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贝娅

  事已至此，安贝娅只得点头同意，与他一起步入舞池。
  大厅的另一边，七八名贵族青年围坐在桌旁打牌。坐在正中的年青人衣襟半开，袖口高挽，神色看似满不在乎又高傲无比，他瞅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众人，“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牌，对坐在一旁的哈里道：“伯爵，你的未婚妻在和费雷尔那小子跳舞呢。”
  哈里正玩到兴头上，匆匆瞥了一眼：“噢，我跟安贝娅说过了，一会儿再去找她。咱们接着玩。殿下，该你出牌啦。”
  被称为“殿下”的年青人是国王的侄子文森特公爵，听到哈里这句话后，细长的眼眸闪了闪，随即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哈里，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不这么想。”他边说边用手臂勾住哈里的脖颈，一字一句道，“哈里，你看看安贝娅，看看她脸上的笑容，任何一个男人在那样的笑容面前都会缴械投降的。”
  哈里依言望去，只见舞池中的安贝娅在费雷尔的引领下不停旋转，快乐的笑容让她看起来神采飞扬。虽然她打扮得并不华丽，在珠光宝气的舞会中甚至可以说是简朴，但美丽是无须用宝石来映衬的，她依旧如钻石般璀灿夺目。
  哈里怔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紧紧攫住他的心，只听得公爵又大笑道：“当然，哈里，你不知道我们有多么羡慕你，不管别的男人再怎么献殷勤，安贝娅始终是你的未婚妻。对不对，哈里？哈哈哈。”
  众人也哄笑起来，纷纷点头称是，更有几个平日便眼热的，逮了这个机会趁机调侃。“哈里，要是我也有这么漂亮的表妹就好啦。”“胡说什么，最重要的是要有个好叔父，这才是重点。”
  “哈里，要不你让安贝娅和我们也跳跳舞，就跳一支，怎么样？”
  笑闹声更大，人群之间的哈里渐渐白了脸。
  几支舞跳过，安贝娅有些口渴，舞伴费雷尔男爵便招呼侍者来杯柳橙汁，文森特公爵端着两杯红酒过来，笑着对男爵颔首道：“可以吗？”
  男爵赶紧行礼，然后对安贝娅歉然一笑，转身离去。文森特公爵把酒递给安贝娅：“安贝娅，喝点这个吧，它会让你的脸颊更加红润迷人。”
  “谢谢。不过公爵大人，你知道我喝一点红酒就会醉的，今天晚上我还想接着跳舞呢。”
  “没关系，安贝娅，我非常愿意为你效劳。如果你醉了，我会送你回家的。”
  “噢，不，请你原谅，我会和哈里一起回家的。说到哈里，公爵大人你见到他了吗？他答应过要和我跳舞的。” 安贝娅边说边在大厅里四处张望。
  文森特公爵的眉头皱了皱，然后道：“他不在这儿，我刚刚听他们说要出去打会儿牌，可能是觉得这里太吵了吧。安贝娅，要不先和我跳一支舞吧。”
  安贝娅犹豫了一会儿，接受了公爵的邀请。但她的心渐渐不安起来，哈里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他答应过要来找她的。安贝娅停下脚步，对文森特公爵道：“公爵大人，非常对不起，我刚刚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请原谅。”说完匆匆行礼，转身离开。
  文森特公爵愣了一会儿，端起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又抢过一杯，正打算喝时，忽然看见安贝娅从大厅的露台向花园走去，他随即跟了出去。
  走出露台，舞会喧嚣的声浪隐去，花园里一片静谧，皎洁的月光为园里的每一株花草都披上了银白色的薄纱，美得令人屏息。安贝娅穿过藤蔓缠绕的回廊，转过胜利女神眷顾的喷泉，最后在一棵香樟树下发现倚树而坐的哈里。她走过去叫道：“哈里，你怎么在这儿？”
  哈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无精打采道：“噢，安贝娅，你来啦。”
  安贝娅一怔，然后撩起裙摆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问道：“哈里，你怎么啦？不是说好了和我一起跳舞的嘛，干嘛不去找我？”
  “没什么。”哈里干脆把脸扭过去。
  安贝娅有些生气：“哈里，你忘了我们是安贝娅和哈里了吗？我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哈里！”
  哈里叹了一口气，又迟疑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安贝娅，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之间没有婚约，你……你还会嫁给我吗？”
  他这提的什么问题啊？安贝娅一时张口结舌，惊讶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见她不说话，哈里更加沮丧：“我就知道，如果没有婚约，你怎么可能……”
