，别哭啦。”
  以前安贝娅受委屈时都会抱着他哭，不过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啦，自从她十二岁后，两人就很少这样亲密接触过。这一次是什么事让她伤心成这样：“安贝娅，到底怎么啦？”
  安贝娅仍旧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道：“没什么，都是那件该死的衣服害我摔了一跤，丢死人啦。”
  哈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安贝娅气得大叫道：“喂，我在哭啊，你干嘛还笑！”
  “好啦好啦，我不笑。明天咱们就去挑些不会让你摔跤的衣服，把以前的衣服都扔掉，你看好不好？”
  安贝娅恨得在他腰上拧了一下，疼得哈里连声求饶，两人又闹了一阵，哈里才道：“安贝娅，去洗洗吧，一会儿该吃晚饭啦。”
  “不要，”安贝娅抬起头，认真道，“哈里，再陪我一会儿好吗？”
  她的脸上泪痕斑斑，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哈里一阵心疼，把她往怀里拥得更紧些，喃喃道：“好，不管多久我都陪着你。”安贝娅低下头，泪水再次流了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哈里匆匆赶到玫瑰宫的习武厅，果然看到文森特公爵和几名侍卫在练剑。文森特公爵也看见了他，笑着招呼道：“哈里，你来啦，过来跟我比试一下吧。”
  哈里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然后一记猛拳把毫无防备的文森特公爵打倒在地。侍卫们怔了许久，才纷纷拔出佩剑把哈里围在当中。
  “住手！”文森特公爵爬起来，吐出嘴里的血沫，分开侍卫走到哈里的面前怒道，“哈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哈里怒目以对：“我只是来要你为昨天的事负责。”
  文森特一下怔住，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轻声道：“安贝娅对你说了什么？”
  “一件该死的衣服绊倒了她！但我知道，安贝娅她不是那种娇气的女孩，摔一跤是不会让她哭肿了眼睛的！”哈里气愤难耐，几欲挣脱侍卫们的钳制扑向公爵，“文森特，你到底对安贝娅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象乞丐一样苦苦哀求着她，盼望着她能把她的爱施舍给我，哪怕只是一点儿，我也不会象现在一样痛苦。”文森特公爵抢过侍卫的一把佩剑，对着练习用的草人一阵猛砍，“该死的，该死的……”
  这句话把哈里震得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在明白过来后，他的心里不知为什么，竟对文森特公爵产生了一丝愧疚：“文森特，我……”
  公爵扔掉手中的剑，低着头道：“对不起，哈里。我以后不会那样做了。还有，”他疾步走向哈里，挥拳猛击，“这是给你的结婚礼物。”
  六
  时间过得飞快，安贝娅的生日眼看就要到了，她和哈里的婚礼也喜气洋洋地开始准备起来。两人均无长辈，国王和王后便承担起婚礼的一切事宜，婚宴的菜单由王后亲自制订，婚纱礼服由皇室专属的服装师为安贝娅量身订做，而主持婚礼的则是红衣主教大人。
  安贝娅和哈里已经是第三次试穿婚纱礼服了，王后和洛希妮公主以挑剔的眼光仔细打量着，然后再与服装师交流看法。安贝娅累得不行，娇声道：“王后陛下，我觉得这件婚纱已经很漂亮啦，不用再改了吧？”
  “不行，安贝娅，”洛希妮先叫了起来，“我才刚刚让服装师再把裙子加长一些呢，走在红地毯上，裙摆要长长的拖曵在后面才好看。”
  “啊？”安贝娅一下子泄了气。
  王后笑道：“我的傻姑娘，一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一天就是结婚的这一天，如果不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心哈里会嫌弃你。”这话说得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安贝娅用手指戳戳哈里，小声道：“哈里，你真的会嫌弃我么？”