  “哈里！”安贝娅打断了他的话，起身蹲到他面前，“哈里，你是听到别人说什么了吗？干嘛相信那些人的话。”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听到他们这么说，我很难过。”哈里抬起头，眸光中满是忧伤，连眼眶都微微泛着红，他把手抚上胸口喃喃道，“安贝娅，我的这里很疼，真的很疼。”
  他的眸光是那么的忧伤，安贝娅望着，觉得自己的心也疼了起来。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轻轻道：“哈里，闭上眼睛。”
  “啊？”
  “闭上眼睛。”
  哈里闭上眼睛。四周静悄悄的，月光下所有的景物都模糊了本来面容，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安贝娅狠狠心，凑上去，在哈里的唇旁轻轻印下一吻。
  柔软甜蜜的触感让哈里吓了一跳，他惊吓着睁开眼，见安贝娅笑眯眯地又坐在自己身旁，一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便伸出颤抖的手道：“安贝娅你……你……”
  “怎么啦？”安贝娅“呼”地一下站起来，抢着道，“喂，你还不快起来，不是说好了要和我跳舞的吗？你想耍赖啊？”她的话说的很是强硬，但脸上的红晕早已泄漏了她的秘密，即使月色朦胧，哈里还是看的很清楚，顿时，他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心情好的几乎要唱起歌来。于是他站起来拦住安贝娅，锲而不舍的继续追问：“刚才是你亲了我吗？”
  安贝娅觉得脸上轰地一声烧了起来，随即恨得牙根直痒痒：“……你接着做梦去吧，我不理你啦……”
  哈里再次拦住她。
  安贝娅用力推开他，再踹一脚，趾高气扬往回走。
  哈里追上去，说了几句话，然后拔腿就跑，安贝娅气得直跺脚，裙摆一拎不甘示弱地追上去。两人打闹的身影渐渐走远，月色中树丛摇动，文森特公爵从树后走出，咬牙站了半晌才离开。
  四
  舞会结束时已近午夜，安贝娅刚上马车时还兴奋不已，没过一会儿就困得直打呵欠，倚在哈里的肩头睡着了。哈里毫无睡意，侧着头细细打量着身边人儿娇美的容颜，一边看一边止不住的笑意弥漫。
  蜜色的卷发蓬松而富有光泽，额发上梳，用一个镶满蓝宝石的海豚夹子夹住，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黛眉轻扬，菱唇粉润，浓密而卷曲的睫毛将灿如星辰的眼眸遮挡，脸颊上还有即使在睡梦中也展露的小小酒涡。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记忆中那个挥舞着扫帚大叫自己是海盗王的小姑娘便长大了，她真的是海盗，就那么肆无忌惮地抢去了他的心不肯归还，而他还满心欢喜。
  哈里的目光移到安贝娅粉嫩的菱唇上，喉头顿时不自觉一阵紧缩。那是太过诱惑的感觉，甜蜜而又柔软，让人无法抗拒。神思迷惘间，哈里俯下头，轻轻吻向安贝娅的菱唇。就在快要触碰到的一瞬间，马车骤停，他的头重重撞到旁边的窗框上，疼得他“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安贝娅一下惊醒，连忙帮他揉着。哈里掀开窗帘问道：“怎么回事？”
  马车夫回下身来道：“对不起，老爷。前面有一群人挡住了路。”
  “赶紧叫他们让开！”
  “是。”马车夫应了一声，扬声叫道，“前面的人快让开，别挡道！”
  那群人闹哄哄地往路旁走去，透过窗户，安贝娅隐约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几个人被拖在地上，痛苦地蜷成一团，而周围的人还不时补上一脚。她十分惊讶：“哈里，你看那个人怎么啦？”
  哈里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道：“噢，可能是逃跑的仆人，要不就是小偷。行啦，那种人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还累的话，接着再睡一会儿吧。”
  安贝娅正想说些什么，忽见那个瘦小的身影爬起来，挣开众人拚命向马车跑来。他的速度极快，马车的窗户顿时被他拍的“嘭嘭”作响，随即是他撕心裂肺的叫声：“老爷，老爷，行行好救救我吧老爷，他们会打死我的，老爷，救救我……”
  安贝娅吓得往后一躲，瞪着眼不知所措地看着窗户上的那只手，它挥舞着，拍打着，然后拉出数道长长的血痕。
  哈里把安贝娅护在身后，气得连声叫道：“杰夫，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把那家伙弄开，快离开这儿，快点！”
  车后的两名侍役早下了马车，把那个人从马车旁拖开，扔回人群。马车夫吆喝一声，驾车离开。哈里这才松口气：“安贝娅，你还好吗？”
  安贝娅胡乱点点头，但那人的声音依旧在她耳旁回响，她又忧心忡忡地朝窗外看去：“哈里，那个人真的会死么？”
  “可能吧。”
  “哈里，我们能救他的，对不对？”
  哈里一惊：“安贝娅。”
  “去救救他，好吗？”
  “安贝娅，那种人不值得去救。别去想了，这一切都不关我们的事。”
  “可是，”安贝娅咬着嘴唇道，“可是，今晚对我来说真得很美好，哈里，我不想让我失去这次美好的回忆。