  哈里一笑，凑近了低声道：“安贝娅，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如果你愿意把你的一切事情都与我分享，我保证，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真烦人，”安贝娅嘟了嘴，十分不满道，“我只有那一次没告诉你，你还揪住不放了啊你。再说，”她瞥瞥哈里，“你和公爵打完架不是还想瞒着我吗？”那天哈里从玫瑰宫回来，左眼就顶了个黑眼圈，在她的再三逼问下才说出实情。唉，看来他们两个还真是谁都瞒不了谁啊。虽然嘴里说着烦，安贝娅的心中其实早已乐开了花，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哈里也笑，低低道：“我爱你。”
  “唔。”
  “安贝娅，该你啦，快点说啊。”
  安贝娅白了他一眼：“那不是婚礼上才说的嘛，我干嘛要在这儿说。”
  “你说不说？”
  “不说，不说，就不说。” 安贝娅推开哈里，转身到外面的房间拿花冠，迎面便撞上文森特公爵。她吃了一惊，连忙屈膝行礼道，“公爵大人安好。”
  看着连头都不敢抬的安贝娅，文森特公爵深深叹气，然后用最轻快的语气道：“安贝娅，婚礼准备得怎么样啦？”
  “有王后陛下亲自监督，当然准备得万无一失。”
  “是么，那么我就祝贺你啦。”文森特公爵靠近安贝娅，用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安贝娅，虽然你的选择让我痛苦，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的，祝你幸福。”他长长叹息，然后慢慢退后，最后颔首示意后转身大步离去。
  “安贝娅，你还没找到花冠吗？”哈里进来，一眼便看见安贝娅愣愣地站在那儿，便搂住她道，“怎么啦，安贝娅？”
  安贝娅收回目光，吸吸鼻子道：“没什么，走吧，我们快过去，王后陛下还在等着我们呢。”
  维利斯亚广场座落在王城的市中心，周围商铺林立，人流如炽，是王城最为繁华的地区之一，同时也是近卫军们当众刑求犯人的地方。在广场正中巨大的胜利女神青铜像下，搭建着一个结实的木头台子，因为染了太多血的缘故，台子上的木板都呈污秽的深褐色，如果是在夏天，还有成群的蝇虫叮扰其上。
  此时，木台上一溜儿绑了八个人，个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看不清长相。行刑手们挥舞着粗大的皮鞭，每一鞭下去，便响起犯人凄厉的哀嚎，鲜血四溅。
  因是午后时分，围观的人特别的多，每一下鞭声响过，人群便发出一阵欢呼声。负责执刑的近卫军便大声嚷道：“大家看看，这就是触怒国王陛下的下场！”
  当中一名犯人猛地抬起头，双目喷火般瞪着行刑手，怒吼道：“我们没有罪，有罪的是国王！他是个强盗，是他抢走了我们的土地，我们的面包！我们要面包，要面包！”
  人群一下安静，然后窃窃私语。近卫军们有些慌了，大叫道：“还不大声赞美陛下的仁慈，会让你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不，该求得宽恕的是你们，你们这些吸血的魔鬼！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我们要自由生活的权利，这是上帝都承诺过的……”
  几名近卫军上前用布塞住了他的嘴，然后皮鞭更加猛烈地落下。人群中开始有人小声道：“放了他。”“放了他，放了他！”声音越来越大，人们高喊着开始向台子冲击。行刑手停下手中的皮鞭，茫然而恐慌地愣在原地，而近卫军们则举起木棍向人群。
  尖锐的哨子声响起，更多制服鲜明的近卫军拥入广场，维利斯亚广场一片混乱。
  广场旁的一间酒馆里，一位年青人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他虽然身着普通百姓最平常的兜帽长衣，一举一动却是掩饰不住的优雅从容，对同伴道：“埃多瓦，你们做得太过份啦。”
  “威廉，你刚从莱克郡回来，不了解这里的情况。”被唤做埃多瓦的人年纪大约三十多，身材粗壮，眼神锐利，嘴角带着尖刻的笑容，“我们做得远远不够，很多民众还不清楚他们的权利。”
  “可你这是在进行无谓的牺牲！”威廉爵士叫道，然后环顾一下四周，又低声道，“议会已经拥有和国王同等的权力，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修改那些不合理的法令，让民众得到实际的利益。况且国王已经表示同意啦。你这样做，只会激怒国王！”
  埃多瓦冷笑道：“威廉，直到现在你还看不清国王的真面目吗？他同意修改法令是多久以前的事啦？如果我记得没错，那应该是二年前的事了。威廉，只要有国王在，我们就永远没办法实现我们的目标，我们不需要国王。”
  “哼，没有国王？难道让一群出了事便推三阻四的人来管理整个国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